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一直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音乐教师,在那个以文化课为重点的年代(现在还是),“音乐”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副课,而这个“副”也就决定一位老师在一所学校的价值和地位。上中学的我总感觉父亲身上有一种难言的苦涩。可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过。退休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时代的发展,人们对文化和传统的需求回归或者随着社会富裕程度的提高,人们对文明和艺术的重新尊重,或者由于们闲暇时间的增多,需要获取除了吃穿住行以外更多的东西。总之,那个以前在学校可有可无的父亲突然变得重要起来。每逢重大节日,比如新年,春节、元宵节等,父亲变得非常忙碌。赶场似的,他从一个排练现场赶到另一个排练现场。不仅仅这些,来跟他学艺的学生一茬又一茬,长年累月从不间断。而他本人从来没有宣传过,不像别的一些音乐、艺术班,广告满天飞。他的学生都是别人介绍或者慕名而来。学生组成也很复杂,有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学生,有当地远亲近邻的孩子,还有一些为了谋一个在秦腔剧团伴奏的角色,从外地赶来学习乐器的家境贫穷的农村娃娃们。不同的对象,父亲的收费标准似乎也不一样。西北农林大学的学生们因为家境不一样收费标准不同;周围亲朋邻居的孩子都是看着给,不给也就算了;那些贫穷的农村娃娃们许多干脆免费,总之没有章法。当然这些事情父亲从来不给我讲,都是偶尔从母亲的絮叨中听到的。家里经常有别人送来的农产品,比如刚打下的新鲜玉米榛、庄稼地里新采摘的水果、自家土鸡产的鸡蛋等等。这些大都是那些免掉学费的农村孩子的家长们送来的。史书记载,孔子要求他的学生,初次见面要以”束脩”作为学费。这个“束脩”指的是十条干肉。在我父亲这里,农村人自家产的农产品成为了“束脩”,也就是娃娃们的学费。这可能也是父亲音乐教学独有的一个现象。
朱自清笔下的《背影》,把父亲对儿女的爱,表达得深刻细腻,真挚感动,曾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哥哥刚从国内发给我的这张背影图看起来有些遥远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那个把背影留给观众的是父亲。虽然75岁老人了,但背部的耸动之间仍充满了张力与活力。只有站在这个舞台上,这个有时候佝偻的背影骤然变得挺拔,这应该是一种自己所从事了一辈子并深爱的事业所给予的力量。我突然在想,等我到这个年龄,会不会有这样的力量?自己的女儿那个时候会不会说:这个人看起来还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