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九月二十三号 第三天 住宿地:Azalea Campground
这一夜,睡得辗转反侧的,冻的。早晨早早醒来,可是迟迟不愿钻出睡袋。拆帐篷时,不时用嘴里呼出的热气吹暖僵硬的手指。我们的营地在一条小溪的旁边,夏天溪流潺潺,景色想必优美。两只小鹿在早晨阳光的照耀下,低头觅食在干涸的河床的乱石堆里,不乏警觉地时而抬起头,注视着我这个陌生来客。订营地时在YouTube上看过一段视频,一头黑熊涉溪而过,闯入一个营地,营地的人还没来得及把野餐桌上的食品收拾起来,黑大人怎能放过这个大快朵颐人类美食的机会,任凭躲在树后的人敲锅打铁地恫吓,也无济于事。
凯特琳也起来了,说这个寒夜可以排在她一路露营经历的前三位了。可还是她年轻,火力壮,居然还敞开着衣服,不像我们严实地裹在羽绒服里。她一边做饭,一边跟我们聊她走John Muir Trail的经历,向我们展示她大背包里的露营物品。她没有带净水装备,她说她研究生专业就是水处理,沿途的水质应该比平时喝的矿泉水还纯净,没有必要背上多余的水。她的大背包里最大的家伙就是装食物的防熊罐,里面能装超过七天的食物。我印象中的野外露营需要把装着食物的背包用绳子挂在树间,防止动物偷袭。有了这个防熊罐,就不用了。凯特琳说,据说Yosemite的熊很聪明,把罐子抢走后,会在岩石上敲碎它。不过还好,她这一路也没遇到过一只熊。凯特琳说话做事不紧不慢,有条有理,脸上总是挂着微笑,耐心回答我们的每一个问题,平和如水。我跟老婆说,昨晚我们遇到她时,她还不知道安身之地,换成我的话早就急了,可她好像根本就没把这当一回事儿,是不是在荒野里呆久了,就养成那种随遇而安,从容不迫的性格了。早饭后,我们各自收拾行装准备上路了。凯特琳说她在公园逗留一下,就去往洛杉矶和她的同伴会合,然后一起去爬那里最高的山峰。我伸手拎了一下她的大背包,沉甸甸的。凯特琳说有四十多磅重。其实她个头不高,也不是那种身强体壮的美国大妞,看不出来这个文静的姑娘已经背着这个大包跋山涉水走了300多公里的路了。去年遇到德国老兄,今年遇到这个美国姑娘,是不是大自然在召唤我像他们一样背起行囊走进荒野?
昨天的计划没完成,今天补上吧。计划再走一次国会路,Crescent Meadow Trail和 Moro Rock也是不可错过的。早晨重回将军树下,游客稀少,这时候随便怎么照。我们走国会路的时候,更加清静。在总统树旁,我们发现一个指示牌指向:Trail of the Sequoias 于是我来了兴致,沿着无人的小径走下去。这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阳光透过树的间隙照耀在一棵棵高大的、棕色的红杉树上, 周围静寂无声,甚至没有什么鸟叫虫鸣,只有风静静地吹过。我从未走过这样的原始森林,除了这条蜿蜒林间的人迹小径,四周都是被自然生长的荒野和树木所包围,弥漫着一种树木特有的气息,走在一棵棵形态各异的参天巨树下,恍若走进了阿凡达的世界。别说话,让心慢慢的静下来,用眼睛去欣赏,一棵棵千年古树伟岸的身姿;用手去触摸,它们身上年代的沉积和变迁;用心去感受,它们散发的特殊的能量和美,这里是红杉树的家园。
昨天在营地旁的游客中心看过一段录像,早期人们在公园里的红杉树下建起大大小小的旅馆和饭店,搞旅游,挣钱呗。后来观念转变了,把这些旅馆和饭店又拆掉了,并恢复了森林的原貌。看看人家是怎么不遗余力地保护环境的, 那些为了商业利益,不遗余力破坏自然环境的人,是不是该自省了。这棵红杉树人仿佛站在那里挥舞手臂,用自己沧桑的身体诉说过去的故事。
这趟加州行走得最爽的就是在这片红杉树林中的徒步了。那种爽是身心放松,融入自然的感觉,没有烦恼忧虑,没有痴心妄想,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咳,怎么扯到心经上了。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小路蜿蜒把我们从山下引到山上,又下到山谷,老婆犹豫这条路会把我们带到哪里。我看了看地图,觉得它会连接到我们想走的Crescent Meadow Trail,并到达Tharp's Log (萨普木屋)。这个木屋是凯特琳早上告诉我的,她说一定要去那里看看。当年,1875年,John Muir一个人走出茫茫荒野,来到这里,惊奇地看到木屋的存在,并见到了木屋的主人。木屋的主人姓Tharp,是最早居住的非土著人,他在此地建立了一个牧场,并利用这棵倒下的红杉树建造了自己的放牧小窝。我原以为这个小木屋不过是用红杉木料搭建的。当我最终走近萨普木屋,惊讶地发现,屋子是用一棵倒下的红杉树建成的,就是建在掏空的树干里面,整个一个天然树屋。木屋面对草地,周围大树环绕,是公园里保留的最早建筑。
树屋有窗有门,里面还有床、桌子和板凳呢
在木屋附近的森林里,我们发现了几只觅食的野鹿,悠然自在。萨普先生,还有比您的家更原生态的家园吗?
离木屋不远处有一棵奇树--Chimney Tree(烟囱树),树干烧焦,树心烧空,居然还活着,屹立不倒。想一想这些存活千年的古树真不容易,要经历多少次雷击火烧的自然灾害。红杉树的防身术,它的树体含有化学物质可以抵御鸟类昆虫的损害和霉菌的侵袭,它松软的厚树皮是天然的绝缘层,纵使身体被一次次的野火折磨得焦黑斑斑,惨不忍睹,但仍能保留一颗不屈的内心,顽强生长。即使最终倒下,躯干也历经百年而不腐。它最大的敌人就是它自己。它的根系扎得较浅,如果体积过于庞大,遇上土壤疏松、强风这样的自然因素,就会立足不稳,轰然倒下。可是树知道自己需要减肥吗?
我们坐在烟囱树前的圆木上吃了简单的午餐,苹果加能量棒。树下有个洞可以走进去,里面很宽敞。如果它倒了,完全可以再建一个萨普木屋了。在烟囱洞内仰头望天。
Crescent Meadow Trail是一条围绕草地的徒步环线,大约三英里,容易走。John Muir认为这块草地是层峦叠障的内华达山脉中的一块珍宝,"Gem of the Sierras"。
草地停车场附近立着一块High Sierra Trail的指示牌,标识前往海拔4418米的惠特尼峰的路途有60英里。看到两个手持登山杖,肩背大包的男女,意气风发地从我身边走过,也许几日后他们就站在峰顶,眺望风景,让我心生向往。我们从这里返回将军树的停车场,树林中岔路颇多,不同的路线相连,虽有指示牌,但有时并不清楚,景色也比不上Trail of the Sequoias ,但是走在红杉树林中,神清气爽,还有比这更好的天然氧吧吗。
回到将军树停车场后,我们驶向下一个目标:Moro Rock (莫洛石)。途中经过公园的森林博物馆,可惜刚刚闭馆。看见一群人衣冠楚楚地聚集在一棵红杉树下,有点奇怪,一问原来是婚礼排练。在千年红杉树下结婚,够创意。通往莫洛石的道路比较狭窄,两车相会需要让行。莫洛石是一块巨大、圆形、整块花岗岩,这种地质结构在内华达山脉地区较为常见。有一条陡峭的、人工开凿的石阶路,从岩石下面的停车场直通岩顶。爬上去需要费点力气,可流点汗是值得的。在岩顶可以以360度的视角瞭望公园内的大部分区域,再不用仰视那些参天巨树了,而是俯视它们的头顶。这是公园内的一个著名景观,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哟。
从莫洛石返回198公路有一处景点:Auto Log ,树上跑车。我一直以为这里是著名的汽车穿树,其实不是,那是Tunnel Log,在通往Crescent Meadow的路上。由于我们已经走了那里,就没再开车前往,没能驾车穿树,小有遗憾。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我在网上看到的汽车穿树的照片也不是在Sequoia,而是在Redwood National Park (红木树国家公园)。而Sequoia和Redwood其实是一种树,但品种不同。它们的生长区域不同,Sequoia生长在加州中部内华达山脉的西坡, 海拔4000-8000英尺的地方,而Redwood则分布在加州北部的太平洋海岸线。它们虽然都看上去巨树参天,但从种子到生长诸多不同。简单说,一粗一高,Sequoia树干粗,体积重量大,是世界上最大个儿的树, 而Redwood树干细,个头高,是世界上最高的树。
我们沿着198公路一路向北,驶向Kings Canyon(国王谷)公园今晚的营地--Azalea Campground。临行前在网上查到,这个营地秋季仍然开放,但不可预定,先到先得。这个时候才往营地走是有些晚了,可我觉得应该没问题,晚上这么冷,有几个人愿意睡帐篷,何况那个营地有110个露营点呢。昨晚我们在Lodgepole的营地还是有空闲的。可到了营地入口一看,傻眼了,牌子上大写一个:Full。我跟老婆说,离这里大约1个小时的车程还有一个开放的营地--Sentinel,不过那里也是先到先得,说不定也满员了。老婆撇撇嘴说,大不了睡车里。好样的,有点凯特琳从容不迫的“范”了。我们开车在营地里转悠了一圈也没发现空位,真有点邪门,仔细一想,原来今天星期五,大家都来过周末了。那时已近6点钟,天色将晚。我忽然灵机一动,我们可以问问露营的人,愿不愿意让我们分享他们的营地,也可以分担些费用。老婆开始有些迟疑,担心自己的英文不好,说不明白。我就鼓励她,这种情况女人去谈更容易让人接受,试想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在路边招手搭车,有几个敢停下拉他。我们来到帐篷营地,看到一个营地只有一对年轻伴侣,老婆就下车前去搭讪。一会儿就回来汇报工作,女的倒是有意收留,可男的不同意。没问题,人家有权决定,再试下一家。隔着他们的营地,一对老夫妇坐在餐桌边,老婆下车问候,不一会儿回来一脸兴奋地告诉我,人家同意了。当我提出与他们分担这一晚露营费的时候,老妇人摆摆手说,不必了,我们有老年人的折扣优惠,一晚才9刀。我们连声称谢,在一棵松树下欢欢喜喜地安营扎寨了。
夜色降临,老先生升起了篝火。他告诉我,营地的松树下有很多易燃的干松果,营地后有一棵倒下的大树,厚厚的树皮是很好的烧火材料。我们坐在营地的野餐桌旁,一边烤火吃晚餐,一边和他们聊天。他们住在德克萨斯州,有一个自己的农场。他们的女儿在台湾住了几年后,都不愿回来了,还跟一个美国的台湾人结了婚。受女儿的影响他们也爱上了中国菜,不过女儿说这里的中国菜跟台湾的没法比,他们觉得这里的中国菜已经很好吃了,不明白台湾的中国菜会有什么特别。我试图向他们描绘台北的夜市,士林夜市、师大夜市,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场景,那些琳琅满目、香气扑鼻的美食小吃,想着就要流口水,可对于他们这样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没经过煎炒烹炸的锻炼,油盐酱醋的熏陶,怎一个“难”字了得。
篝火渐熄,我们各自回帐篷睡觉了。奇怪的是,这里晚上并不冷,难怪来露营的人不少。隔壁营地传来悠扬的琴声,那对年轻伴侣的浪漫夜开始了。我们躺在温暖的帐篷里庆幸今晚的好运时,想起来凯特琳不就是来自德克萨斯州吗。昨晚我们好心地帮了一个德州人,今晚好心的德州人就帮了我们,我的神或者菩萨什么的啊,因果报应是不是来得太快点了,以后还让不让人敢做点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