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的拉面

  难得的休息日，已经不需要“撸起袖子加油干”，可以暂时远离职场的冷漠和都市的喧嚣，暂且体验一下空气中弥漫的闲适懒散和平和岁月的宁馨恬淡。户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氤氲的湿气，混合着阴郁和清新的味道。平凡的冬日是如此平静，如此含蓄，甚至稍显低调和谦逊。它没有把生命的全部展示给我们，而是隐藏了大自然火辣热烈的一面。世间的物质其实没有一个恒态，连天气也有它的生理周期，或燥热张狂，或平和温顺，或凄风苦雨，人类对此都能忍受，因为也不得不忍受。但人类对自身不同生理周期时段的情绪表现却往往是吹毛求疵、痛不堪忍。看来人的毛病都是娇惯出来的。

  路上寥寥的行人，大都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耸肩缩背、步履蹒跚。看来冬天终究还是无法给人以惬意和舒适的感觉，也无法带来热切和欢快的体验。也难怪德国女孩索非亚当初满怀憧憬来到俄罗斯，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无时没有书本，无时没有痛苦，但永远没有快乐”。索菲亚毕竟是名门闺秀，血液中流淌着自信、进取、坚韧的基因，审时度势、斗智斗勇，渐渐入了佳境，最终以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英名蜚声遐迩，当初的郁闷也就变得无足轻重，曾经的抱怨再也没人提起。每一个牺牲如能有所回报，最终还是会幻化成一种正面的情绪；假如付出迟迟没有回应，沮丧之情也在情理之中。

  走着走着，看到一家日式拉面馆，遂推门而入，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向这边张望了一眼，脸上挤出一丝职业性的微笑，想必此人便是店主。纽约市从人口规模来看，尚不足一千万，远在上海、东京、墨西哥城之下。但纽约和伦敦却被认为是世界上仅有的两个超一线城市，大概是指其国际化程度、包容性和影响力。这纽约虽也没有什么超群绝伦之处，却是世界各国的古灵精怪荟萃之地。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住在纽约的人，尽管大多其貌不扬，但能够不远万里跑到这个地方，多数是各自国家的人精、怪杰、奇葩；表面上中规中矩，身后也许隐藏着不便启齿的秘密；外表朴实低调，背后更有一个个离奇的故事：巧取签证的杜尚别小贩、翻山越岭冒险偷渡的中美洲农民、金砖国家东窗事发后逃匿的官员、科索沃战争的幸存者、离团出逃的舞蹈演员、追求人性尊严的离异女性、备受性取向折磨的北非“张国荣”、怀揣艺术梦幻被视为“脑残”的文艺青年.......

  望着忙忙碌碌、无暇他顾的店主，我隐隐看到了他背后的那个故事：在高丽棒子心小志大的进逼面前，小日本曾经如日中天的电子行业渐渐是风烛残年，金融透支，制造业萎缩，社会不知不觉中竟没了活力。众多年轻人不思约会、不思恋爱，也不想结婚、不想生子，只求蛰居五尺斗室玩电脑，沉浸在虚拟的世界。日本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引领了全球，率先迈入“无欲社会”。大阪的龟头正雄先生心想，与其半死不活，何如去米国走一次天涯。据旅居米国的日侨传经：“要想生意利润厚，就要瞄准90后”。龟头正雄遂一头扎进了80后、90后穷艺术家聚居的Bushwick, 开了一爿小店。龟先生坚信：只要口味重，无往而不胜。遂把排骨汤泡方便面再撒把盐，唤做“tonkotsu ramen”。为了生意本土化，给顾客亲近感，龟先生没有雇佣旅美的日裔留学生苍井空、苍井优，而是启用白天学声乐、业余打黑工的波兰穷学生爱娃，利用其欧洲面孔拉近与顾客的距离。为了追求艺术氛围，龟先生请落魄艺术家汤姆来装饰店面。汤姆将一块破布涂成古铜颜色，用指甲刀在上面戳了几个洞，挂在墙上，成了云山雾罩的“后现代力作”。龟头正雄的AJIHEI拉面馆如期开张，经左痴媒体《New York Post》一吹捧，红红火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开怀的笑声从邻桌飘来。只见一对加勒比海血统的男女一边吃着寿司，一边谈笑风生。气质是劳苦大众的气质，笑容却是那么天然、本色。可以看出来，是一种由衷的开怀和放松。这样的笑容在华裔聚居区是十分罕见的。看来，没钱并非就不能快乐。拉美和非裔穷人也有他们的快乐，简单的快乐。开辆二手车，载着庶民女友公共海滩兜兜风，吃吃麦当劳，唱唱嘻哈歌曲，平日干些不需费神的工作，日常也不想消耗脑力，不管国家命运，也不操闲心。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担心体型，也不考虑养生。但求随心所欲、无牵无挂。没有了牵挂，也就没有了烦恼，而这种牵挂对于长期受教化熏陶的人而言是命中注定的，挥之不去的。穷人，没有功败垂成的痛心疾首，没有霸王别姬的柔肠百转，没有失之交臂的自怨自艾，没有九转功成后的喜极而泣，没有冥思苦想中的鄱然醒悟，也没有为理想苦心孤诣中的度日如年。虽然得到不多，但操心也不多。我想穷人的感情是简单而淳朴的：喜怒哀乐，仅此而已。没有追思，没有憧憬，没有感怀，没有惆怅，没有悲悯，没有哀婉，没有豪情，没有气概。他们的生活简单而古朴，简单到没有梦想，也记不住昨天，只是活在当下，甚至也不活在明天，仅限于今天。所以也没有心旌摇荡和意乱情迷，代之以“喜欢就拿来，得不到就忘了”。简单的生活尽管生命的深度或许肤浅，但不失为另一种悠闲。复杂也许能较彻底地品味了生命的滋味，却也是一种操劳和折磨。

  正在思绪飘忽中，眼前瓶子里的香薰烛忽然闪了一下，定睛细看，上面印有川普的头像和一行西班牙文字。问了一下旁边的Latino，据说上面印的是骂川普的话。噢，原来如此。从这小桔灯上讥讽川普的话，不难想见，这大苹果的确是左翼理想主义者荟萃之地。左痴的生活，便是空中楼阁、纸上谈兵、意乱情迷、画里真真；左痴的王国，就是世界大同、人人平等、岁月静好、人畜无害。直到有一天，当他们像布尔人那样无奈逃离南非时，他们会意识到今天的结局恰恰是当年的情结慢慢发酵的孽障吗？会吗？也许并不会......当然，行为本身和允许行为存在的机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从机制来看，可以骂总统也是美国的另一种优势，说明了人民还是有相当的自由度。自由，是动物的本性，是动物快乐存活的必要条件。对于人类，自由既是创新的土壤，也是完整生命中的应有之意。可不可以公开指责国家领导人，大抵可以衡量出某个国家的人文进化程度。同样这件事，放在某些自诩“伟大”的国家，平头百姓胆敢公开说胖子领导人的坏话，轻则锒铛入狱，重则家破人亡，以至于一个个噤若寒蝉、装傻自慰。这方面，米国是顺应人类进化潮流的，是先进的。

  “Are you still working on it?” 一个瘦瘦的服务生欠身问道。望着这身材干瘦的侍者，我猜想他的日文名字应该叫“梅川内酷”才合适。这梅川内酷的身材和中国大陆突然蹿红的影星胡歌相似，病骨支离、鹄面鸟形。我其实一直不得其解，唐朝时国人的代表人物都是性格大开大合，身材健硕挺拔，血气方刚、尚武好勇的人。是不是两次亡国，造成了汉民族审美标准的变化，以至于像胡歌、王力宏这样女里女气、吃软饭“面首”形象的奶油小生如今竟能大红大紫。这类同性恋形象的人物被举国追捧，阴气四散，也难怪每次国足闯关，总是一群太监上青楼——无人能射，最后铩羽而归。可能是基因的原因，服务生梅川内酷笑容刻板而僵硬，也许他们的天赋在于拍恐怖电影、品尝“人体盛”奇食，却完全做不到爽朗开怀的大笑、敢作敢当的率直和海纳百川的包容大气。人类之间的差异的确是先天的，有时去责备那些性格有缺陷的人在客观上也许是不公正的。对于当事者而言完全是身不由己的、无能为力的也是无法自拔的。感化、付出、牺牲、投入，某些事物可以改变，但不是所有的事物都可以改变。感化不是万能的，融合也不是普世的灵药。

  走出日食小馆，路上邂逅了各色人种，林林总总。一路走来，遇到了路易兹，遇到了杜特尔特，遇到了斯克沃多夫斯卡，遇到了辛格，遇到了沙利夫......他们离开了瓜达拉哈拉，离开了达沃，离开了克拉科夫，离开了班加罗尔，离开了亚历山大，背乡离井，来到这新大陆寻梦。这个American Dream曾经是绮丽的、炫目的。随着非法移民暴增，种族对立，两党互斗，治安恶化，生活品质却在日益下降。这个曾经多彩的梦的颜色也在渐渐退去。毕竟，她曾是专制制度下因言获罪的人们向往的“太阳城”，她也是人权被践踏的命如草芥的弱势群体心中的“乌有乡”，她还是憧憬着体验人性自然属性主导的个体真实生命的群体渴望的“理想国”。也许，上帝会让这个梦重新绽放出它七彩的美丽和希望，“燕歌未断塞鸿飞,牧马群嘶边草绿”。也许已完全不可能，“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大苹果，万国的博览会！那些司空见惯的东西，隔段时间回过头来看看，会有另一番全新的感觉。破败而神秘的纽约老城区，很像一个历经沧桑的风尘女子，在冷漠麻木的外表下依稀透露着几分残存的姿色。这里，富贵者依然优雅地贪婪着，贫困者依然习惯性地蹉跎着，移民们依然满怀激情夜以继日地拼搏着，小资们依然孤芳自赏地逐梦并呆萌着......

人
那么高贵 也那么低贱
生命
如此绚丽 也如此肤浅
宇宙
浩渺无边 却也盈尺之间

闭上你的泪泉吧
不再咀嚼苦难
想想明天的骄阳
也许很快就会看到彩虹绚丽的波段

持续你的学习吧 
把生活作为一场寻幽探胜的旅途
平凡的草地 将不再仅仅是一片死绿
它还有虫禽的和声 春天的柔曼

离开你那斗筲荆扉的小天地吧
当你勇敢地穿越沼泽
眼前将是广袤无际的草原
宛如白练的河流 一直通往无垠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