姬昌打猎途中,看到姜先生悬“鱼针”于水面三尺以上,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背影落寞。姬昌很好奇,于是就上去围观,并不是他胆子很大,而是因为他身后带着很多人。
姜先生便是以如此标新立异的方式获得岐周之王的面试机会,司马迁说得很简洁:“以鱼钓奸周西伯”。奸念gān,意思是以非常规的方式(说得难听就是狡猾奸诈,说得好听是足智多谋)去晋见地位高的人。伊尹当年曾以一套厨具“奸”成汤,获得成功(“伊尹名阿衡。阿衡欲奸汤而无由……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伊尹本来就是天才大厨(民间奉之为厨神之一),他以厨艺吸引成汤倒也靠谱。五百多年后,姜子牙以钓鱼的方式“奸”西伯实在离谱,首先他不会钓鱼,其次他不想钓鱼,可他居然也成功了。
众所周知姬昌是《易经》的学术带头人,做什么事都爱打一卦。那天出门打猎,他占了一卦。卦辞显示他那天的猎物非龙非螭(chī,无角龙)非虎非罴(pí,熊状怪物,俗称人熊,曾是黄帝神兽别动队里的一员),而是助他称霸天下的英才。姬昌和姜先生那次相谈甚欢,具体谈了什么司马迁也不知道,只说“与语大悦”。面试结束时,姬昌缅怀他的太公曾预言有一位圣人会来兴起大周,然后深情地说:“那位圣人就是您吧?额太公盼望您很久了。”。
姬昌当场委任姜先生为“师”——统管军队的最高军政长官,相当于国防部部长。姬昌邀请姜先生和他同车而去,并称之为“太公望”。这个“太公”原本是指姬昌的祖父公亶父,而不是指姜子牙,后人称“姜太公”其实是错误的,不过叫习惯了,假的也就成真的了,再说姜先生那把年纪确实当得起太公。
姬昌和姜子牙那次相遇无论真假,他们都为中国文化做出了贡献,有个成语应运而生:“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西伯就是那个上钩的“愿者”,放钩与咬钩的都皆大欢喜,实在难得。我多想像姜先生那样风情万种地垂钓一次,只要一次,便胜人间无数。
司马迁显然吃不准姜子牙是否真的在一幅水墨画一般的场景里邂逅姬昌,保险起见,他又画了幅现实主义风格的油画。
在“油画”里,姜先生见多识广(这个应该不是溢美之词,毕竟他从事过那么多职业,每个都失败了,积累了很多经验教训),曾经在帝辛政府任职(“尝事纣”),具体做什么不清楚。根据他以前的工作简历来看,姜先生未必胜任商朝的工作岗位,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得到提拔与重用。
姜先生感到在商朝前景黯淡,便离开商,去别的诸侯国碰运气,均未如愿。直到一路向西碰到姬昌,姬昌看了一下他的简历,问他为什么离开以前的雇主,姜先生大义凛然地说帝辛是无道昏君,他要离开昏君投奔明主。姜先生又诉说一番他一路遭遇诸侯们的白眼,姬昌很感动,决定做个明主,便雇佣了他。
对这种“油画”说法,司马迁还是吃不准,于是他又画了幅半水墨半油画风格的画。
在这种新画风里,姜先生是位隐居于海边的高人,“文王四友”中的两位散宜生和闳夭早就听闻其大名, 但一直没想过要招工这位高人,直到姬昌被双规急得没法子才请姜先生替他们想招。
姜先生丝毫没有摆谱,不用“三顾”,也没有洗耳朵,马上就答应了,因为姬昌“善养老”,这一点很重要,当时姜先生已经很老了,又没有养老保险,还给老婆扫地出门,他实在太需要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了。
姜先生上班后,经常和散宜生、闳夭开会商讨如何营救大帅姬昌,最后他们化繁为简,用了一招:行贿。这一招流芳千古,现代人一直在用,用好了官运、财运亨通,用砸了后果很严重:不是被关就是被毙。“从来富贵险中求”,斯言善乎?恶乎?
这种半中国风、半西洋风的“追忆似水年华”也靠不住,根据《竹书》,姬昌是在出狱两年以后才雇佣姜子牙,“三十一年,西伯治兵于毕,得吕尚以为师”。
甭管姜先生是怎样上岗的了,他最后担任姬昌的军师是没有疑问的。他帮助姬昌在附属国毕国练兵,就像袁世凯小站练兵一样。毕国是姬昌二十五年前收编的,他强行去毕国举行祭祀活动,祭祀完了,毕国也“毕业”了,其手段与成汤收编葛国如出一辙。
姬昌在验收毕国练兵之后,决定试一试姜先生治下的新军成色如何。他选中犬戎作为“试点单位”。
姬昌自己也许都没有意识到,从攻打犬戎开始,他走上了一条与帝辛决裂的不归路,他再也不会回头了,一直到死。(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