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日早,阴转多晴。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一个人去海边散步。偌大的海滩空荡荡,只有一个妇人坐在那里。我走过她的身旁,她冲我微笑点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原来一只海鸥趁她不备,叼走了她的早餐,一个小食品袋。她紧追,海鸥就扑扇着翅膀飞走,她停下,海鸥也停下,在不远处,把嘴中的战利品放在地上,昂着头,洋洋自得一付挑衅姿态。我看在眼里,佯装旁观者,若无其事地慢慢走近海鸥,然后突然大吼一声,向它急速冲去,攻其不备。海鸥猝不及防,惊吓得腾身飞走,顾不得地上的战利品。我把那个食品袋交到妇人的手里。中了计的海鸥不甘地飞回来,在不远处沮丧地窥伺着我们,仿佛口吐怨言:人类狡猾大大的。妇人向我称谢,苦笑着说,我倒不是在乎那口吃的,就怕海鸟把那塑料包装丢进海湾,污染了海水。我沿着海滩散步,这里通常游人如织,居然没看到一片垃圾。想起在Lomond River被人随意扔在草地上的垃圾饭盒,看看远处坐在木头上吃早餐的妇人和那只死缠烂打的海鸥,她心细如丝的环保意识令我触动。
今天的目标只有一个:登上Gros Morne Mountain,那座山海拔806米,是公园内第一高山,纽芬兰第二。山附近有个游客中心,我们先去那里逛了逛,要了一份登山地图。其实登山路线一点也不复杂,一条路上,一条路下,原路返回停车场,大约16公里,需6-8小时。你可以从上山的路下,虽会节省时间,但也错过最好的风景。我们从停车场出发时,已近上午11点钟。从停车场到山脚下大约4公里的路,这段登山前奏在树林中穿行,大部分上坡路,走出一身汗来。路上碰到一对夫妇,身挂防熊铃铛,叮当作响,男的身材粗壮,气喘吁吁,女的身材苗条,步伐轻盈。后来在山上跟他们聊天,得知他们是从魁北克城来的。这是上山前的一个休息处,附近有厕所。看图片介绍,山上有北极兔和松鸡。
爬山的人不多,没有标识的,也没有什么路。踩着圆硬的石头,一路向上,虽不险峻,但颇耗费体力,感觉体力不如去年爬Half Dome时那样充沛了,那时可比现在艰苦多了。歇脚时远眺,山峦叠嶂,湖泊纵横,最远处那颜色独特的橘色山峦就是Tablelands了,下面的那两个小人就是那对魁北克夫妇,一路爬来,我们前后相随,颇有缘分。
一路辛苦,终于爬上山顶。山顶地势平缓,很大一片空间,四周风景怡人。今天运气好,晴转多云,但没有雷雨和大雾,极目远望,一览无余。我们在山顶休息逗留了相当一段时间,好不容易爬上来的。
据说山顶容易起雾,如果被大雾笼罩,游人很容易迷失方向,所以一路设有荧光路标。一直也没发现北极兔和松鸡的踪影,它们自有藏身之地。
下山的路上景色优美,是对上山辛苦的最好犒劳。我站的这个地方是下山途中的最佳风景点,偏离了步道线,其他游客见状也纷纷过来拍照。
在下山的一段长梯前赶上了一家披着长纱衣的印度人。你会在热闹的旅游景点遇到大帮携家带口、吵吵嚷嚷的印巴人,在荒野徒步中遇到的是凤毛麟角。
下山的路比上山容易,但路途更长。下山途中又追上了前面的那对魁北克夫妇,彼此开了句玩笑,继续赶路。细看群山环抱中的水塘边居然有个露营地。想象一下,在此高山深谷中,独坐暮色,环望四周,心中会不会升起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情愫?
这汪清水就像绿色中一颗忧伤的滴泪,让我有一种冲动,把自己赤裸裸地投入进去,洗荡心灵的污浊。曾有人问我,徒步露营,风餐露宿,花钱遭罪,所为何故?当初俺也像你这样想,俺一不读圣经,二不拜菩萨,更不用学几个代表,如果非得找个神拜拜,大自然就是额的神。
下山的路最终绕回到爬山的起点。我们坐在那个木台上休息时,那对魁北克夫妇也赶上来了。作为过来人,我们合力劝阻了一家三口中国人在此时登山的企图。在回停车场的路上,我们又遇到一个来自美国阿拉巴马州的台湾人,也让我们劝回了。在大学里教书的台湾人真是健谈,从他一个人来纽芬兰的经历到各种台湾小吃,还记得他说,那好吃的肉包子秘诀主要在于肉的取材和肥瘦的比例,一路上有了他的相伴,不觉间就走回了停车场。再见了,一路珍重。我们近上午11点出发,回来下午630,抛去山顶的休息时间,这次徒步走了大约7个小时,平均值。爬完山,来到事前订好的Berry Hill营地,痛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生火做饭,晚餐:鳕鱼和啤酒。澡在需要的时候洗,饭在饿的时候吃,那就是享受和美味。
八月三日早,晴。今天应该是较为轻松的一天。早餐时,一只大鸟在头上盘旋,似乎有所企图。难得一个大晴天,我们先走了营地附近的Berry Hill Trail,步道较短,从高处眺望,远方可见昨天爬上的Gros Morne Mountain,路上的小房子是营地的入口。
然后向北,前往Western Brook Pond。前天打电话才订了今天下午2点钟的游船。这是个热门景点,最好打电话或在网上提前预定,预定电话:1-888-458-2016/1-709-458-2016,不需交定金,开船前在码头付款取票。时间尚早,我们顺路去了Lobster Cove Lighthouse (49.602916, -57.955903),据说那个灯塔小屋是日落黄昏的摄影佳地。
顺路去了一个不出名的景点:S.S Ethie (Martin’s Point) ,那里是一个沉船地,1919年十二月十一日,这艘叫Ethie的船在此地遭遇了暴风雨,不幸沉没。由于当地人的及时救助,92名船员和乘客包括一名婴儿,奇迹般全部获救生还。今天海水中的残骸还在默默诉说昨天的故事。
我们来到Western Brook Pond时,停车场已是一位难寻。需在开船前一个小时到达,因为从停车场走到船码头还有大约三公里的路,一路风景不错。Western Brook Pond是公园内与Tablelands齐名的景点,两个小时的游船带你领略加拿大特色的16公里长的高原湖风景,一条条梦幻般的瀑布从耸立了十亿年的峭壁悬崖上流下,冰川侵蚀消融后留下的内陆峡湾中是世界上最纯净的湖水,有多纯?船上的导游讲解,他们通过一次偶然的事故发现,湖水是不导电的,因为缺乏离子。在码头的售票处前,忽听身后一声呼喊,在这地方会碰到熟人?转身一看,原来是昨天爬山遇到的那对魁北克夫妇,他们也订了同一班船,我们真有缘分。至始至终,我一直站在船头,守候着那梦幻般风景的出现。可能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
说实话,一路的风景并没令我怦然心动,无论是岩壁上的人脸图案还是一道道飘流而下的瀑布。也许是大晴天的缘故,那山那水在白晃晃的阳光下,显得过于直白、单调。也许在烟雨蒙蒙的时候乘船游览,才可感受那种如烟如画般的虚幻。不过坐船回来后在码头的售票处获得了一份重要的信息。曾被网上看到的一幅公园标志性的照片所吸引:一个背包的旅行者站在一处高地远眺:脚下绵延的山谷,远处的山峦相对而立,如同一道道打开的山门,蜿蜒的湖泊穿过其间,碧水青山,引人入胜。一直困惑这张照片是在什么地方拍到的,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在湖的尽头有一个小码头,那里就是需要徒步几天走完的Long Range Traverse的起点,那张照片的拍摄点就在那条徒步线的一处山岩上。售票处的工作人员给了我一份宣传单,有人可以带领游客坐船到那个小码头,然后徒步到那个著名的拍摄点,来回大约8-10小时,每人费用250元。
游船结束后,我们去了Broom point,在那里遇到了一对来自渥太华的夫妇,他们告诉我们,在Broom point每天1030-430pm有关于当地捕鱼的讲解展览,刚刚结束。聊天的时候,刚巧有一只鸟儿飞过,他们兴奋地说,看,那就是Gray Jay!这鸟和多伦多著名棒球队“Blue Jay”是同一种鸟,不过我们在安省南部看不到Gray Jay,它们只生活在更寒冷的北部地区。他们说这种鸟最爱热狗香肠,如果现在你有热狗香肠就能轻易把它诱到手里,还有Gray Jay可能成为加拿大的国鸟哦。鸟落在旁边的松树上,我幸运地捕捉到了一张枝头俏。我惊讶于他们的鸟类知识,男的笑笑说,我老婆就是专门拍鸟的。不觉间跟他们聊了很久,有一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他们说他们一来公园就在Green Point营地安营扎寨,男的笑着说,经常有游客跑到我们营地拍风景照,如果你们明天去那里徒步,就顺便来坐坐。
跟他们分别后,我们走了Steve Trail,海边的这条步道很短,只有1公里,坐在红椅子上可远眺蓝天下的Gros Morne山脉,视野开阔,心情像天上的白云一般苏畅。我们走完路回到停车场,发现我们车子积满灰尘的后窗上被人用手指写了:wash me! 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哪顾得上洗车,这一定是我们刚认识的,那对渥太华夫妇的恶作剧了。
转眼黄昏将至,我们打算找个风景地吃完晚餐再回营地。再次经过白天去的沉船遗址---S.S Ethie,老婆在野餐桌上生火做饭,我一个人去海边溜达。海风轻抚,海浪轻涌,夕阳西照的海滩上,只有我一个人独自欣赏这落日美景。
不抢时间,不急赶路,我就像一个有钱人,大把的时间和心情扔在这黄昏里,去徘徊,去聆听,去想象。
后来有两个小伙子也来到这里看日落,于是他们也成了我镜头里的风景。回家以后,我如约把拍到的他们在落日下的几张照片电邮给了他们。如果白天的Western Brook Pond让我感到几分失望,那么现在眼前的日落美景让我心满意足,Gros Morne 不会辜负你对它的热爱。
八月四日早,晴。今天是我们在Gros Morne的最后一天。早晨在营地做饭时,也许被煎Bacon的香味所吸引,两只Gray Jay,一前一后,像两架战斗机般向我们的餐桌俯冲而来,吓得老婆抱头鼠窜。后来她说,鸟儿飞过她的头顶时,明显感到鸟的翅膀扇动的强烈气流。
这一次我更距离地观察到它,将它清晰地收入我的镜头。
它的个头比一般的鸟大得多,白颈,灰羽,短喙,圆圆的眼睛炯炯有神,那条长尾巴是它的招牌。是昨天那对渥太华夫妇让我有缘结识了它,让我这个“鸟盲”对它情有所钟。
早饭后,拆了帐篷,我们奔向Green Point的停车场,1030分有一个公园的guide tour。巧了,今天的讲解员还是那天在Tablelands那位鼻子灵敏的地理学家。大家随着她先走向一个海边的小渔村,她向大家介绍这里的捕鱼生活,只有在捕鱼的季节人们才回到这里。还记得一个细节,她说以前这里的渔产非常丰富,晚上主妇煮饭没了主意,告诉孩子,去海里捞一桶capelin回来当晚餐吧。我不知这capelin是何物,旁边一位在Nova Scotia长大的大叔给我解释,那是一种小海鱼,味道鲜美,以前很常见。后来查字典,才知道那就是日本料理中的油炸多春鱼。
然后我们来到海边,地理学家说这里峭壁岩石的地质结构非常特殊,不同分层显示了不同的地质年代的形成,就像宣传板上的介绍:At Green Point, Rocks tell time!于是地理学家在这个“活教室”里,引经据典地给我们上了一堂丰富多彩的地理课。还记得她在岩石分层的地上跨出一步说,我这一步跨过去,几百万年过去了。她的生动,让我想起了中学的地理课,特写下老师嘴里的两排白牙,白牙间不时蹦出一串串枯燥的术语和数字,噼里啪啦地弹在你的脑门上,不是让你害上偏头痛就是把你催眠了。讲解结束后,最有趣的活动,游客同学们各自找古化石,别说,课没白上,我们还真找到了几块,像铅笔画上的,真金白银。
导游结束后,我们来到附近的Green Point营地,Coastal Trail的起点就在营地附近。这条步道沿海岸而行,往返6公里长,步道尽头的鹅卵石海滩上又坐上了那熟悉的红椅子,看礁石上的海鸟飞起飞落。
徒步之后我们来到七号营地,那就是昨天遇到的渥太华夫妇的营地。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们,Gray Jay今天早上造访了我们的营地。可惜他们不在,只有房车留在那里。怪不得他们对Gray Jay如数家珍,他们的房车上就印着“Jay flight”。这时邻居营地一位体格健硕的男子走过来提醒我们,这是私人营地,不便逗留。我告诉他与营地的主人一面之交,获得了他们的许可。我们在营地的野餐桌边坐下来休息,营地位靠海边,独占一方风景,是所有营地中的最佳位置。临别时我们留下一张字条,感谢他们的邀请。人生路漫,有缘相识,恐怕无缘再见,他们是我还想在哪里再见到的人。
最后一个步道走完了,也临近我们离去的时候了。我想起了公园地图上标识的一个游泳的地方,离Berry Hill营地不远。赶过去一看,那的确是一个室内的游泳池,按时间段开放,才$2一位,泳池明亮宽敞,最让人喜欢的是那个大的热水按摩浴池。试想,一天辛苦的徒步后躺在池中,仰头望着玻璃窗外的青山翠岭,让奔涌的热水洗去一身的疲乏,那种惬意和舒服。好饭不怕晚,在离开公园之前,我获得了这种享受。
游完泳,我们去了附近的Rocky harbour,仍然没有找到我一直寻找的冰山啤酒,遗憾不也是一种回味吗?路过Norris Point,那里也有把红椅子,数了数,这是我们看到的第八把红椅子。这些天来看过那么多美景,我们相视一笑,甚至没有和这把红椅子拍照合影的念头了。车子沿着430公路向南驶去,Gros Morne在车窗外渐行渐远,不觉间,一首老歌,Bee Gees的“Massachusetts”萦绕心头,“Feel I'm goin' back to Massachusetts...”让我感到一种涌上心头的淡淡伤感。记得有评论写到,作者是英国人,却把一座普通的美国城市变成如此动人的旋律,一定是对这座异乡的城市情有独钟。Gros Morne没有先前去过的Cape Breton那样大的名气,也不是什么旅游名胜,可是这里的山山水水却打动了我的心弦。难以忘怀Gros Morne山顶绿色海洋中的那一滴眼泪,S.S Ethie海边的黄昏日落,营地中飞来的Gray Jay...Gros Morne,你就是我旅行中寻找的、那把心中的红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