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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神奇的药

(2025-11-11 08:44:09) 下一个

玉科的那一夜可真漫长。睡觉前C哥叮嘱我不要洗澡,要注意保暖,要开电热毯。躺在床上,已经很累了,但心跳的很厉害,吵的我睡不着。“会不会睡着睡着就死了?”漆黑的夜里想着这样的问题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反倒觉得如果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的时候也不知是几点。头似乎又开始疼了起来,我把氧气囊接上了,把气流调到最小,想让细气长注。可是吸了两口就没气了,调到最大也不行。我马上明白了是气压的问题,气囊没有加压装置,气不能自己出来。护士小姐把气囊交给我们的时候并没有交代用法,想必以为我们是知道的。没办法,我把气囊抱到了床上,让自己的身体给它加压。先是搂着它,把胳膊腿搭在它上面,渐渐瘪下去的时候就把它垫在背上。气流倒是有了,流速肯定是不均匀的。因为没有加湿装置,吸一会后就感觉呼吸道很干燥。就这么着四个气囊折腾完后天也就亮了。

我居然并没有死在夜里。

大家陆陆续续地起来了。C哥再次见到我时说:“嗯,脸色好了一些。现在感觉怎么样?”感觉好多了,虽然头还有点疼。大家要去吃早餐,K说:“那家的水饺真的非常好吃,去尝尝吧!你昨晚什么都没吃。” 而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我留在房间,斜躺在床上。窗外的阳光竟如夏天般的耀眼,远处的雪山泛着金光。多么明媚!多么安宁!空气是那么的透明,氧原子数得数的清。要是没有高反该多好,我会坐在窗下的阳光里,用桌上那套精美的茶具,山泉泡茶,消磨时光。而现在,一层看不见的厚重的幕纱将我与生隔了开来。

大家早餐回来了。K说:“一嗨的车今天早上六点已经从雅安出发了,估计八小时后到玉科。午餐后你们三人去卫生院吸氧,然后坐藏人的车去道孚打针。我和C哥留在玉科,等接到车后再去道孚与你们会合。” “你们三人”是A哥,小D和我。其实我们五人都有高反,只是C哥与K程度最轻,他们只是觉得跟平日里比劲小了些。A哥小D头痛。而我,除了他们的症状,我还吐了。最后这一条就定义了“高反严重”。

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晃荡的,又该吃午饭了。我依然没有胃口,C哥K坚持要我一起去。出门我才发现原来我们的房间在二楼,有一截长长的楼梯在外面。昨晚是我自己走上来的吗?高反的人每上一步台阶都是要命的事情,往下走也并不轻松,因为腿上没劲。饭店就在民宿边上。跑堂的小伙子二十上下的样子,是从成都郊县来投奔表姐的,来玉科已经两年了。“高原红”早就有了,但高反,用他的话说“高反就一直没有好过”,每半月就要去吸次氧。他的话让我心里绝望极了,我可不想剩下的行程里像株植物。但一想到道孚,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道孚,道孚!

午餐后C哥开车带我们三人去卫生院吸氧。一进院门就遇着了昨晚的护士小姐,她在水池边接水。“我们又来了!”我笑着跟她打招呼。她指指诊室说“里面有人。”里面的护士小姐脸黑黑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也不是藏人的样子。照例给我们测血氧,量血压。A哥的血氧87,小D的92,我的85。这样的数字已经不再让我害怕了。我们吸氧的时候诊室进来两个人,年轻的女孩子,确切地说是青少年。她们嚼着口香糖,穿着薄薄的夹克外套,牛仔裤,白球鞋。长长的头发披在背后,皮肤是高原色,五官很秀丽,眼神里有着青少年的那种目空一切。但我知道,只要跟她们说上一句话,这目空一切里的直与硬就会变成水一样的柔软。那小鹿般的眼睛,是内地的女孩所不具备的。这些藏族女孩,她们的美健康自然还带着若有若无的一点点野性,让人看不够。

回到酒店,K找的藏人司机已经在大厅里侯着我们了。我们稍作整理就上了车,朝着道孚开去。大概是因为吸了氧的缘故,有了精神,A哥谈兴甚健,一路都在和司机聊天。司机原来是酒店老板的亲戚,也是玉科人。家里养着两百多头牦牛,冬天来临之前要转场,他和妻子就把牛赶到山上去,他们和牛在山里过冬。去年的冬天,因为食物不够饿死了二十多头牛。A哥问:“为什么不买草料呢?” “草料太贵了呀!一吨要一万五千元呢!”“那一头牛值多少钱?”A哥又问。“三四千吧。” “那,去年的损失可真不小啊!”“保险公司赔了两千多的。”我在后视镜里看着他,无论说什么他都是在笑,眼睛里也是笑。他也是快四十的人了,眼睛还是那么的清澈干净。他和妻子带牛在山里过冬的时候,孩子们就跟山下的爷爷奶奶在一起。A哥说:“感觉你们生活中好像没有什么压力。” “我们没有压力的,你们汉人才有。” 他笑着回应。

吸氧是为了过垭口,海拔4650米。离开玉科,车一直在往上爬,到了垭口,冷冽的空气仿佛结了冰一般。A哥和小D下了车,在垭口处照了相。我在车里动也不想动。车再次开动后我又吐了,好在我口袋里一直都准备着塑料袋的。车在往下走,下了山就是道孚。不一会就见一辆装着汽车的大卡车朝着我们开来,必定是雅安的车。那时已快下午三点了。雅安的司机在山路上已经跑了近九个小时。把车交付后还要把坏掉的车再拖回雅安。那一天司机十八个小时都在路上,在崎岖的山路上。夜间的时候会找个村子歇一晚吗?希望真是这样子的!而这么辛苦的差事也不知道司机能够拿到多少钱。同是开车,有的钱好赚,有的钱难赚。昨晚送我们去卫生院的藏人司机,5分钟的路程,向K要了一百元。今天送我们去道孚,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司机要了三百元。昨天在路上帮我们换轮胎,帮我们开车,把我们带到玉科的小伙子和他的卡车司机却不收我们一分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C哥把身上所有的现金硬塞到卡车司机的手里,也才区区两百元。C哥后来说出门还是要多带些现金,手机支付还是有派不上用场的时候。

道孚的酒店

我们两手空空到了道孚,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玉科,C哥与K接到新车后再一并带过来。司机把我们放在酒店门口就回去了。这是K头天预定的酒店,据说还很难定,因为酒店是道孚远近闻名的藏建筑文化酒店。小D留在酒店里,A哥带我去道孚医院。A哥问我:“怎么样?” “还行,走过去没问题。”因为A哥的手机导航显示医院有九百米远。但走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平原健步如飞的我现在连一点多余的劲都没有了。九百米在我心里渐渐地变成无穷远了起来。好在对面开来的出租车让我摆脱了窘境。两分钟后到了医院。我心里欢呼着“终于有解了。”可是门诊部在哪里呢?找了半天,在医院最里面最偏的一角找到了它。我们进去了,A哥让我在椅子上坐着,他去找医生。有穿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A哥拉住一个就问:“高反打针在哪里呀?” 有回答不知道的,有跟他说去找对面的医生的。找到的女医生问“怎么回事?” “她高反了。”A哥朝着我指了指,我的耳朵也竖的高高的。“高反要吸氧啊。”医生说。“氧已经吸了,能不能打针啊?” “我们这儿没有针,只能吸氧。”我竖着的耳朵立刻耷拉了下来。“西藏高原的医院会给高反的人打针,但我们这儿还不属于真正的高原,所以不打针。” 一瓢冰水浇在我滚烫的希望上。

回酒店的车里我们没说一句话。

一回酒店房间我就给BB打了微信电话,这两天来我都没有联系他。当听到我的血氧50立刻说:“你要马上离开,回到平原。”其实跟他通话之前我已经拿定主意“明天打道回府”,想着晚上等K和C哥来后就说。刚放下电话,就听见A哥敲门。进来后递给我一支药,说:“你先喝一下,喝后半小时内不能喝水,躺着休息。药店的人跟我说有的人喝一支高反就彻底好了,有的人可以管两天,也有的人没有效果。反正你可以试一下。” 说完A哥就走了,拉上门之前又探进头来:“记住,喝药后至少半小时内不能喝水!”

神奇的药

我把蜂王浆般的药一口就喝干净了,躺在床上迷糊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睛,K已经在身边了。他们在玉科交接完车已经快四点了,天色也暗了,不敢开快,快六点到的酒店。我跳起来拥抱了K。“你可以跳起来了?” K说道。是啊,我跳起来了!我的头呢?头也不疼了,消失的力气好像都回来了。K拿自己的智能手表给我测血氧:96!“你好了!!!” K很快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A哥C哥,他们来到我们的房间,C哥说:“看上去好多了,脸上有了血色,嘴唇也红了。”我把A哥买的药给他们看,他们都说“但愿你是第一种人”:喝一支就彻底好了。对此,我心里很没有底,但冥冥之中,我坚信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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