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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雁落故人归 (思凡)

(2015-11-25 11:07:27) 下一个

第二天早晨七点,李鸿在浑沌残片中醒来,另一边床上空空如也。崔晓园此时应是已在病房里忙碌了。他复又倒了下来,一只手慢慢抚摸上了她昨夜睡过的鸳鸯枕。枕席处处留下她发间的余香,他的手在枕被之间来回摸挲着,企图从这丝绒般柔滑的触感中,体会出一点真实感来。昨夜她真的存在过么?他闻着女人鼻息犹存的枕头,一遍遍回味起她带给他的温存,靡曼,情欲,和诱惑。


他游动的手指忽然停住了。他感到指尖触摸到的单子有些异样。定睛细看,几滴干涸了的血迹,点点散落,好似离枝飘落的梅花瓣。他叹了口气。自己昨晚,倒底在做什么?他颓然倒在了女人昨夜枕过的枕头里。


女人时而娇羞时而淘气时而又开怀畅笑的神情,穿插重叠交相辉映出现在他眼前,杂乱无章地撞击着他的胸口,引起喉中阵阵酸涩。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动心的?李鸿把头埋在丝枕中,努力梳理自己长久不曾照看的无序情绪。爱上了自己的小奴隶?传出去一定被人笑死。他贪婪嗅着女人残存的味道,唇边浮起一丝苦笑。


这么多年自己穿梭于现实与幻想之间,张驰有度游韧有余,从不曾出过半点差错。女人,对他来说,是压在他身下,柔柔地叫着他主人的人,是在他的一支皮鞭下,被他唤醒灵魂深处的欲望,让他获得片刻心灵宁静的人。他喜欢这个游戏。他乐于看到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奴隶,因为景仰和崇拜而为他忍受着平时不可忍受的痛苦和屈辱,每当他看到她们脸上出现的驯服与依赖的表情,他都会产生一种主宰生命的感觉。他陶醉于自己创造出来的色欲气氛,在他想出的一个个花样翻新的玩法中,他的女人千姿百态垂眉低眼,匍匐在地曲意承欢。


这么多年,他冷眼看着一个个渴望被宠爱也被束缚的灵魂,在地狱和天堂,魔鬼和天使,阴暗和光明,羞惭和欲望,痛苦和快乐之间相互争战,相互挑逗,在奴隶即将陷入不能自拔的境地时,不动声色将她们驱赶回现实中。他原以为他是有这个能力的。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先于奴隶掉进了坑里。


现在回头清理思路,李鸿才发现,自己掉下去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原来他能分清现实和游戏,是因为原来那些奴隶,从不曾出现在他现实生活里。可崔晓园,从一开始,他们就认识,她就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们不可避免地要在一起上班,吃饭,接触。他当时为什么要收个生活中早就认识的人来同他一起玩这场虚拟的游戏呢?当初真是鬼迷心窍,他昨晚对她说,从一开始他就输了,很对。当初为何没有拒绝掉她的诱惑呢?让她看到了自己最袒露的一面,让她看尽了自己的方方面面。无处能躲无处可藏。在他自己还没来的及反应之时,让她不动声色地浸入了他的灵魂深处,偷走了他的心。他该怎么办?


退出来?重新把感情从这场色欲的欢情中剔除出去?情感。他轻声一笑。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爱情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在这个连一小时约会都嫌慢的急促社会里,经营一段情感似乎已是高不可攀的奢望。对于他来说,就更是mission impossible。他是一周八十个小时雷打不动严格培训的住院医生。他需要大量的精力体力投入在他喜欢的挑战里。他没有时间打理他情感的后花园,他没有精力再去研究他爱的女人喜欢什么样式的耳环,接受什么方式的表白。而感情是需要经营的。象草原上捕猎的狮子那样,静静地靠近她,花时间揣测她,观察她,然后在某一适合装逼的时刻,突然出手打动她,还不一定能看到她赏给你笑脸。这才是刚刚开始。到手以后的维护,任务就更为艰巨。两个人性格的磨合,琐事的计较,前途的分歧,事业的压力,都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能长时间相处的基础是感情,而长时间相处消磨最快的也是感情。狮子一样的勇猛,狐狸一样的狡捷,兔子一样的灵动,母鸡一样的柔情,一个都不能少。


比起如此麻烦的呵护程序,直接了当的肉欲盛宴更能满足年轻人的心。方便快捷银货两讫,车震遍地约泡横行。他李鸿比起其他欲海沉浮的色情男女,已经很不错了。他从没有随便对待过哪个奴隶,即使是游戏,每次他都开始的认认真真,结束的正正经经。即使是奴隶,他也不愿意拿她们当他发泄欲望的工具,他依然在不经意间指导过她们的成长,关怀过她们的心灵。他只是会严格守着游戏的界限,不让欲望逾越过理智,禁止游戏的对象控制住他的内心。他实在经营不起一段感情。他一直是个认真的人。感情一旦开启,他便不能随意。


只是这一次,他竟然没守住。他让她走进了他的住处,占据了他的领地。退出来么?现在终止还来的及。这个念头涌入了他的脑海,他却在那一霎那间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痛心,三个月前崔晓园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追求者一同散步说笑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眼前。那时他还笑的出来,现在同样的画面,他只想杀人。不行。这次不行。这次他要感情。他要这个女人的爱,他经受不了她离他而去的打击。他没有能力面对被她抛弃,他宁愿象培养昙花那样,投入巨大的时间精力和热情,看她一脸幸福地心甘情愿地,为他一现。


他的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既然打定了主意,那就要为自己为她仔仔细细的考虑。他轻微地甩了甩头,好象是要甩掉脑中被激情控制的部分,给理智让出点路。从理智出发考虑,这个女人依然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不是因为她长的漂亮。他李鸿玩过的女人就没丑的。她并不是最漂亮的一位。可她是最坦荡的一位。她不会隐藏,没有那么多欲擒故纵的小心机。他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作女,对于设计考验男人永远怀有用不完的热情,在男友费劲去追去猜去哄晕头转向的场景中,感受那一点点可怜的存在感和自我价值。她不是这样的女人。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从最初她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而要求他带她玩这个游戏,到现在为了自己的身体和意愿而拒绝他床上的过分索求,他喜欢她的内心,欣赏她有原则有底线的个性。他们三观一致家境相当,无论在谁眼里,他们都是最班配的一对,除了一点。


除了基础。他们的基础坏了。他们的结合,是建立在虐恋这个游戏上的,是纯粹的欲望驱动的结合。的确有不少人玩着玩着玩出了真感情,两个人决定以情侣的关系走下去,可现实却十分的令人蛋疼。在李鸿所知道的记录里,还没有一对曾经的主奴成功转换为情侣的。他叹了口气。这实在是两种完全不兼容的关系。


从一开始,甚至直到现在,他就是在俯视着她的。他如何将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自然转换为平等与尊重的姿态呢?他已经忘了平等是什么样子的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平等对待过一个女人了。那些作为他游戏伙伴的女人,自愿放弃了权力,自愿赋予了他主宰她们的权力。在与女人相处的时间里,自然都是他说了算的。现在要把她当做现实生活中的伴侣,他将如何面对她收回自己的权力那一刻?她不再唯他的命是从,她凡事都将有她自己的主意,他们会发生剧烈的争执,他该怎么处理?在他以往的经验中,女人从来不敢不听他的话,偶尔有不服管教的女人,他都是靠鞭子平息的。他苦笑。


正常的恋爱和SM游戏实在相差的太远。这也是为什么SM圈里人,在现实中都另有配偶的原因。现实中他们找到的理想爱恋对象,无法满足他们天生的施虐或受虐的欲望,于是有的隐瞒着配偶,有的干脆公开说明了,自己需要去另外的世界里再去寻找一个契合相投的伙伴。也有反过来的,先玩几年,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被父母逼着亲朋好友劝着,找个适合结婚的对象,和SM暂时说拜拜,然后送自己入洞房。以后慢慢培养他们的另一半为同好。能不能培养的出来,全靠各自的造化。无论哪种,他都不愿意去尝试。


曾经有过女孩子找他,非要认他做S。女孩儿有男朋友,是即将结婚的对象。无论哪个角度衡量都与她十分匹配,更关键的,对她百依百顺的好。只是无法满足她被束缚被支配的欲望。她想尽办法却始终培养不出她的另一半为S。温文尔雅的男士无论如何下不去手,视捆绑为变态。女人合该永远捧在手心里爱的,可怜的男人实在想不通为何他心爱的女人会有如此怪异的嗜好。她放弃了,找到了李鸿。他只有苦笑。这个游戏无论怎么玩,都不可避免地会有性接触。他不能让女孩子成为精子收集器,在与她准丈夫上床时,体内还有他的精子。在一段时期内,他只和同一个人保持性关系。他这样对待他的奴隶,也这样要求他的奴隶。这个约束,不会因为他告别了SM就被他放弃,那么自然,他不能因为现实中的配偶不能满足他的欲望,就去出轨,把本来就不够光明正大的举动,变的更加偷偷摸摸。


可是,谈何容易。如果决定了迈出这一步与崔晓园开启新的旅程,就意味着从此永久的远离SM,在以后的每时每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抑制自己的欲望,他做的到么?多少人叫嚣着戒掉,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发过誓,可又有几个真的戒掉了呢。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躁动,从出生起就根植在骨子里的悸动,如果真那么容易被一个阀门控制住,还会有这么多人既有老婆又有SM伴侣,游走在明暗之间挣扎在阴阳两界,不断自责又不断出轨,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么?


何况崔晓园并非没有受虐倾向。在以往他对她的调教中,他能清晰感觉到这个女人的确乐在其中,即使是那次,他发狠地教训她,给她上了那么多器械,达到了她所能忍受的极限,他仍然确信,她是快乐的,她从中体会到的快感大于痛感,她从没有用过他们约定的安全词。那么,他们做一对完美的SM伴侣,岂不是比做生活情侣更省事更直接?一个S找到一个和自己如此契合的M, 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这样终止了?就这样彻底的告别SM?


更何况崔晓园并非一定是个合适的生活伴侣。他们的性格也许并不相融。在以往他们以同事身份在医院合作时,他隐隐能感受到她偶然露出的强势。游戏中甘愿被百般虐待的M,现实中是个说一不二的强人,这在他见过的记录中并不少见。终止她的M身份,和她做平等的情侣,很可能就意味着,她将从一个崇拜景仰他的小女孩,迅速变成一个对他呼三喝六颐指气使的女人。而他,同样是个强势人物。无论做为S,还是作为男朋友,丈夫,他都容忍不了多少被管制被藐视。"你老几呀你!"女人昨晚无意中流露出的轻蔑,虽然是开玩笑,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令他皱眉。倘若这藐视发生在游戏里,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施以惩戒,倘若她不再是他的奴隶,他便毫无办法。他们两个的控制欲望其实都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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