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的料并未在全院引起太多的惊奇。孤男寡女家世相配颜值相当,又一个科室的,众人以为这是早晚的事。两人除了各自收获了几张含酸的脸以外,倒也都是"何时办事儿啊?"的热心询问。
在崔晓园心里,和李鸿的关系却没有因为爆光而更近一层。李鸿的话让她不安很久。他倒底想要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她早已被搞糊涂了。"我需要的是把感情和欲望融合在一起的生活,需要的是一个愿意接受我的生活伴侣。我已经没法再把游戏和现实分那么清楚了。"李鸿那天的话,伴随着当时他热烈的目光,出现在她眼前。"女友奴?"她反复想着。圈里把这种集女朋友和女奴功能于一身的,称做女友奴。同理,妻子兼女奴的称为妻奴。所谓跪下为奴,起身为友,崔晓园知道这世上的确有这种现象的存在,有些女人就是这样和他们的男人相处,很快乐。她不确定这是不是李鸿想要她做的。那天匆忙交谈完,他们竟然再没找出时间来详谈。这两人实在太忙。他们仍然维持约定的频率,象上个世纪一对两地分居的夫妇,演绎着老掉牙的鹊桥相会。实际上,连一周一次都保不住。他们的日子过于紧张,不是男的突然加手术,就是女的要替人值班。
崔晓园从医院的小商店里出来,包里是新买的卫生巾。她叹口气,拿出手机,给李鸿发了微信:"请假条:尊敬的主人,奴家因身体不适无法陪伴主人,请假一夜,请予批准!"
片刻得到回复:"所请不准。理由不足无故失约,后果自负。"
回到科里,李鸿已经在台前等她了。
"你这不是好好的么?"
她低下头,脸有点红。李鸿明白过来,上前轻拥住了她。抱了一会儿,低头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放开怀中人,他轻声说道:"我这加了台手术。你先去我那里,等我,好么?"
李鸿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崔晓园迎在门口,李鸿抱住她亲了一下,就颓然倒在了客厅沙发上。闭上眼,全身瘫躺在沙发上,象条搁浅的鱼,奄奄一息。
他精疲力尽的样子令崔晓园心疼不已。她走了过去,跪坐在他身边,粉拳轻提,在他腿上细心捶着。李鸿的脸上立即露出惬意的微笑,换了更慵懒的姿势,依然闭目,尽情享受着女人贴心的服侍。
崔晓园替他揉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睁开眼,一只手抚住女人的腮,在那里来回摩挲,摸了一会儿,大拇指悄悄蹭在了女人粉嫩的唇上,反复玩了几下,轻轻挑开女人的双唇,挑开牙齿,缓慢探了进去。
女人的双颊升起一片潮红,如醉酒般闭上了眼睛,顺从地被摆弄着。睫毛被灯光照出阴影来,嘴唇像是受了委屈微微撅着,舌尖含住男人的手指,先是轻轻的舔,接着换成那种极温柔极驯服的吮吸。
男人满意地玩了一会儿,吸起一口气,成功抵制住了汹涌的诱惑。抽回手指,他依然摸着女人的脸,低声笑道:"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我想等你回来。"
李鸿复又把身子埋在沙发里,涩然笑道:"以后别这样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我现在越来越忙,什么时候回来很难说。经常是突然就要加班。今天就是,病人家属在那儿叫唤,别人都不加,主任急的不行,我看他挺可怜的...算下来我今天做了八台手术。"他拉住女人的手,亲了一下:"你真的没必要等我,以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我加班也不安心,总要惦记你。"
崔晓园依旧撅着红润的唇,目色朦胧看着男人。看了好一会儿,颦眉叹道:"君在医院充大头,妾在深闺哪得知。全体医生齐卸甲,只拿郎君当白痴。"
李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了好一阵,摇摇头轻斥道:"你可真是!正经的不学,学些精致的淘气。"
顶上的吊灯昏黄幽暗令人欲睡。浊光一泻宛若陈酿,无声流转在两人恬畅的神色里。女人跽坐的姿态流丽缠绵,一如官窑铸成的仕女,独倚望江楼,寂静长远地等待着不归的良人。夜夜心思,无处可诉。
这样带着牵挂的守望,是最叫人神往的。李鸿按耐住不断涌上的悸动,双眼似逃离一样逃避着内心的激情。"我饿了。有吃的么?"男人坐起了身子,有些慌乱地往厨房望去。
"啊?你还没吃饭啊?"女人惊讶问道。
"嗯。没吃。想早点见到你。"他遥望了几眼餐桌,桌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你没做饭么?"李鸿有点困惑,看着女人茫然的脸,微笑了一下:"去给我做点饭吧。"浑身一瘫,又埋进了沙发。闭上眼。
半天,听到一个细细的回应:"我不会烧饭。"
男人没反应。停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轻声说道:"没事儿,做碗面条就行了。我实在太累了。"
只听到更细微的声音,比蚊子声还小:"我不会煮面。我煮的都是烂糊面。"
男人睁大了双眼,缓缓坐起身。上下打量了半天脚下女子,确定她说的是实话后,仰天长叹:"我怎么收了你这么苯的一个小奴隶啊!"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要不,我给你叫外卖吧。"女人愧疚地跟在他后面。
"不用了。我做更快点。"
崔晓圆讶然看着他从冰箱里拿出些黄瓜西红柿之类的东西,又打了几个鸡蛋,也不是怎么一折腾,两晚热腾腾的汤面就出来了,面上红绿相间,还飘着麻油的香气。
"你竟然还会,咯,烧饭啊!"崔晓圆吞下一个鸡蛋,很不淑女的打了一个嗝,大咧咧地问。
"我有个妹妹要照顾。"李鸿挑起面条,送进嘴里,咽下一口说道:"那两人一天到晚不着家,"他面带不满之色,摇头埋怨:"我爸我妈,一对典型的中国式父母。该陪的时候不陪,等子女长大了一个劲儿的陪。这不又去陪读去了。什么都问,什么都干涉。早干嘛去了。"他茫然笑着:"小时候见个人影都难。给我和我妹请了两个保姆,还有一个家庭教师,外加一堆钟点工。以为这样就是尽职尽责了。传统意义上父母的指导陪伴保护等诸多功能,在他们眼里都可以通过市场经济的方式,分别由他们买单的家庭教师,早教机构,智能玩具,保安系统等替代。正如经济学的理论,每个人都去做自己做擅长的事,最大程度地提高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十分地高产和高效。我爸刚好学经济的。我还好,父母是什么,家是什么,我的印象还深点。我妹就比较惨了。对她来说,妈妈,就是给她买一大堆用不着的玩具的人。爸爸,就是墙角那张照片里搂着妈妈傻笑的人。"
他吞了几口面后,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歪头浅笑着回忆道:"我们家负责做饭的保姆手艺特好,就是你上回见到的那个阿姨,看着我长大的,这么多年一直在我家里,我做饭就是跟她学的。唐山人,会做各种乱七八糟的面食和五花八门的粥。我就特喜欢她熬的一种南瓜粥。有时候我觉得她比我妈都亲,我妹和她就更亲近了。这也是我一有时间就想亲手给我妹做饭的原因。我不愿意她有这个印象,好象外人能替代亲人,这样不利于她将来和人建立亲密关系。她现在就给我这个感觉,好象和所有人保持的距离都比较远。对她来说家庭成员似乎已经颓变成了提款机,花钱给她买各种服务成了关爱她的唯一方式。我爸我妈大概是真的不知道,他们除了像装饰圣诞树一样不断给她买些花里忽哨的东西以外,究竟还有什么其它表达爱的方式。这种爱我就约等于为我花钱的观念,对女孩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她该知道,还有一种爱她的方式,是愿意在百忙之中放下所有的事,给她亲手做碗面条。"
"你和她的感情很好。"崔晓园酸溜溜的。
"嗯。还给她开过家长会呢。"李鸿讪然笑着:"有一次她被学校请家长,也是我去的。"
崔晓园讶然:"请家长?你妹还有过这等光荣历史啊!快说说,怎么回事?"对于八卦她从来都是很热衷的。
"早恋。"李鸿不屑一笑:"那时候她上初二,和同班男生钻小树林被她们学校教导主任看见了,着了火一样把我给叫去,语重心长的教导了一番,好学生啊可不能误入歧途啊把精力用在学习上啊家长要看紧点儿啊,我在那儿连声附和着,认罪态度特好。出了校门回头就埋怨我妹说你们钻小树林怎么也不知道躲着你们老师一点啊,结果,你就说我那天点儿怎么就这么背,那主任的耳朵比驴耳朵都长。这下好,两人一块都被请到校长办公室里去了。"
崔晓园并没有被他们的往事逗笑。她带着近乎呆滞的茫然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我真挺羡慕她的。能有早恋的体验。"
李鸿有些惊讶,看着她笑道:"你没有么?"他伸出一只手,坏笑着在女人的脸颊上轻轻一拧:"如此鲜嫩的水蜜桃,你们班的男生都是瞎子么?"
女人的脸红红一片,低头叹气道:"他们不瞎,是我太理想化。现在想起来,其实挺遗憾的。能在十五六岁的时候谈一场恋爱,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经历。比起二十五六岁的人,情窦初开时的两情相悦而又心无芥蒂,才是情感中最单纯最无邪也最珍贵的一种。比起成人后指向婚姻的恋爱,早恋的功利性真的很低。十几岁的年龄,从两情相悦中寻找的是被信任关注,被肯定这些看不见的却是很有价值的涵义。等过了这个年龄,这些体验再也不会有了。二三十岁的恋爱,什么房子票子孩子,全来了,不想也得想,止不住的想。"
"还真看不出来,"李鸿歪着头逗她:"我的小奴隶在最该折腾的年龄,贤淑的如娃哈哈纯净水。"
"嗯。从没有让老师家长担心过。我爸妈可省心了。不象我那些同学的家长,整天在女儿跟前耳提面令,男人凶猛,远离异性!"
她凭吊完自己空白的青春期,抬起朦胧的大眼睛,看着李鸿问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担心她一早恋了就早孕?被人搞大肚子哭着回来?"李鸿坦然笑着:"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不管什么时候,她走投无路了回来找我了,她还是我妹,我该怎么疼她还怎么疼她。"
他低头喝了口汤,舔舔嘴唇笑道:"与其一看到早恋就想到早孕,一看到胳膊就想到大腿,不如好好想想为什么有些女孩儿比别的女孩儿更容易受伤害。如果当父母的给她做顿好吃的都不忘了加一句,你要好好学习哦对得起我这顿饭哦,那也就别指望她能善待自己了。如果一个女孩子想要得到一点儿温暖,都以为非要先拿出点儿什么才有资格获得,那么等她长大了,可能就是冰冷车站的一杯廉价奶茶,就足够引诱她失身了。与其整日担心她轻易与人上床,不如从小就给她无条件的爱。给予她的感情附加条件越多,她越看不见自己的价值,越会用身体去交换感情。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在拿不出比身体更有用的东西,去取悦那个偶尔给她关爱的人。这还不是最惨的,更惨的是,即使她付出了所有,她还是会怀疑自己不够好,于是无底线的满足对方的要求,包括性要求,就成了她维系亲密关系的唯一方式。"
"你不觉得我现在就是这个状态么?"崔晓园的脸上带着微笑,平静看着他:"我对于你来说,有什么比身体更有吸引力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