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出生的过程很值得回味,至今记忆犹新。有他全程在身边陪伴,我一百二十个放心。顺产,七磅五盎司。六个月产检时发现胎盘位置靠前,给订了剖腹产。生之前三个星期胎盘自己长上去了。医生问我还想剖么,愿意也行,反正手术排好了。我说不要了,剖腹产恢复起来太慢。孩子生下来医生让他剪脐带,完了以后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动作很熟练嘛。一点不紧张。我上一个接生的,爸爸剪的时候手直哆嗦…"陈彦说你别看我了,胎盘要出来了。话音未落我就感觉有东西滑出体外,陈彦眼急手快忙拿过一个什么容器给接住了。医生很欣慰地一怕他肩膀。"下一个孩子就不必来医院生了。"护士把新生儿洗干净包裹好,又湿又暖的一个小肉团往他怀里一塞,他托着孩子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久,才想起来该给我看看。抱给我的时候,他的眼角有一点晶莹在闪烁。
孩子出生几天后,我好朋友项楠专程从多伦多跑过来看我和小BB。看着陈彦给我煲的各种各样的汤,感叹一声道:"我挺羡慕你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我提醒她。"以后也难说。目前还看不到希望。"
她一笑。"他看着好象是老了许多。长了好多白头发。他失业多久了?"
"两年了。"我轻声叹气:"最近这几个月明显衰老了。眼见着冒出很多白头发。"
"你怎么样?没跟着他一起发愁吧。"她咧嘴。
我讪笑。"我倒想发发愁呢。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傻乐。可能跟怀孕时期荷尔蒙分泌有关。他失业本来是件挺糟心的事,可我这九个月的情绪一直高涨,总处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中。可能肚子里有个孩子…那个感觉牵扯走了所有的关注力,另外我一直上班,最后一个月才歇的。所以平常有工作在转移注意力,也不会老去想他没前途这个事实。"
"我看他好象是更不爱说话了。"项楠笑得有些无奈。"好在没影响到你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是有影响的。只是我和他都在尽量避免。"停了好久,我看着她说:"长期陪伴一个失意的男人是件非常艰难的事。艰难的程度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她叹口气,点头。"长期的窘迫是会让一个男人的心态产生异常变化的。"
"变成什么样容易预料,果真身处其中才知道低估它的威力。"我接口说道:"一种反复陷入失望,重新燃起希望,再失望甚至绝望的过程。似乎你怎么做都不行。不得不很小心。要随时顾及他的面子不伤到他,还要做的自然不留痕迹。那种感觉好象是很多看不见的白蚁,悄然无声地啃噬着你费力建立起的一点点信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护堤坝就轰然倒塌。"
我的眼前闪过陈彦抑郁失神的样子。窘迫和羞愧象团团乌云萦绕在他眉间。那是他失业几个月后,失业金也快花完了,我俩去银行,办了个联名帐号。结婚八年第一次。然后我把几千块钱划了过去,看见陈彦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黯淡。
"可能我永远无法理解陈彦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压力感。我觉得既然一直不需要他来养家,我也从没要求过他养家,没有抱怨过他,他应该不至于越来越沉默寡言,而且变的很敏感。我有时候觉得说句话都变的很艰难了。不能再象以前那样无所顾及地脱口而出,很多时候斟酌半天依然无济于事,不知是哪句话说的不对,就能让他陷入更深的烦躁里。"
项楠想了想说:"可能我们永远体会不了男人的难处吧。虽然从小接受同等的学校教育,和男人一样升学考试,参加同样的选拔,面临同样的工作机会,看起来男女平等都一样,实际上落在我们身上的压力比男人的要小。咱们竞争失败了,考不上学找不到好工作,收入不高,没人笑话,女人永远有被男人养这个退路可以走。有条路你可以选择走还是不走,和一条退路都没有,潜在的心理压力是不一样的,也因此在相对轻松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女人更乐观,遇到困难时抗压能力比男人强。咱们遇到难处了可以哭可以叫,可以到处发贴诉苦,可以用弱者的形象取得各种资源帮助,觉得这都很正常,恐怕连想都没想过,自己要是男的,这么做会遭到多少耻笑,是不是丢得起这个脸。男的从小就被要求着坚强,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许哭不许叫,可是那真的是好事么。苦心维护一个虚假的强者形象,就怕在家人面前丢面子让人轻视,然后在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倒下,让一直倚靠在他身上高枕无忧的人瞬间陷入绝境。"
一年前我搬离多伦多那个月,多伦多发生了一起震惊全体华人社区的惨剧。一位姓蒋的博士,因为长期找不到工作,生活困苦压力过大,夜里跳了高速公路上的高架桥,自杀。此事一出引起加拿大的中国人一片惊叹,短短几天汇到他们家的捐款高达十万,热心救助他的遗孀孩子的背后,是对自己的怜惜。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逼到这个境地。那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材啊。闪闪发光的履历。省高考状元进入的清华,之后清华的硕士,普渡大学核物理博士。从美国移民加拿大后,竟然找不到工作。年近四十又进学校回炉,在多伦多大学又拿了个另一个专业的博士。出来后,还是找不到工作。不得已到油漆厂打工,最后好不容易在大学里找了份合同工,收入微薄。由于第二个孩子出生,想给孩子们稍微好一点的环境,买了个小小的汤耗,房贷负担沉重。却在买了不到三个月丢了工作,连微薄的合同工都没保住。眼看家里揭不开锅,半生怀才不遇的愤懑不甘,无法面对老婆孩子的自责,把一个双料博士逼到了绝境。这样一个人,不容于加拿大社会,我们不如他优秀的,谁又敢说,自己有一天不会沦入同样的困境。一时间各个中文网上一片哗然,技术移民纷纷写下自己曾有过的惨痛经历,七嘴八舌控诉万恶的加拿大,不给人活路。我张口结舌看完蒋博士的履历,他移民后的惨状,自杀后留下一个经济情况更为困苦的家,长期的自我否定导致的越来越内向,不和人说话,吓出一身冷汗。哆哆嗦嗦转过身,睁着惊恐的眼睛问陈彦,你不会也…走这条路吧!他也正在看网上的报道,抬头给我一个安慰的笑。"不会。"想了想,又说道:"我要是刚失业那阵,可能会急到这个地步。现在不会。我知道今后要干什么。有个目标方向,人就不会陷入绝望。"那时他已进了COLLEGE,决定把正骨理疗当作今后的职业。不过我依然担心了很久。自杀这事,专门爱找他们这种自我要求过高的博士。后来的一天我去银行给蒋家捐款,正好碰上项楠也在银行办事,提起来也是叹息不已,然后也捐了钱。华人尤其是有类似背景的技术移民,替蒋博士惋惜之余,不免产生几分兔死狐悲的哀怨。
Baby醒了,我抱起来给她喂奶。项楠突然说道:"你们俩感情还真挺好的。"
我哑然一笑。"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慨。"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们俩遇事都挺知道先为对方着想的。这种就不会出大事。没遇到事的时候俩人好,不是真好。那能看出什么来啊。遇到困难大风大浪了,还是好,俩人能一起扛得过风浪,才是真的好。"停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坏笑着眨眼问我:"现在回过头来看,假如那时候你有选择,一个条件好的但是你不特别爱他,不是爱得要死要活的,当然也不能讨厌,反正看着还算顺眼的;另一个就是陈彦这种,你特别爱他,可是条件不好,你会怎么选啊?"
我张着大嘴傻笑。"你知道我当时没选择的啊。我心里只有他一个。"想了想,讪笑道:"不过现在回头看,假如有选择的话,选那个不怎么爱的但是能给你富足稳定生活的,可能更好。虽然这种,感情基础不太牢固,但是你很可能根本碰不上这些考验你感情基础的风浪,因为当初选择的时候就已经理智地避免掉了。知道自己没太多的本事冒风浪,就找个安全系数大的靠谱人士给你保驾护航。不是老听人说…这么着可以少奋斗二十年么。"
"呦,你这样的,也有被现实磨得低头认罪的一天啊!"项楠大叫。我瞪了她一眼。她嘿嘿笑了一会儿,然后认真说道:"甭听那个。我告诉你,到什么时候,感情也是最重要的。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你就是结婚前铁算盘打得再精,你也进不了保险箱。一辈子,长着呢。还少奋斗二十年?不定哪天碰上什么事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你还记得老朱么?"
她冷不丁提出这么个称呼我一时反应不出是谁,只觉得听着似曾相识。她看我茫然的眼神,提醒道:"就是你们系那个博士,抢了我们系一留学生的女朋友的。"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十年前的事了,印象已很模糊。当时心理系有一对留学生,在国内初中时期就开始相爱的。到我们大学留了一年学后,那个女孩被计算机系一个即将毕业的博士生老朱喜欢上了。老朱比我们都大,移民身份,长相一般,性格特别开朗,爱说爱笑,善于和人搞关系,没毕业就被他们老板推荐给一家大IT公司R&D,年薪股票什么的加起来第一年就到了十万。把我这个刚入学的菜鸟羡慕的,立志以他为奋斗的榜样,虽然我没见过他几次。他几乎不在系里呆着了,马上就毕业走人了。然后,那年夏天的一个雨夜里,那心理系的男生站在我们宿舍楼下,淋了一宿的雨,最终黯然离去。他淋雨的时候我们楼里很多同学都知道。项楠一会儿一探头,每回缩回来的时候都叹息一声,"还没走呢…"我问她怎么回事,她摇头叹道:"这男孩子在等那女孩回头呢。那女孩儿在他和你们系那个老朱之间徘徊了很久,最终选了老朱。一个是学心理的,出了名的老大难专业,一个是起薪就十万,有身份的移民,谁能给她更安逸的生活不是明摆着的么。再说老朱人又体贴,比那女孩儿大那么多肯定又特能让着她,来加拿大时间也长,什么都知道,办事肯定吃不了亏,绝对摔不了跟头。不跟这样的跟谁啊。"过了一会儿她又探头向下望,回来后叹息道:"不过这俩小留的感情原来真的是好。特纯真。哎,可惜了。爱情让位于面包,一程不变地上演。大学里这样的事见得尤其多。"
那男孩子在黯然出局以后得了一场急性肺炎。女孩和老朱搬到多伦多去了。这是我知道的关于他们的最后消息。
"老朱半年前突然中风了。"项楠淡淡地说道。我吓一跳。"他才多大呀就中风,他也就…四十?"
"42。"项楠叹气:"我认识一个24就中风了。这病现在越来越低龄。老朱原来就挺胖的。他们家后来买的房子离我们家挺近,有一天我溜狗看见他老婆推着他晒太阳,吓我一跳,老朱怎么变这样了。他老婆看见我就哭了。她一直没工作,结婚以后生了三个孩子,老朱是家庭唯一收入来源,所以为了挣更多一直是做contract,同时还一份工是在私人电脑学校讲课,但也没保险福利,这下雪上加霜了。就不知道给家庭主要收入者上保险,真成。"
"估计是没想到这种事会这么快就降临在自己身上。才40出头,总觉得这些可怕的病离自己还很远,为虚无缥缈的事,每月好几百块钱的保险费,也不便宜呢。"我长叹一声。"幸亏是在加拿大。"
"那也困难。医疗,药费,护工费,还有轮椅什么的残疾人设备全不要钱,可也就这样了。这个家已经倒了呀。你想想,三孩子最大的才九岁,他老婆一天都没工作过,我们这专业就业那么困难,当时就没指望让她出去打拼。现在更没法工作了。老朱半身不遂,坐轮椅上一会就得给他擦一下口水,饭也得靠人喂,这以后可怎么办啊。他老婆挺后悔的。"
"后悔选了老朱?"
"那到不是,她没这么说。她挺后悔那时候老朱让她上进,她不听。我们专业类似,所以后来一直有点联系。她那时候跟我抱怨,说老朱老让她自立,出去工作赚钱去。她说她一听老朱唠叨,你怎么还不把简历改改,她就特烦。不过也是,她仨孩子,费了牛劲找份工,挣的还不够交托儿费的。可是老朱说即使这样也要让她出去,至少有加拿大工作经验以后就好办了。老朱其实是有危机意识的,我觉得男的在这上面比女的敏感。有一次特逗,我打电话给他老婆问个什么事,打的不是时候好象他们正吵呢,就听那头老朱一声喊,什么都靠我…我死了这个家怎么办?!他老婆正和我聊得欢,不耐烦冲他叫,你死了我活得好好的,你担什么心。然后接着八挂。谁能想到一语成谶。老朱这么多年一直两份工,又不注意饮食和锻炼身体,可能也没这意识。不知道他老婆能坚持多久,还不到40呢。"项楠苦涩笑着,又看着我说道:"这时候就看出来,感情有多重要了。"
我摇摇头:"这种事落头上,感情再好也没用。要是我的话估计也坚持不了几年就闪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和感情无关,和那个困难程度成正比。"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项楠提高了嗓门道:"我是说假如俩人感情好,事态根本酝酿不到大难这个地步,你不会让他象个小毛驴似的拉一车老婆孩子丈母娘。你如果真爱他,你是会愿意去做一些原来不喜欢做的事的,比如,和他一起承担养家的义务,即使你不喜欢。妥协是要感情做基础的,不然心里会觉得特冤,特委屈。你如果真爱他,你的宽容心会很大。他即使逼你去做你不喜欢做的东西,你也不会往别处想。老朱要他老婆自立,他老婆唯一的反应就是老朱不是男人,不愿承担责任。俩人互为知己,知道对方最隐蔽的需求,并且愿意去满足。这个只有俩人感情特好才做得到。"
"我们俩现在感情也淡了。我其实挺害怕的。现在我和他的交流…就好象受阻了一样。老这么下去,以后我们这条旧船还能经受多少风浪,难说…"我把藏在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和父母是不能说的,同事关系都一般般。也就好朋友能当听众了。
"我觉得你们俩没问题的。"项楠的笑容里充满了对我们的信心。"语言上交不交流无所谓。只要你们在性生活上交流顺畅了,你们就没问题了。"
"嘿你扯哪儿去了!"
"爱信不信。语言交流是弱交流。因为说的人和听的人在那一刻脑子里想的,还有各自的背景存在很大差异,所以语言是最容易让人产生歧义的。身体交流是强交流。你要从中表达的和对方接收到的信息完全一致。比如冷战,谁也不碰谁。别看这俩人之间一句话都不说,想要对方感知的比如愤怒,厌恶,对抗,不妥协,所有的情绪另一方保证准确无误地感受到。你们俩如果性生活一直很和谐,哪怕老吵架,也肯定没大事。他要有一天提不起兴趣和你做爱了,那是真坏了菜了。"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八婆了!"我冲她吼。
小孩儿不到三个月我就去上班了。休产假之前就说好的。老板是个老太太,很诧异我想早回来。"早回来上班对我当然是件大好事,"老板脸上是过来人的笑。"不过我怀疑等你有了BB,你会变主意。"加拿大产假一年,政府只给原工资的55%,剩下的就看你工作单位的福利了,假如你工作的话。我现在这家比较抠门,才给补到原工资的85%,原来那家能到95%。结果公司里的女员工纷纷跑去生孩子,说不准什么时候福利就变了,或者自己换工作了。我没去赶那个大潮,失策。85%和100%,每月还是有七八百块的差别的。陈彦没工作,可以全职看孩子。他看护小BB的耐心和细心程度,我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况且更主要的,我要不回去上班,俩大人整天大眼瞪小眼,没准更得唉声叹气了。
当时没经验,想得特简单,觉得休不休没太大差别。我朋友在美国的,福利不好的产假才六个星期,而且还挺普遍,也没听谁抱怨过短。人家那么多人都过来了,我也一样能过来。等一回去才明白我老板为什么这么说了。母乳喂养同时上班是真累。从没感觉这么困倦过。现在知道为什么加拿大母乳喂养成功率这么高了。人家那一年让你呆家里不是没理由的。全母乳,爸爸一点帮不上忙,就耍我一人。夜里一个半小时一喂,喂完了拍完嗝,她倒下了接着睡,我全醒了睡不着了。等我好不容易有点困劲了,她又该喂了。母乳消化的比奶粉还快,结果就是一整夜总在喂。白天困得什么也干不了,可是一堆事等着你做,老板那钱给你肯定不是让你上班睡大觉的,什么咖啡茶的还都不能沾。生之前恶补的书里提到不少Sleep Training的方法,就是按大人的时间点有规律的喂养,不按BB的需要喂养。当时还觉得奇怪,怎么把婴儿当小狗一样的驯,现在知道为什么了。累得实在不行的时候也动了心,试了一夜就失败了。听不得BB的嚎啕大哭。陈彦每天推着小BB到我公司给我喂两次,其余的用泵给吸出来,放单位冰箱里,下班时带回家给BB喂。幸亏单位离家近,走路才二十分钟。老板很体贴,专门给了我一间封闭的休息室,风景优美面向大湖,让我可以不受打扰的哺乳。靠着这些便利条件,加上陈彦各种花样翻新的猪脚汤鲫鱼汤,我竟然成功做了一年的奶牛,是刚回来上班时怎么都没想到的。那时候累的精疲力尽,以为顶多再坚持一个月就放弃了呢。全母乳,连水都没喂过,满一岁以后直接上牛奶了。差不多四个月的时候适应了每天只睡三个多小时的日子,白天也不困了。其间不断上网和一群新手妈妈切磋技艺,怎么提高产量,是手动还是自动还是半自动的吸奶泵更好使,好多现在想起来特好玩的喂养经验。不过最终我也没摸出什么规律。有人说产量和情绪有直接关系,我好象没受影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产出好多奶,有时什么都没发生又突然在一两天之内减产。一次特别尴尬,小组正开会,坐我旁边的同事手提屏幕上是他孩子的照片,我无意看了一眼,只觉胸前突然酥麻,随后乳液直喷了出来,上衣湿了一片。那时候小孩都五个月了,产量早就随着她的频率调节的很平稳,就没再垫什么东西,结果只得临时回家换衣服去了。
我妈知道我这么早急着回去上班,特心疼我。一下给我汇过来八万。我在电话里说什么不让,根本拦不住。自从我和陈彦结婚,和她通电话固定一个要被询问的问题,就是"钱够花么?"直到今天,这么多年竟然没变,成了习惯。我觉得当妈的就是这样,特别不愿意看到自己孩子嫁个什么都没有的然后受苦,可要拦不住的话,也很快就认了这个事实,然后想尽办法帮你一把,给你往里填钱,哪怕她一边填一边哀叹。我一直说我不缺钱,她一直不信,觉得我不和她说实话。接到那八万块钱我心里热乎了好久,然后单独存了起来,我早给他们办了团聚移民,再过一年就要来了,到时候肯定要给他们买房子。两代人住同一个屋檐下,怎么都会有矛盾。我没有兄弟姐妹,不打算回国定居的话,给他们养老就只能在加拿大了。买个离我很近的Condo,有人给你打理,铲雪锄草的,我照顾起来也很方便。这钱刚好付个首期。从那时候起,我开始闻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生活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