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身份被废谈起?那就要提到一个叫做褒姒的蜥蜴精和她的儿子姬伯服,那就涉及到父王周幽王的品行。虽然周幽王口碑不佳,那也比引狼入室的申侯好,申侯是谁?是自己的外公。更令人难以启齿的是,自己在父王尚在位时就被外公立为天子,地点在申国的社庙里,观礼的就几个外公的亲戚:缯国和许国国君,这也就罢了,其中居然有周朝的世仇犬戎王。那时,姬宜臼觉得自己连山寨天子都算不上,而是一个助纣为虐的败家子。可他不敢对外公说个“不”字,一来他是个未经世面的少年人,二来他来申国相当于政治避难,手上无权兜里没钱,只得任由外公折腾。
当他听到父亲率兵前来申讨时,心里害怕的同时也有解脱之感——他的解脱之道是逃脱,投奔晋国。姬宜臼的幕僚相当厉害,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正确地判断逃往何处不是件简单的事——那是一场豪赌,除了政治前途,还有身家性命。当时晋国国君是晋文侯姬仇,这是个狠角色,被叔叔逼得出逃他国避难,四年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回来,杀掉叔叔,自立为君。姬仇的身世和姬宜臼有相似之处,但后者没有前者的胆量。
姬仇弑叔自立的行为,让推崇宗法的幽王很不爽,他很想教训姬仇一番,可是实在腾不出手来。幽王的心思肯定被太子宜臼的幕僚掌握了,于是他们为宜臼制定了“晋国游”的计划。
姬仇本就是个酷爱风险投资的主儿,既然周幽王不让他入股,那么就投资“垃圾股”——彼时尚一文不名的姬宜臼。砸了,顶多和周幽王维持现状;弄好了,垃圾可以变黄金,那么晋国就成“金砖之国”了。晋文侯姬仇本着职业经理人的眼光,全力扶持姬宜臼:让他在晋国做周天子。
周平王在晋国做了三年天子。那三年发生了很多事,父亲幽王被犬戎杀死,经营了近三百年的镐京被犬戎人在几天里抢光、烧光。这段历史不能告诉孙子姬林,那就等于承认自己当初的谋逆之举——周幽王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申侯和晋文侯拥立为天子了。他相信就算姬林知道真相也没什么,毕竟他将是下一任周天子。他姬宜臼当不了天子的话,他姬林下辈子都当不上天子。可在孙子面前提当年那些不光彩的事,周平王老脸还是挂不住。他决定跳过这三年,直接从迁都洛邑说起。
姬林见祖父嘴里含块羊肉,不嚼不咽,感到很奇怪,也就停止咀嚼,望着祖父,什么也不问。这祖孙两人被定格在同一个电影镜头里,各怀心思。
周平王缓缓咽下嘴里的羊肉,然后问孙子想听什么故事,姬林说爷爷讲什么他就听什么。
姬林的回答就像一杯烧酒点燃了周平王。他决定什么都说,无论光荣或是屈辱,都是无处藏身的。历史终究不可能被一只手遮住,总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还不如自己亲自告诉他。再说,已经这把年纪了,还怕啥,丢掉的脸面再也捡不回了,至少得在临死前挣把脸:在孙子面前,他这个爷爷还撒谎或者隐瞒,那就太跌份了。
周平王从他太子的身份因何被废讲起,一直讲到他是怎样在晋文侯、郑武公和和秦襄公的护卫之下迁都洛邑。
周平王说到此处停了下来,问姬林有什么看法,姬林用袖子擦了把眼睛,说:时也、命也、运也!爷爷您什么都没有做错,或者说,此事本身无关对错,只有输赢。我只知道爷爷赢了,那就是天命所归,其余的都不重要。
周平王对姬林的回答既喜又忧,他听得出来姬林是个脑子很明白的人,而且很有性格。做天子不能没有性格,但性子不能太强,尤其是在国势不强的情况下。迁都到洛邑之后,他这个周天子做得不像天子,倒像是郑武公和晋文侯、晋昭侯父子的孙子。他需要提醒姬林如何处理这两个曾经有恩于周朝的大诸侯,那就得实话实说这两国是如何恃宠而骄的。
今本《竹书纪年》(以后简称《纪年》)说周平王登基伊始就迁都洛邑,所谓“元年辛未,王东徙洛邑”。因为有了“清华简”《系年》,我们知道真实的情形不是这样的。《竹书》的作者很明显被忽悠了,说明当时周平王的宣传班子很给力,成功地把大老板的黑历史给洗白了,很明显,战国时魏国的史官们已经不知道东周末年发生了什么。
周平王作为一个周天子的“黑身份”发生在东迁洛邑之前,主要有两个历史问题:第一、他是废太子,按周朝“宪法”他再没资格当天子,除非幽王“撤诉”;第二、幽王尚健在时他就在申国和晋国登基为王,虽然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外扶持他上位的外公申侯比吴三桂还吴三桂,因此,诸侯大都不承认他的天子身份,反倒奉他叔叔周惠(携)王为正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