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正文

从开始到现在

(2006-08-27 11:11:33) 下一个
BY: 憨豆

这是我在2002年写的一篇东西,一直以为找不着了,今天居然找到了,就发上来了。

从中甸回到丽江的第二天早上,拖着脚上的三个大血泡,我坐上了去宁蒗的车。到落水村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那个简易码头旁边停着几辆豪华大巴,一大帮子人在合影留念,呼朋唤友的,恍惚间我以为碰上了哪个超市大特价。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我问司机还有什么地方,司机告诉我沿着湖走就能到里格村,再向前能到小落水。我决定继续向前,绕着湖向前。

差不多7点的时候走到了里格, 一进村就有客栈的人热情地拉我去住,可我不太习惯被人这么热情的招呼。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我继续向前,直到里格岛,再向前就只能和湖里的鱼一起过夜了。我在岛上住下了,岛上有一间客栈。

高原日落应该很美,我安顿好之后,从住地走出来,沿着湖走回到村里,有一间酒吧,看上去不错。掀开门帘进去,找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叫了一支啤酒,就着夕阳喝了起来。
吧里还有一个北京人和一个广东人,一边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想着脚上的泡什么时候会好。出来这么些天以来,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停下来了,不单是身体上停下来了。窗外是一片幽蓝的湖水,夕阳将大山的影子慢慢拖到湖面上,有几只小船在漂,那是几个游客在游泳。游泳?这个主意不错,明天吧我也去游游。

一个身影闪进了我的视线,有点乱的卷发,小巧的鼻子和抿着的嘴唇。她打断了我关于游泳的想法。她和我一样,一个人。

她进来后问了一下价钱,然后上楼去看房间。我开始有点心不在焉。当她看好房间下来时,北京人正在聊他去过的地方,她看了看吧里面就我们这一桌,广东人说一起坐吧,她就走了过来坐在我对面,随手翻开了留言本。在丽江,这种留言本几乎每间吧都有。广东人问她是哪儿人,她说成都。北京人说成都是个好地方,我说我就想去成都,死在那儿算了。北京人说:成都这个地方是不错,我都去了好几次了。然后他开始聊成都的小吃,问我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天津人说话像成都人吗?我看着那双正在翻动留言本的手,说:不会吧天津话和成都话很像吗?他说:以前哪个朝代忘记了,因为一件什么事,朝廷将大量的成都人发配到天津,所以天津话像成都话,其实天津人就是成都人。有人在留言本上画了东西,那双手停了下来。北京人说你知道为为什么成都人那么悠闲吗?因为清朝那时候四川是边疆嘛,所以派了很多八旗兵镇守。八旗子弟咱们都知道呀游手好闲嘛,吃喝玩乐的,所以这个风气就流传下来了。

老板换了一张CD,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唱歌,我甚至听不清楚唱得是英文还是法文。我没听过这个音乐,实际上外文歌曲我只知道那种满大街卖的什么怀旧金曲什么的。北京人还在侃着成都,广东人开始摆弄他的相机,她继续翻着留言本,跟着音乐的节拍微微点着头,用鼻音哼着什么。我看着她轻轻抿着的嘴唇,说:成都女孩怎么都是这个表情?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我,又把视线放在留言本上,说:你认识很多成都女孩吗?我说:其实我对成都的概念就是小吃呀火锅什么的。她放下留言本,拿起一本摄影杂志,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篝火晚会要开始了,你们去不去呀?老板热心地问我们。广东人说去吧去吧,北京人也说去吧去吧,他们站了起来,她也站了去了。我说你们先去吧,我再坐坐。

这十分钟有十个世纪那么长。我离开酒吧,朝篝火晚会走去。给了十块钱门票进入会场,就被一群出租民族服装的女人包围,好不容易冲出重围,我四周扫了一圈,篝火还没点着,灯光昏黄,没有看到我要找的那个人。旁边有楼梯可以上二楼的阳台,我上到二楼,坐在那盏昏黄的灯下,一边用手赶着那些奔着灯光而来的飞虫,一边看着楼下空地上一个人生火。看来那木头有点潮,那个人点了很久,好不容易点着了。大家一阵兴奋,要开始了。音乐也出来了,好像是用录音机放的,沙沙的有点混浊,穿着民族服装的摩梭小伙子开始跳舞了,摩梭姑娘们也开始跳了,手拉着手。我下了楼,站在旁边想和他们一起跳,挤了几次挤不进去,后面有人拉我,我回头一看是那个广东人。他告诉现在是第一轮舞,属于表演性质,游客不参与。我说我就想现在跳,不行吗?他笑了笑。我没了兴致,坐在台阶上点着了烟。很快跳舞的人越来越多了,游客们也下场跳舞了,我抽完最后一口烟,扔了烟头,离开了篝火晚会。走出大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看到我想找的人。

回到客栈,趁着人都去篝火晚会了,痛快地洗了个澡。然后走到客栈的酒吧,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在吧台里坐着。我要了一支啤酒,看到角落里有一堆书,走过去翻了翻,大多是些图片多过文字形式大过内容的杂志,我再往下找,居然找到一本圣经。我坐在靠窗的桌前,随手翻着圣经,我发现即使不信教,圣经也算得上是一本不错的书,它里面包括了一切的流行元素,性、暴力、爱情、权力、谋杀、甚至乱伦,难怪它会是全世界印得最多的书。我决定从头开始读。

神正准备造人,人就回来了。篝火晚会结束了,很多人一拥而入,看来他们还没有从篝火晚会的兴奋中走出来。我继续看神是怎么创造出人类,旁边有人问我:能一起坐吗?我抬起头来,有六个人,三男三女人手一支啤酒。我往窗边挪了挪,他们坐下了,三个坐在我旁边,另外三个坐在我对面。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说:嗨,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一起吧。我没说什么,拿起我的酒和他碰了一下。他们开始说话,我扭过头看着窗外,夜色下的湖水波光粼粼显得诡异,仿佛隐瞒着一个秘密,岸边不时传来浪花的拍打声,声音空荡而悠远。

你一个人出来的?我正对面的那个女孩问。我点了点头,随手翻着那本圣经,想起那双手翻动留言本的情形,我停住了。那页上写着,除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我一猜就知道,那个女孩说。我说,你认识很多一个人出来旅行的吗?你认识很多成都女孩吗?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他们开始一种叫数七的游戏,邀请我参加,我说我根本不会玩什么游戏,对面的女孩给我详细地讲解游戏规则,就是大家一起数数,数到有七或是七的倍数那个人就不能出声,只能拍一下,然后再反方向继续数下去,直到有人出错了,当然出错那个人是要被罚喝酒。我说这个游戏我可不行,我从初中开始数学就不及格了。对面的女孩说没关系的,玩几次就会了,这跟数学没多大关系。我扭过头看了一眼湖水,说好吧。游戏开始了,我接二连三地出错,不停地拿起杯子喝酒。当我喝完瓶中最后一口时,对面的女孩微笑着对我说,我现在相信你的数学成绩真的不好。局面很快就被扭转了,因为我发现她说得没错,这个游戏跟数学是没多大关系,数来数去就是那几个数,我已经背熟了,基本上就看谁的反应快了。

桌面上很快就堆满了酒瓶,数数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在上新一轮酒的空隙,他们开始做自我介绍。对面的女孩叫Lemon,我问她是不是柠檬的意思,她说是呀是呀,我说我听过Lemon Tree这首歌。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想了想说牛哥吧,有人这么叫我。叫零度那个男的说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然后看着他的同伴们说出一个名字,要他们向我证实他的话没错,他们胡乱点着头。我说这不奇怪,我到哪儿都有人说我像谁,这没什么说的,只能说明我这个人相貌平平,没有特色。Lemon看着我说还有人说我长得像崔真实呢,我也胡乱点着头,心想崔真实是谁呀?酒怎么还没上来?我摸出烟盒,一捏是空的,我把它揉成一团,对面递过来一支,我接过来,浑身上下找火,对面拿起一个打火机伸过来,打着火,细长的手指,整齐的指甲。我凑过去点烟,她的手指离我很近,我想起了那双在翻动书页的手。我抬起眼睛说谢谢,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不用。

到零度上第四次厕所,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散了吧有人说,于是大家拖着重重的脚步,一级一级地数着上了二楼,各自回房休息。在二楼楼梯口时,我说我住这边,Lemon说你没事吧我看你喝了挺多的,我平静地看着她说我很好没事。目送他们消失在走廊的另一边,我回过头一级一级地数着下了楼,走进厕所面对马桶蹲了下来,开始吐了。特色小吃,篝火晚会,路上的一切,统统吐出来,还有成都,见鬼去吧。从厕所出来,脚步轻松了一些,头却更重了,我用双手扶着楼梯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扔到床上。睡着之前我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是明天就离开这里。

手在翻动着那本书,随意地翻着,又抬起来拨弄一下有点卷曲的留海,留海下面的那双眼睛,垂着眼帘看着桌上的书,偶尔抬起来看一眼,又很快的放下。我跟随着那视线,它并没有停留在书本上,是游离不定的,从书上的图片到桌面上的木纹,又回到书上。是什么音乐在弥漫?低沉含糊的声音从四周慢慢涌过来,柔软却又不容抗拒,我身陷其中动弹不了。那双手放下书,轻轻按着桌子,在音乐中浮了起来,我抬起头看着她在头顶游动,灵巧敏捷的身影投射在我身上。我仰面躺下,一股柔韧的力量将我轻轻放在地上,头顶是一片粼粼波光,她的身影在波光中游弋,飘忽不定。

醒来时我头疼欲裂,舌头又苦又涩像嘴里塞了一块破麻布。把自己从被子里拔了出来,穿上衣服下楼洗漱,碰到昨晚喝酒那几位,他们正准备去马场骑马,我婉言谢绝他们的邀请。洗漱完毕来到厨房,已经错过了早餐的时间,老板娘说要不要给你做点什么吃,我说不用了。头还疼,我叨着烟漫无目的地遛着,一路上碰到几个刚刚到的游客,与他们擦身而过我面无表情。烟抽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站在昨天去过的那间酒吧的门口,我掀起门帘走了进去,坐在昨天那个位置,拿了一本杂志翻了起来。

门帘掀开。她走了进来,看来是心情不错,卷卷的头发,微微抿着的嘴唇,她朝我走过来,书上写着什么我早就不知道了。她走过我身边到吧台换了张CD,然后拿了两本杂志,走了回来冲着我说嗨,我冲着她点了点头,她就在我对面坐下了。其实除了我这桌周围都是空的。我应该表现得镇定,她看起来很随意。你来了多久了?她问我,这样的话题比较适合刚刚认识的人吧。我说我只比你早到一个小时而已,她的侧面正对着我,鼻尖下来是抿着的嘴唇,圆润的下巴紧接着一道让人窒息的弧线。她看着我的眼睛,你在这有什么计划?书在她手里也是在随意翻着,她也看不进去?我看着湖水想起来昨天想着去游泳,还想起了昨天打算今天就离开,我回过头来迎接她的目光,把第一个打算告诉了她。游泳?不错,我们去游泳吧,她微笑着。老板说现在去游可不行,浪太大了,这里可是高原,体力消耗大。我们没有理会酒吧老板的劝说,执意下了水。游过了岸边的水草,到了比较深的地方,她轻巧地踩着水说,我叫小O,你呢?我一边努力保持着身体平衡不让自己呛着,一边说,牛哥吧路上的人这么叫我。她翻过身来躺在水面上说,牛哥还吧?到底叫什么呀你?湖水从她胸口滑过,阳光让她微微眯起眼睛。阿泰,我名字里有个泰字,我回答她。

从水中上来之后,我才感觉到自己好像只剩下空壳了,她说等下我和几个人去左所,你去不去?我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体力,说不去了。她点点头走回了客栈,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之后,拖着酸软的腿走回自己的客栈。

回到客栈正赶上吃午饭,那里的午饭看上去很丰盛,一碗黄澄澄的腊肉,一碗泸沽湖的鱼,一盘叫不上名字的野菜,还有什么菜已经顾不上仔细看了,三口两口就扒完一碗饭。我端着空碗上厨房盛饭,在灶台上看到一件庞然大物,我凑上前去仔细端详才猛然发现那是一头猪,表情安详舒展着四肢。准确地说那是一头黄澄澄的腊猪,当我明白刚刚桌上的腊肉就是从它身上切下来的,胃口大失。

从吃饭的院子走出来,正对着湖水,阳光灿烂,碧波荡漾。我蹲下来,把手伸进湖水,湖水还带着她的体温,我晃动着我的手,湖水在我指间滑过,就像滑过她的胸口,湖水中的倒影问我,等下我去左所,你去不去?我站了起来朝那间酒吧走去。

走进酒吧就看到她在摆弄一堆瓶瓶罐罐,我说你不是去左所吗?帮老板在客房画几幅画,不去左所了,她调着颜色说,反正去了也没意思。我说那我能看你画画吗?她说可以呀,你帮我把这些颜料拿上楼。我拿着几瓶颜料跟着她上了二楼,她开始在墙壁上画画,我坐在旁边的床上看着那面墙上慢慢生动起来。别光看着呀,帮忙扶一下,我要画上面了。我挪过去一点,帮她扶住桌子,她站上桌子开始画上面的部分。我看着面前的那双腿,穿着一条七分裤,露出匀称的小腿。

她在上面一边画画,一边问道,你住哪儿?我说我住在里格半岛上。她说,那里怎么样啊?我说,还行吧,喝酒的挺多的,喝完还撒酒疯,你除了画画还干点什么啊?她侧着头想了想说,看电影啊上网啊。我说,你也喜欢电影啊,喜欢看什么电影啊?她说,我喜欢法国电影,欧洲那边的吧。我说,哦,那就是非主流的看起来沉闷不知所云的那种吧。她笑着低下头对我说,什么呀?你觉得闷那是因为你没看进去,看进去就不闷了。我说,真是这样吗?那我回去找几部来好好看看。她看了看我,继续画着。

一只蜜蜂飞了进来,嗡嗡地在她身旁盘旋,她弯下身下,把笔递给我,说帮我洗洗笔。我说我得帮你扶着桌子啊。她说,你不会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洗呀。我蹲下去把笔伸进水里面晃着,水花四溅。她说要泡一泡的,我就停了下来,水面渐渐平静下来,倒影中她和我对视着,我想我是眼花,回过头看,她正转过头去看自己的画。我说,笔洗好了。她接过笔的时候我问她,晚上去那边喝酒吗?她说哪边呀?我说就我住那边呀。她低下头问我,有什么特别吗?我说,嗯……有人喝醉了酒唱民歌。她说,还有吗?我想了想说,还有个秋千。她说,哦?值得考虑。

我们到酒吧时还是空无一人,只有那个秋千孤零零地挂在那里。CD里在放着张信哲的《从开始到现在》,她说,不如我们就听第一首歌吧。我说好啊,走过去选了第一首,再按了重复键。张信哲开始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唱着那首《从开始到现在》,清亮的歌声中她坐上秋千荡了起来,头发在空中飘舞,我坐在前面看着她在秋千上,一下离我很远,一下又靠得很近,她的眼神也忽远忽近闪烁不定,让我晕眩。我能坚持住的最后一秒,有人推开了酒吧的门,我回过头,是那帮去骑马的大学生,其中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年青人,斯斯文文的样子,后来知道他叫阿JAY。他们坐下来,冲着我说一起坐吧。我看了看坐在秋千上的她,她从秋千上下来,和我一起坐了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阿JAY就将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打个粉碎,此人喝酒极其生猛,不过酒量实在不行,几瓶酒下肚,话也开始多了。她用手转动着酒杯,不时浅浅地喝一口,听到有趣的地方便轻轻一笑。声音突然停了,大家都看着阿JAY,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们说,我已经发现我喜欢的女孩了。大家打量着周围的几个女孩,我看着身边的她,她低着头看着酒杯中的泡沫。LEMON说是谁呀?阿JAY盯着LEMON大着舌头说,就是你,我现在想追你。零度张大嘴巴看着他们两个,LEMON好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脸茫然看着阿JAY,我暗暗松了口气回头看看小O,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慌张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阿JAY继续大着舌头对LEMON说,我想和你出去走一走,你愿意吗?LEMON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可以啊,于是两个人离开桌子走了出去。剩下我们几个在桌前,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默,我们又开始喝酒,但气氛有点尴尬,就在各自的心不在焉中我们草草收场了。他们上楼休息,我送小O回客栈。

夜已经深了,浪也大了,路很窄,我和她一前一后走着,经过一段不太好走的路时,她突然轻轻笑起来,我问她为什么笑。她说,你是真不会怎么跟女孩交往。我问她说,你怎么知道?她说,如果你会的话,刚刚这段路你就会说这里不太好走,我扶你吧,这样就拉到手了。我回过头看着她,她轻巧地从我身边闪过,在不远处停下来对我说,你回去吧,不用送了。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她留给我一个背影,越走越远。

她的身影在波光中游弋,飘忽不定,我仰望着她的身影。那声音包裹着我,让我身陷一片绵软之中,却无力挣扎。她时而从我身边掠过,发丝撩过我的肩头,我伸手去触摸,她又骤然离去。她像个女妖释放着美丽,我徒劳地想挣脱那绵软的力量,想要向她游去。我笨拙地想要站起来,她的目光让我无法抵抗。她给我希望我却找不到方向,心怀温暖但四肢冰凉。

又没赶上早饭,我到厨房随便找了点吃的填饱了肚子,想着过去,一出门就看到她走过来。她看出我的那点意外,说我本来想去摘苹果的,谁知道在路上摔了一跤,裤子都湿了。我说那怎么办?她说我要找个地方换掉湿裤子啊。我说那我的裤子你穿不穿啊?她说看看吧。我带她到了我的房间,她换上了拖鞋,我把她的鞋子拿到外面去晾着,进来拿出我的短裤给她,她把我的短裤拿在手上一看,说这么难看啊,我不穿。我说那可就没有了,她说我要穿你的牛仔裤。我看了看自己穿在身上的牛仔裤,脱下来扔给了她,她拿着牛仔裤在身上比了比,然后开始解开自己的皮带。我低下头点了一支烟,抬起头来她已经穿上了我的牛仔裤。

她站在我的床上看着自己的腿,转了一圈说,你的裤子好脏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那上面还有香格里拉草甸上的牛粪呢。她坐了下来,双腿曲在胸前,看到那本圣经,拿了起来说你还看圣经啊。我一边将烟灰弹到桌子上的小陶罐里,一边说我也就是随便翻翻,看到桌上有包槟榔,那是我在中甸时用一张徒步虎跳峡的手绘地图跟一个韩国老人换的。我问她,你吃槟榔吗?她说好像吃完槟榔嘴里会有异味,接过槟榔放进嘴里。我看到她的舌头在嘴角一闪,说等下试试就知道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她翻着那本圣经发出轻轻的响声,我吸完最后一口烟,拿起小陶罐将烟头塞了进去,她抬起头微微张开嘴示意我要吐掉槟榔,我把小陶罐递过去,她吐了槟榔,我把小陶罐放回桌上,她背着墙将腿伸直。小陶罐在桌上冒着一缕青烟,那缕烟一直升到天花板然后慢慢堆积起来,模糊了我的眼睛,透过薄薄的烟雾我问她,刚刚你最后一句说了什么?她笑着说嚼完槟榔嘴里会有味道的。

我记得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那要试过才知道。

对于接下来的那段时间,我现在努力地回忆也无法将它完整地还原。后来发生过的事情,仿佛碎了一地的镜子,我看到那些反光的碎片,却没有办法将它们一一收拾起来。接下来晚上发生的应该是连贯的呀,但在我的记忆中,却成了一些零碎地片段。

不停的喝酒,和不同的人喝酒。和很多人,有那帮大学生,有刚刚才到的。我们为任何一个理由而干杯。

一个会说西班牙语的姑娘,胖得饶有风韵,站在酒吧中间,在音乐声中随意地扭动腰肢。她转着头看得很投入,我看着她的侧脸,轻轻地叫她。她一回头说什么事。我没等她问完就用嘴封住了她的话。那是多长的一个吻啊,我都要窒息了。但我们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周围响起了大伙的掌声。

我们应该还偷偷溜出去了,趁大家不注意。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在月光下,我们象中学生一样热情澎湃。酒精让我的脑袋沉甸甸的,她却让我的身体轻盈欲飞。

然后呢?

我们又回到了酒吧,没有人查觉我们的去而复返。快乐的气氛依然在继续着。我在醉到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明天就走了。"

可能是喝太多酒,第二天早上被肚子叫醒了。我抓起昨天那本圣经冲到楼下的厕所,在努力地排解的同时了解亚当到底带了多少动物上诺亚方舟。这时,听到外面有人叫我,阿泰……,那个泰字拖得很长。接着又是一声,拖得更长了。

我一边拉着拉链一边走出厕所,抬头看到她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阳光照在她的肩上,她双手撑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往前倾着。你上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她说完就转身走进我的房间。

我进了房间,她坐上床沿上。我把圣经放下,问她什么事?她说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

等下就走,刚刚好有车去宁蒗,是住我那个客栈的两个人租的,刚刚好还有一个空位。

收拾好了吗?

还没呢,先过来跟你说一下。

哦……我陪你过去。

她站了起来,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她离我很近,近得我一低头就能吻到她。

她把头转过去,咬着嘴唇说你还没刷牙呢,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那就走吧。

回到她住的客栈,坐在她的床上,看着她在旁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把衣服、防晒霜,还有零零碎碎的东西一一放进那个帆布包里,然后直起腰来,扫了一眼房间里,把包背上拖着我的手走出了房间。

车是一辆小面包车,那两个人已经坐上去了。我看着她低头钻进后排的座位,她回头从后面的车窗里看着我。车子发动了,抖动着挣扎了几下就向前走了。

在车开出的那一刹那,我把右手放到嘴唇上,贴了一贴,然后按到车子的后窗,她在玻璃的那一边笑了。面包车仿佛被我推动了一样冲了出去,玻璃后面的那张脸一下子就看不清楚。

我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面包车艰难地爬过山坡,上了那条通往宁蒗的简易公路。我开始往回走,面包车在我身后越来越远。走到不太好走那段的时候,我回头朝远处山腰上的公路望去,那辆面包车变成了小小的一个黑点,一会儿被树遮住了,一会儿又从树后面出现了。

我刷牙的时候,她离我越来越远了,我洗脸的时候,她离我越来越远。

我结账退房的时候,老板一边算着账一边说怎么不多住几天啊?我没有回答他。回到房间收拾完东西,看到桌上的那本圣经,我想了想,又打开包,把圣经塞进包里,走了出去。
在村口买了包香烟,等了一会儿也没有顺路车,一个人包车太贵了,我就慢慢地朝着落水村走着,到那里应该会有车的。

在路上走了一会儿,从我身后来了一辆车,我连忙伸手拦了下来。一问司机是直接去宁蒗的,说好价钱之后我上了车。

车在山腰上走着,很快就把里格村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很快又把落水村抛在了后面。

到观景台转弯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泸沽湖,巨大的一片蓝色无遮无拦地摊在眼前。

这是最后一眼看到泸沽湖了。

很快,泸沽湖也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 打印 ]
阅读 ()评论 (74)
评论
艾丽思笔记 回复 悄悄话 没看过韩剧,落伍啊:)
憨豆 回复 悄悄话 "...她像个女妖..."那一段很象一首许巍的歌儿。。
_____是吗?我写这个的时候是2002、03年左右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许巍呢,呵呵,不过可能是有些像吧,你指的是不是有韵律感呢?哈哈

这个名字有点儿怪,从开始到现在,从什么的开始到现在?
————《从开始到现在》是张信哲的一首歌,翻唱自韩国剧集《蓝色生死恋》的主题歌。
憨豆 回复 悄悄话 "...她像个女妖..."那一段很象一首许巍的歌儿。。
_____是吗?我写这个的时候是2002、03年左右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许巍呢,呵呵,不过可能是有些像吧,你指的是不是有韵律感呢?哈哈

这个名字有点儿怪,从开始到现在,从什么的开始到现在?
————《从开始到现在》是张信哲的一首歌,翻唱自韩国剧集《蓝色生死恋》的主题歌。
憨豆 回复 悄悄话 "...她像个女妖..."那一段很象一首许巍的歌儿。。
_____是吗?我写这个的时候是2002、03年左右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许巍呢,呵呵,不过可能是有些像吧,你指的是不是有韵律感呢?哈哈

这个名字有点儿怪,从开始到现在,从什么的开始到现在?
————《从开始到现在》是张信哲的一首歌,翻唱自韩国剧集《蓝色生死恋》的主题歌。
艾丽思笔记 回复 悄悄话 是,我也觉得.

我是越来越喜欢许巍了,有时听上一天,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迷恋,就是这样的吧.
海岛冰轮 回复 悄悄话 "...她像个女妖..."那一段很象一首许巍的歌儿。。


艾丽思笔记 回复 悄悄话 这个名字有点儿怪,从开始到现在,从什么的开始到现在?

过去的开始,是第一个理解,但是未必.

相逢的开始,到离开的现在,是吗?不知道.

这是我很欣赏的一篇游记,因为写了旅途中的人,看了这些出现的人,就想去那个地方了.

这是最好的游记.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