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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回首(三十二)

(2016-11-03 10:22:23) 下一个

第二天一早,杜美人头昏脑胀,气郁不宁,口苦吞酸,忙叫小罗去传那名给乙弗氏诊治的医官进暖阁给她看病。那医官甚是年轻,有些惶恐地把脉诊疗一番,说了些并无大碍的话,转身就想离去。杜至柔叫住了他。屏退阁中侍者,她直接问那医官,后宫中还有谁怀有龙种,那医官神色慌张,犹豫良久答道:"椒房闾氏,椒房乙弗氏,还有,贺贵人亦有孕在身。"杜至柔吃了一惊,原来比她猜到的还多。愣了片刻怅然问道:"这么多…异日产子,可知谁先谁后?"

这本是杜至柔自言自语地发问,并未期望有所答应,谁知那医官听到后,神色突然紧张起来,支支唔唔一发不敢多言,额头上冒出细汗。杜至柔顿时疑心四起,盯住那医官半晌,厉声喝道:"说实话!"那医官吓得立即跪倒,连声说道:"微臣不知…不知道,不知道…"杜至柔勃然变色,指着他怒道:"你找死是不是!"医官哀求道:"夫人饶命!臣实在…不能说…陛下严命,不可将诸夫人临盆的时辰,透露出去…"

杜至柔立即抓住他这句话,厉声追问道:"如此说来你们连分娩时辰都推算出来了?!陛下还要你们做什么了?说!"

医官苦着脸连声恳求道:"夫人饶了微臣!陛下严禁臣等向外透露一个字,违者杀勿论!"

杜至柔微微眯起双眸,晨光衬的她幽深的眼瞳如猫眼般发出荧光,那年轻的小医官在她的注视下只觉毛骨悚立,耳边是杜至柔淡淡的一声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医官惊呆,杜至柔笑得愈加阴柔,飘忽在他脸上的眼神透出慵懒的轻闲:"陛下早就说过了。你们这两班御医归我调遣,我阁中的人我任意发落。我连理由都不必想,现在就可以杖毙了你,谁都不用回。这里死个人如同死个蚂蚁,陛下会在乎少了你这么个人么?即便他真的问起,我任意编个由头,说你给我用错了药,企图谋害我,很难么?你若对我说了实话,我又何必为难你,非要把你卖出去,我与你又无冤仇。我不知陛下要你们保守的是何秘密,不过既然是秘不可宣,那便总有些不能见人的道理,而你可是知情的。若陛下有一日果真得到了他想要的,你这张口,他还会留么?若是这秘密真对我不利,而我又能提前化解掉,岂不也是救你一命?你想好了,是想今日死,还是让我想办法,大家一起活?!"

医官只觉全身官袍已被汗水浸透,双眼直瞪杜至柔的座榻一角,脑中紧密旋转着,片刻后放弃挣扎,颤声道:"夫人…开恩!千万别说是臣…臣万死!"他对着杜至柔叩首,喘了几口气道:"几个月前陛下便密召臣等商议,如何令后宫诸夫人同时产子。"

杜至柔不解道:"这并非难事,亦不必保密。陛下一国之君,自然是希望宗庙有继广承子嗣,亦是民众的期望。此光明正大,何需密谈?"

"臣下怎敢擅自揣摩圣意。陛下却是强调同时。最好是分娩时刻相差无几。陛下命我等医官研制可控分娩时刻的药物。哪里有这样的灵药?我等只得给陛下多多进补以求更多夫人怀有龙种,如此便可多些同时得子的机率。这几月来陛下广纳妃嫔陪侍,雨露均沾,夫人想必早已看到了。"说到这里他惴惴不安地向上飞快瞟了一眼,观察了一下杜至柔的脸色,见她并无恼愠,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样说道:"陛下所要的同一时刻,是以夫人的时刻为准的。"

杜至柔愣了一下,随后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了!"

"两日前臣等诊出夫人有孕,当晚陛下便叫御医将其他夫人再次诊看一遍,又有乙弗椒房发现有孕,在这之前两日陆续有贺贵人和闾椒房诊出喜脉,"陛下连夜召见臣等,仔细问讯四位夫人的临盆时刻,要我们务必将…将另三位夫人的时刻,调整得与杜夫人的,相差无几。并严命我们,保密。决不可让夫人您知道…知道陛下的用意。"

杜至柔呆坐在榻上,良久不发一语。拓跋焘满含深情的温柔笑意重重叠叠出现在她眼前,怎么都挥不去。

他握着她的手,认认真真地问道:"阿柔,我们做结发夫妻好么?"

他满脸的抗议与不甘:"我就真的不值得你信我一次么?"

他的低声轻哄:"乖,听话,这是为你好。你相信我一次,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他在她耳边动情细语:"不管我有多少女人,你是唯一走入我心里的。我对你,是真心的。"

那一刻的感动令杜至柔心潮澎湃,心头被一阵热浪细细地熨烫个遍,眼中热泪盈眶。低头拭掉泪水,她长长叹了口气,唇边渐渐出现了一个冰花般冷淡的笑。"他会让我好好活着的。这就是他的办法么?"她叹息地摇头,面带苍凉悲怆之色,对着仍跪在地上的小医官笑道:"你还猜不出陛下要干什么么?"那医官讶然摇头,惊惧不已。他虽不知这里倒底有何玄妙,但已隐约感知此间的局势被他说破的秘密改变了走向。他觉得他坏了皇帝的大事。虽然他依然猜不出那是什么大事。他浑身哆嗦起来,眼中瞬间涌出泪珠,语无伦次对杜至柔叩首道:"夫人…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杜至柔笑得更加凄凉,空洞的眼神望着他喃声自语道:"不想死…没有人愿意死…如何才能避免更多的人死…"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抚摸上了自己的小腹,越摸越心痛,强烈地不舍与爱惜直逼得她瞬间泪如雨下。

她掩口无声哭泣了很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努力调整好情绪,静静对那医官道:"陛下的用意是这样的。他想在我们生产之际,将新生的婴儿悄悄掉换。万一我生的是男孩,就将我的孩子与另一嫔妃生的孩子相交换,不管那孩子是男是女,如此我的命就可保住。"

那医官双目圆瞪,愕然之极:"万一是男孩?!陛下如此不愿意夫人诞下皇子么?!夫人不是陛下最宠爱的嫔御么?!陛下为何要这样做?!"

杜至柔见他这副样子,便知他对钩弋之制一无所知。她不想对这医官说出这秘密,只叹口气接着说道:"想要做成这件事,诸夫人分娩时刻最好相差无几,婴儿一降生,趁我们精疲力竭无暇顾及之时,迅速将两个孩子交换好。我猜他会亲自做这件事。如果时间相差太多就不好换了。所以他才要你们想办法调整。只是这件事如果做成了,给我接生的一众宫女嫫嫫,还有被换子的那位夫人,现在还不知道会是谁,她宫里的一众宫女嫫嫫,还有你们这些帮助陛下玉成此事的御医,都将被处死。"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个淡淡的讥讽笑容。她太了解拓跋焘了。在他眼里,人命比草芥都贱。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人灭口,因为这件事若被人知道,将是惊天动地的波澜,到时她的命还是不保。

她闭上眼睛,狠狠咬牙,压住心头接连不断涌上的巨大悲怆,睁眼对呆若木鸡的医官道:"你听好了。我不能再要这个孩子了。万一是男孩,这么多人的命为我一个人殉葬,我要不起,我也不能让这孩子生下来就背负这么大的罪孽。孩子…将来还会有。"她将头缓缓靠近医官,在他耳边低语道:"你知道该做什么了么?"

那医官吓得浑身瘫软,不成样子跌倒在地,冷汗与泪水混合在一起,哀声哭道:"夫人!臣万死不能做这等事!谋害皇子!这是灭族的大罪啊!"

杜至柔低声吼道:"你那里什么药没有?!你直接拿给我,此事就你我二人知晓,谁会灭你的族?!"

医官急道:"哪里有这么简单呢!御医署和尚药监是分开的!御医是没有药的!每一次为各位主子配药都要从尚药监领取,拿了什么药用了多少经手人是谁,每一步都记录在案的!夫人!"他眼中接连不断涌出泪水,对着杜至柔拼命磕头,凄惨无比恳求道:"您放过小臣吧!放过臣吧!若您果真产下皇子,便是天意让我死,我认了!这等谋害堕胎之事,臣是医者…做不了!"

杜至柔颓然靠在榻上。有些事情,她勉强不了。

那医官是怎样离去的,她已无暇注意。呆如槁木般枯坐着,脑中始终一片空白,再想不出半点主意。正午的太阳照射进来,阁里无一丝风,令她感觉更加闷热难耐。她稍微动了动身子,想拿过面前案上的团扇。忽然,她感到斜后侧的帷帘褰动了几下。那颤动绝不是风吹过后的摇摆,而是,她咽了咽口水,冷汗霎时湿透衣衫。是人。她静悄悄下了地,无声无息地靠近那块幕帘,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被强烈的日光印射在帘子上。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掀纱帘,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双手已掐住了那人的脖子,随后一声失去音色的惊呼从她口中叫出。"是你!"

小罗早已是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抖动,两只手无意识地堵在耳朵上,一叠声的哭喊乱叫:"奴婢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杜至柔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两眼圆瞪如见鬼一样发出绝望的光。掐住她脖子的手僵直片刻,忽然猛一用力,发狠将小罗推在地上,失去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着,口中发出的嘶哑叫声如黑树上的夜枭一般恐怖:"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一月后便是中秋。那是阖家团圆的节日。白天宫人们便按惯例,额绘蕊黄,鬓贴金蝉,飘逸长裙垂坠于地,袅袅依依穿梭于瑶津池畔的亭台楼谢间,为晚间皇帝家宴忙碌准备着。

天近黄昏,落日孤云波谲翻涌,乐平王拓跋丕独自站立在南教坊司杨婉瀴的居室外,静侯佳人午后小憩,辗转慵起。窗前阳光透过湘妃竹帘,如一道道细密的金线,烙于地面,光影离合。阁内空静生凉,美人海棠春睡已过,倚枕钗横鬓斜,唇红退却妆淡,案上一壶残酒,杯盏零乱,想来是午间陪客嬉闹,佳人不胜酒力,醉卧方休。拓跋丕望着那残席空筵,脑中闪现出婉瀴低眉敛目强忍不适灌下浓酒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阁外满池菡萏花开如雪,萍叶清香,檐下悬挂的鸟笼中一只黄鸟扑扇着翅膀跳来跳去,似是要冲出笼去。那不安分地的跳动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望着那伶俐黄鸟,陷入了沉思。

"殿下。"

拓跋丕转过身,只见杨婉瀴立于紫檀镂花的门框前,怀抱桐木蜀琴。阳光斜斜照过来,在她身上落了一层淡凉的金。秋日微风吹得衣袂轻扬,她碧纱袖角勾绣的兰萱暗纹若隐若现。

拓跋丕静静看着她,神情专注,温柔目光一寸寸掠过她依旧稍显零乱的鬓发,不觉莞尔:"姐姐好睡。"

重重珠帘内,琴声悠扬。曲折调子和着清淡的沉水香,缓缓透入:"你看薄衬香绵,似仙云轻又软。昔在黄金殿,小步无人见…"

婉瀴的香阁,陈设极为清简,不过一琴一案,和一面素绢无画的屏风。阳光透过窗格洒入室内,光影斑驳。屏风前,婉瀴跪坐于簟席上,垂首抚琴。天水碧色的纱裙下摆在席上垂泻开来,仿佛一泊春水。浮金暮色透窗而入,映得她侧脸轮廓若水中明月,山间幽兰。腕下桐木玉轸,梅花断纹,金玉雁足,泠泠七弦被她轻轻拂过,仿佛美人隐约融化在氤氲琴声里,令拓跋丕微觉恍惚。

"殿下。"

一声轻唤将拓跋丕唤回红尘中。杨婉瀴目含秋水,轻声对他笑道:"殿下早些回去罢。今夜中秋,妾有许多客人要陪…需早些妆扮布置,不然妈妈又要不快…"

言语虽如此,眼中却分明流露出几分无奈与不舍。拓跋丕依然带着淡淡笑容,拉起婉瀴的手,含笑对她说道:"今晚你谁都不陪。只会陪着我。"

杨婉瀴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殿下不需入宫宴饮么?今日可是团聚之日。"拓跋丕握着她的手笑道:"我是要去的。你和我一起去。"杨婉瀴惊讶不已,又听拓跋丕道:"花好月圆的良宵,与其你陪着那些粗人蠢物,不如与我共度。就当是陪侍我的妾室吧。每逢宫筵,诸王公卿都要带几个侍婢在身旁。你不去,我今晚也要从府里挑几个带去。"

杨婉瀴惊道:"妾从未见过大场面,恐怕丢了殿下颜面。何况陛下若问起妾是何人,殿下如果做答?殿下并无妾室,谁都知道的。"

"皇兄若问起,我就告诉他,你是我新纳的宠妾,尚不曾入宗正寺牒谱而已。"他叹口气:"说你是我的小妾,着实委屈了你。"

杨婉瀴愈加惊讶,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无奈拓跋丕早有准备,加了一把力气将她紧紧攥住,柔声在她耳边道:"今日权且受些委屈,来日我必将手捧九翚四凤冠,迎娶你做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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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几张北魏时期装束复原图。

北魏贵族男子。左右两名侍婢。男子身穿茄色交领广袖衫袍,束腰带,平巾帻(小冠),斜倚三足凭几,手持一柄麈尾。拓跋丕在家可能就这模样。

小冠复原的很标准。凭几也叫懒几,跽坐时供人倚靠。也可前置倚靠。模特小伙子五官很精致,就是PS太过了,搞得象面人。

出土的北魏男坐俑。当时男女都流行细高个的身材。上面真人复原的还真象。

右边MM头梳北朝时期特有的双丫髻,着宽袖裤褶。裤褶:上衣下裤的组合。上身大袖或窄袖衣,下身肥腿裤。南北朝时期盛行的服装,男女通用。

十六国到北魏平城时代的贵族女子。交领大袖长襦,襦内着长衣,脸部白装,点面靥。大十字髻。手持便面。杜美人就这模样。

北魏女子大十字髻发式(西安草场坡出土伎乐俑)

靥装从十六国时期开始流行。杜美人那张复原的很标准。出土的俑。貌似与老版<还珠格格>里那位皇后撞脸。

平城(今山西大同)出土北魏女乐俑。均胡人女。最右边脸上的面靥很明显。北魏定都平城一百年,鼎盛时期是拓跋焘统治时期。胡女乐俑头戴黑色垂裙皂帽,身穿交领窄袖长襦,襦边黑线填红边装饰。演奏的乐器已消失,按姿态推断,左边的乐器应为卧箜篌或是瑟;中间为箫,右边为笛,当时叫横吹。

北魏迁都洛阳后女子装束。襦裙:红色绢地印花上襦,浅杏色纱裙,紫地缋画纱巾。树纹锦腰带。这种颈下打结的纱巾装扮在北魏晚期到北齐时期很流行。<北齐校书图>里数位MM都这样系纱巾。白装,樱桃口。百合分髾髻

北齐女子装束。双环垂挂髻。交领大袖衫,大交领是北魏晚期到整个北齐时期最流行的款式。抹茶色上襦,湘妃色纱裙。酒晕装,樱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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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草 回复 悄悄话 上網補了下北魏歷史, 令人心痛啊, 看來會好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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