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七月二十八日早上,伴随着汽笛长鸣,巨大的渡轮缓缓驶入Port aux Basques港口。仍然有些睡眼惺忪的乘客们已经拿着随身物品在电梯口等候广播通知,下到底层船舱提车。这一夜在鼾声四起的休息厅里睡得如何,恐怕是几人欢乐,多人愁了。
提车后,从港口出发,沿着Trans-Canada Hwy 1,一路西北方向,过了Deer Lake, 转入430公路,就进入Gros Morne National Park,路程三个多小时。由430公路转入Highway 422,我们先去了一个省立公园,Sir Richards squires Memorial Provincial Park (49.357528, -57.198092),这里是大西洋三文鱼回流的地方。公园里少有游人,一个站在岸边的当地人告诉我,今年这里的Humber River水位较低,瀑布不够壮观。不过我们三次看到在湍急的瀑布中试图逆流跳跃而上的黑色的三文鱼。在返回的路上,在跨河桥下,在浅浅的河水中,试图试试运气,没发现一条鱼的踪影。
我们今晚的露营地是西南部的Trout River Campground。如果在Cape Breton还感觉是在一个人来人往的旅游区,那么这一路上,进入了Gros Morne National Park,那种地广人稀,天高地远的苍茫感油然而生。来之前,读别人的游记,了解到纽芬兰的天气多变,总是阴云多雨,白天气温20度左右,晚上10来度,比Cape Breton地区降了好几度。路过Bonne Bay的一个码头,看见有人在钓鱼,心里痒痒,就下来试试运气。一个垂钓者告诉我,每当下午涨潮时,就会有大群的马鲛鱼随涨潮的海水涌入海湾,鱼群通常在水下十米左右。我好奇他怎么知道的,他嘿嘿一笑,俺是本地人。我按此调好鱼线的深度,在那儿钓了好一阵,也没鱼咬钩,旁边的伙计们试了不同的鱼饵,也一无所获。离开时,看又有拿着钓鱼竿的人过来,看来这里真是一个钓鱼地。
继续去营地的路上,在Tablelands lookout,发现了第一把公园里的红椅子。
在通往Trout River营地的那段土路上,是眺望Tablelands和Trout River Pond的佳地。我喜欢这里的营地,营地安静,间距大,私密性好,还有热水淋浴,多亏在网上提前预定,现在已经满员了。营地有条小径通往Trout River Pond,简单地吃了晚饭,我们就去水塘边散步。说是水塘,其实更像是湖。天空阴沉,岸边静寂无人。远方山峦环抱,近处水波不惊,橘黄色的光秃秃的Tablelands和下方的一片青翠形成鲜明的对比,独立在上亿年形成的地貌中,不由得产生出诗人那种的情怀:“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涕是下了,不是诗催的,是冻出来的。
岸边娇艳的野兰花在一片荒凉中静悄悄地展示着生命的色彩,就像Gros Morne这片土地在亿万年的天地间释放着独特的气质和魅力。
第二天早晨,天还是阴沉沉的。我们来到了Trout River Pond trailhead,沿着岸边的山谷小径可以一直走进Tablelands的中心地带,是标明的20条徒步路线中,公园推荐的最佳路线之一。由于我们想要赶上早上十点钟Tablelands guided walk,我们走了一段路就返回了。在昨天在路过的Woody Point Discovery Centre里得到了这个信息,并且买了一张攀登Tablelands的地图,三块钱,如果继续读下去,这三块钱可以省了。位于公园西南部的Tablelands是公园最著名的景点,公园因此进入了联合国世界遗产的目录。简单介绍:Tablelands是上亿年前大陆板块碰撞,推挤位于地壳中间的地幔上升而形成的。就是说眼前看到的这种铁锈样的岩石--- Peridotite (橄榄岩),应该是在地下几百公里的地方。由于这种地幔岩石缺少生命元素,低钙,高镁,富含有毒的重金属,导致植物不能生长,所以这里成了一毛不拔的之地。这就是典型的地幔岩石,其实除去锈色的外表,里面是瓜皮纹理的绿色。
我们今天的公园讲解员是一个真正的地理学者,她自我介绍说,她是美国人,但由于热爱脚下的这片土地而在这里定居生活。她让我想起了那种真正的科学家,外表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却有着对一个细节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态度。她说,关于Tablelands,我可以跟你们讲上几天几夜,可我只有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她的讲解天马行空,从宏观的地质学说,到微观的花草植物,她似乎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耳熟能详。她一路上领着游客们去寻找认识这里的各种植物,介绍它们的特点,为什么能生存在这有毒的环境里。听了她的讲解,我也开始格外注意脚下那些不起眼的植物,它们能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实属不易。
这是纽芬兰的省花,Pitcher Plant,猪笼草,一种能捕捉虫子的植物,上面的花朵能吸引昆虫,让昆虫陷在植物底部的液体中,变成养分被消化吸收。
然而地理学家最令我惊奇不是她渊博的知识,逗弄一下我们这些游客实在是小菜一碟,而是她的第六感。临近导游结束时,她望着阴沉的天空对我们说,我闻到了空气中风雨的味道,如果你们现在回到停车场,还来得急,如果你们继续前行逗留,就说不定了,反正我要往回走了。其实天一直就是这么阴沉沉的,我们不禁问她,你怎么知道风雨将至呢?她耸了耸肩说,可能在这里呆的太久了,鼻子变得灵敏了,就能闻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了。大家哈哈一笑了之。果不其然,在我们走回停车场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等我们钻进车里,瓢泼大雨哗啦啦地席卷而来。那些还在贪玩逗留,没把地理学家的鼻子当回事的游客,只能无奈地喝碗落汤鸡了。
这场雨也改变了我们原来的计划。我们原定讲解结束后,去爬Tablelands,现在只好先去Woody Point Visitor Centre躲雨了。雨小了一些,为了不浪费时间,我们决定冒雨去走附近的Lookout Trail (5km, Loop 2-3hr),那也是公园推荐的最佳徒步路线之一。 雨中的上山路坡陡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偶尔遇到一二个下山的人,没人愿意冒雨爬山。接近山顶时,雨居然停了,风景也逐渐开朗。走在那条通向山顶的栈道上,雨中攀登的辛苦得到了最好的回报。漫山遍野的绿色植物被雨水洗得更加鲜亮,走在蜿蜒的木栈道上像徜徉在一片翠绿的海洋中,四周飘荡着薄薄的烟雾,青谷幽静,偶尔一声鸟鸣,雨后清新的空气弥漫在绿色中,令人清心爽肺,恍若走在一个童话世界中,我真的希望顺着这条小径走进绿野仙踪。
在山顶的观景台上一把红椅子如愿以偿地等候着我们的光临。这里是俯瞰Bonne Bay和Tablelands全景的佳地,可是空中的阴霾未散,云雾还遮盖着眼前的山水。
且慢,太阳明亮的光线开始从阴霾中穿透出来,照亮了空中翻滚的云海,仿佛有一只上帝之手,从右至左,把笼罩在天地间的那层云雾大幕徐徐拉开。
右边的Tablelands渐渐露出了清晰的轮廓,山脚下蔓延的青翠,山顶的点点积雪,空中的阴云和白云像两团相斗的巨人,翻滚变幻,相间处露出了蓝色的天空。
随着云雾的飘移,山脚下的Bonne Bay也渐渐露出了清澈的面容,在短暂的时间里,天地间仿佛上演了一场雨过天晴的大戏,坐在红椅子上的我们成了唯一幸运的观众。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收场的戏。此时山下已经有人往上走了,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山顶,下山途中,看到两个人久久坐在栈道上,风景宜人,也可醉人啊。这是公园内一条著名的步道,平日里定会人来人往,哪里会有这般的清静。这次意料之外的雨中登山,无意间成就了我们在Gros Morne的最佳徒步,坐在山顶红椅子上拍的风景照没什么不同,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徒步经历和感受就不同了。
从山上下来,又走了附近的一个短距离的观景点,没有红椅子,但有一把普通的双人座椅。此时天空又阴云密布,下起雨来。我们回到游客中心避雨休息吃东西。这个游客中心环境很好,有wifi,还有热咖啡,地下室有一个艺术展厅,居然还辟出一块儿童活动的场地。昨天咨询的那个年轻姑娘正跟同事聊天。
在我们旁边,一位妇人正面对窗外,手持画笔,专心绘画窗外烟雨蒙蒙的景色。我的心一下子懒在这悠闲舒适的气氛里。我们总是习惯忙碌地从一个景点奔向下一个景点,那位妇人悠然从容,通过眼光和画笔细细品味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何尝不是一种旅游的方式?我放慢咀嚼的速度,口中的坚果变得更有滋味了。
雨还在下, 我们决定去走Green Gardens,这也是公园推荐的最佳徒步路线之一。我们来到Green Gardens的停车场已近晚上五点钟。这是徒步的路线图,如果走那条大环线,大约15.5km,需要6小时,大部分游客都走到有梯子的地方,下到海岸线,然后原路返回,往返大约9km。从停车场开始,我们顺着荒野中一条人踩出的小径前行。从这个作为标记的大石头堆回望来路,公路和停车场已经变成远方烟雾中的一条白线了。
这里是两条路线的交接点,向右是Wallace Brook Trail, 标识Trail Closed,也就是没法走通16公里的环线了。路线开始一段还算平缓,后来就是山谷中的陡坡路了,跟Lookout trail相似。这样的坡路对膝盖是个考验,而且颠簸不平,容易崴脚。去是下坡路,回来是上坡路了。我们带了头灯,以防天黑前赶不回来。终于下到海岸线的悬崖上,可以一睹海岸风景。记得在North Sydney港口渡海轮渡的等候大厅里,一面墙上有一幅Green Gardens巨大的海岸风景放大照片,空中俯怕,效果震撼,应该就是这里的某段海岸线。
Green Gardens的红椅子,顺着旁边的梯子可以下到海边,大多数徒步者走到这里就原路返回了。
人放在这样大气的环境里就成了一个小点点。
在附近吃草的山羊。我们原以为发现了公园里的某种野生动物,小激动了一番,连忙拍照取证。第二天问游客中心的工作人员得知,原来它们是住在Trout River地区的居民放养的山羊,几代相传的传统,可以在这美丽的地方随心所欲地活着,是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羊?
在这里遇到一家四口,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两个几岁大的孩子。小孩子在海边玩得欢,恋恋不舍。我对妈妈说,他们这么小,回去的坡路怎么消受得了。妈妈说,没关系,他们已经走过Gros Morne Mountian了, 这段路应该更没问题了。我听了不禁暗暗挑起大拇指。除了需要徒步几天的著名的Long Range Transverse, Gros Morne Mountian应该是最艰苦的徒步了,需要6-8小时。几天后我们走完那条路,就更觉得对于这么两个小人来说,有多么不容易了。徒步是一种体力和耐力的磨炼,这么两个几岁大的孩子怎么会有成人的忍耐力呢?妈妈说了,他们一路上连走带玩,虽然时间拖得长,但也走完了全程。从小就跟父母在大自然里锻炼,人家就是这样培养孩子的。两天后,在去观鲸鱼的船上,我们又巧遇了这可爱的一家人。
回程的路上在挥汗的上坡路上回首远眺,那模糊的山与海的边缘就是我们曾经站的地方。
在返回的路上,我们领教了黄昏蚊子的猖狂。临来时读别人的游记,特意买了防蚊头罩,以备不测。这两天似乎没受到蚊子的困扰,就把头罩忘在车里了。现在只好用外套包住头,一路手舞足蹈地扇乎。到了停车场,只要一停下来,蚊子便铺天盖地般包围过来,匆忙照了张相,就仓皇逃窜进车里,还有几只跟了进来。这个满天飘蚊的地方,留个纪念吧。
在回营地的路上,我们决定犒劳一下饥肠辘辘的肠胃。从别人的游记中得知,在Trout River有一家seaside Restaurant不错,恰好开车经过这家路边的饭店。我点的是鲟鱼,老婆点的是什么海鲜,味道相当不错,比Meat Cove那个饭店的水平强多了。吃饭时更有窗外日落辉映,使得窗户就像一幅挂在墙上的油画。然而令我更加难忘的是杯中的Iceberg beer,口味清纯甘爽,这种用海上冰山上的冰酿造的啤酒,是本地特产,产量很少,在纽芬兰才能买到,后来我遍寻各地的Liquor store,也没买到,算是我此行的一个遗憾吧。
吃完饭出来,打着饱嗝在海边散步,已经是晚霞满天了。饭店里有架望远镜可以瞭望海湾中的鲸鱼。店主跟我说,2014年发生了一个灾难性的事件,几条深海的蓝鲸受困冰山而死亡,有两条鲸鱼的尸体被冲到了这里的岸边,Trout River的Rocky Harbour。有一条蓝鲸被解剖,制成了标本,鲸鱼的心脏就有一辆小汽车那么大,运到多伦多的皇家博物馆展览。现在写游记时,才想起她的话,赶紧查看,晚了,鲸鱼展览在今年的九月四号就结束了,只能遗憾地浏览一下网上的信息了。蓝鲸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可以重达200吨, 它们也是最为神秘的生物,通常深藏海底,难得一见,死后尸体也沉入深海。这次灾难共有九条蓝鲸死亡,却占了北大西洋蓝鲸数量的百分之三,可见稀有程度。这次冲上海岸的尸体给科学家们提供了一次难得的研究机会。我驾车这么远到了蓝鲸出事的地点,回去却没看展览,一睹它遗留的风采,遗憾了。回到营地,天已经完全黑了。洗了一个热水澡,钻进帐篷,躺在舒服温暖的睡袋里,回顾这一天完美的行程,心满意足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