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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雁落故人归 (会所)

(2015-07-22 10:03:01) 下一个

崔晓园重新躺回沙发上,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师姐,啥事?"崔晓园看了屏幕一眼,接起电话。

"给你找了个活。接不接?"手机里一个悦耳女声。

"我不接活儿的你知道。"

"帮我个忙吧!"师姐恳求着。

崔晓园从小就学古琴,后又学上了琵琶。这么多年一直没断过。音乐学院资深老教师,业余时间收几十个女学生,她和这位师姐同门,在一起许多年了。如今会乐器的只要弹的好,不愁没人抢着请你去演奏。各大宾馆饭店大堂,每晚高山流水的钢琴声大多出自各类音乐艺术学院在校生的手。民乐这十几年来也走俏了。温饱早已不成问题的人们重又开始抖起来,国学儒家茶道昆曲热闹的不行,陡然间蜂拥而上遍地开花,一座座私人仿古花园会所散落京城各角落,雕楼画栋亭台楼阁,院中小桥流水阁内高几瓷瓶,飞龙刻椅,故纸堆里寻找着颇具表现欲的自信,和曾经泱泱大国的风采。

国学加园林,虽然都是仿造的,也不好与西洋乐器相配,于是笙萧琴瑟便被请了来,咿咿哑哑传荡在茶楼宴会中用来当点缀。崔晓园的同门师姐妹们早已纷纷下海,只剩她自弹自乐,无人欣赏。她太忙。

"我不是又找了一家么?给的钱挺高的,这家又辞不掉,不让我走,好说歹说非要我推荐一个来。只有你了。其实挺合适的,离你单位特近,每周就两个晚上,不固定你自己挑日子。这事成了算你帮我一大忙,我请你吃饭。"师姐把话都说了。

"在哪儿啊?我可从来没干过。"

"离你那特近,不然我也想不到你,就帽儿胡同。一私人会所。"

"又哪个王府改建的吧。"崔晓园皱了皱眉:"那片不都改成酒吧咖啡厅了么,前几天还去那边泡吧呢,没见什么会所啊。"

"那地儿挺低调的不好找,门脸特不起眼,前面看就一小四合院可是进去就不一样了。它有个茶楼和一个饭馆对外的,江南风格的,就是那里需要琵琶演奏师。茶楼上层是单间,私人打麻将会客用的吧,有时候也会叫你上去,包间里演奏。"

"都弹些什么呀,我可从来没干过。"崔晓园犹豫着是否回绝。可是和师姐关系还不错,人家第一次和她开口。

"什么都行特好糊弄。一群门外汉附庸风雅,你就是全不在调上也没人听的出来。再说去谈事儿的喝茶的有几个会认真听你弹什么。象我这几个月,就弹流行歌曲,卷珠帘烟花易冷这种特受欢迎,那什么霸王卸甲之类的没人听,除非有懂的真是去听琴的,叫你到单间里单独给他演,我一次也没碰上。"

"好吧我试试吧,"崔晓园想着自己生活够单调的,大好青春全贡献在手术室里了,也该换换了。

师姐雀跃而起:"那明天晚上我来接你啊。我跟你说,听我的没错。这家我看出入的人里不乏土豪。你去了保准能钓一个回来,最不济也是一曲红绡不知数。"

"要是红绡我就都收了。土豪的话回来咱俩对半劈。得了你明天别来了,地址发过来我自己找吧。"崔晓园挂了手机,穿好衣服走出医院大门外。

斜靠在门外墙根上,崔晓园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上,猛吸了几口,神经顿觉十分放松清爽。

崔晓园刚上大学就开始抽烟了。同宿舍的舍友来自五湖四海,其中一云南来的女孩烟瘾不小,崔晓园住她上铺,很快就抽上了,最多时候一天抽半包,爸妈连个影儿都不知道。毕业后觉得应改斜归正,这样子大概会把新好男人吓跑。慢慢地减到一天三根,绝不越界,崔晓园觉得就很可以了,自己的毅力很值得骄傲肯定。

第二天倒休,崔晓园在宿舍睡到下午才起床。收拾停当吃了点饭,背起琵琶出了门,已是华灯初上。

崔晓园工作的医院不用说在北京,在全国也是响当当有名的大型三甲医院。地处北京的正中心。京剧游龙戏凤里正德皇帝所说的北京城大圈圈里有个小圈圈,小圈圈里有个黄圈圈。正德说他就住黄圈圈里。崔晓园的医院就在那黄圈圈外。医院福利好待遇高,提供单身宿舍,两人一房,就在医院老楼旁边。崔晓园虽然家在北京可也要了个床位,省的每天大老远从家赶。她家住圆明园。

这个名叫静轩91号的私人Club的确很不好找。出租车只能停在胡同口,崔晓园在几条黑灯瞎火纵横交错的胡同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找到那个不起眼的院门,不留神差点就错过去了。

进得院门绕过影背,眼前豁然开朗。崔晓园对着一池假山水,哑然失笑,她想起以前到一富人家中作客,那些摆在多宝阁中的乾隆粉彩,壁炉上挂的仿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景油画,均是出自京郊某"村"的手笔,一个多月前才出炉的"杰作"。

近十几年来京城里玩腻了西洋酒店式豪华会所的达官显贵纷纷别出心裁,回归起古典来。巨款买下城里一片小院,然后厅堂廊舫,粉墙假山一搬,层层叠叠堆积起心目中的典雅和悠远。暖阳高照,惠风和畅,一壶龙井,吟半潭碧水一房远山,与谁同乐?崔晓园瞟着正对面茶楼中三三两两攒动的人头,脑袋里一个劲儿的往外冒着一句话:咱们祖上也曾阔过。

会所的经理,年纪尚轻已奋斗得天庭半秃,上下打量了一下崔晓园,一双小眼睛露出满意笑容。这新来的琴手乌发高盘长裙过膝琵琶半掩,标准古典淑女像。谈好了时间价钱,崔晓园让他带着走入正厅小而精雅的茶楼。背靠一架六曲金漆苏绣屏风,崔晓园五指一旋,一串叮咚流水的乐音升到空中,渐渐与香片氤氲成一气。

二楼包房套间里,李鸿歪靠在沙发丝绒躺椅上,看着对面硬木矮几上的大花瓷盘发呆。瓷盘直径足有四十厘米,白底青花闪着幽光。最上方两只说不上是燕子还是仙鹤的鸟对着扇翅膀。珠玉落盘的琵琶声隐约入耳,他懒散变换了一个姿势,昏昏欲睡。

套间隔门开了进来一人,三十岁左右,眉目清秀皮肤白净面相富态,唐装盘扣,柔软的袖子扇出阴柔的风,香云纱带着茛绸特有的哗哗声,乍一看以为是从哪个山林里转世回来的南霸天。当然,人长的比南霸天精神点,有限。手里持一把笛子,见了李鸿吓了一跳。

"来了也不吱一声,"他把笛子放在大花瓷盘下,瞟了李鸿一眼:"今儿怎么有空想起到我这儿来了?不用上班啦?"

"一会儿夜班。到你这儿来蹭点吃的。"李鸿盯着那瓷盘问他:"又哪儿收了个古董,上回我来没见这个。哪个朝代的?"

那人面露不屑逗他:"金雀花朝代的,听说过么?"他看着百无聊赖斜躺着的李鸿,嘴角上扬哼了一声:"什么时候关心起瓷器来了?让人给甩了吧,闲的无聊不知道干什么好了。你那磁呢?玩儿腻了?"

"嗯,不想玩了。"李鸿淡淡应付了一句,眼皮快要合上了。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困了到床上躺着去。哥儿们再给你找个小被好好伺候伺候你?"

李鸿睁开了眼,看着他忽然吃吃笑了起来:"哎就你现在这样儿去哪个剧组反串个老鸨,不用化装。"

那人也吃吃地笑:"我是老鸨?你丫是什么?整个一无品嫖客还带蹭吃蹭喝的。"

他瞟着李鸿:"说真的你那桃子怎么了?挺好一小姑娘。"

"太小了,骗我说她22,玩了两次发现才19,狠狠收拾了她一顿,再也下不了手了。这不是摧残祖国花骨朵么。"李鸿抬眼皮瞟了那人一眼,又闭上眼懒懒地笑:"哥们儿以后干点靠谱的事成么?地产新贵集团总裁徐大老板,专给大叔找小箩丽。"

"歇菜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都19了还祖国花骨朵呢!嫌我不靠谱,你靠谱你玩之前怎么不查她身份证啊?行了少废话要不要?要我给你介绍俩新的?不要就走人,我还得在这练曲子呢,晚上一帮人到我这儿唱堂会。"

"不要。不玩了。金盆洗手改邪归正。"李鸿翻身站了起来。

"嘿嘿,第几遍了这是。"

李鸿走到那瓷盘前,看着盘子说:"你丫还不如给我介绍俩盘子呢,我们家太后最近迷上了青花瓷,你这个是什么窑的?哪儿淘的?"

"您连blue willow都不认识您还什么窑哪?!"总裁怒吼:"我看您干脆下去,把那弹琵琶的带回家去给你们家老太太弹上一段就行了。"

李鸿侧耳,楼下正传来歌曲青花瓷的曲调,琵琶演绎的别具一格。总裁点点头:"还别说,弹的还不错呢。"

李鸿笑着说:"真的,母上大人快要过生日了,想淘个古董花瓶什么的孝敬她。帮我找找?"

总裁哼了一声,笑道:"我没工夫。正好,我这有张请帖,明儿晚上有个拍卖会预展酒会,就在你们医院旁边,王府饭店三层,我不去了,年代太新,不是清末就是民国的,没兴趣。你去吧,去开开眼,长点姿势。"

崔晓园连弹了一个小时,放下怀中乐器走到一茶座里休息。茶博士给她泡好了龙井,崔晓园细细品了一口,放下茶杯,眼角余光撇见旁边那张八仙桌旁,坐了一位瘦瘦的年轻男人。

那人穿一件红白相间的格子T恤,长相很帅气。可不知怎么,坐在那里喘粗气。崔晓园又撇了他一眼,发现他气喘的越来越急促,身体不停的扭动颤抖,好象那椅子上长钉子了。脸色也越来越白,头上汗珠都要落下来了。崔晓园越看越紧张,站起身向他走去。

那人已经满头大汗,口微微张着,发出压抑的低吟,屁股使劲扭着。崔晓园觉得奇怪,这样子和被她灌了肠的病人有点象。她俯下身问那人:"先生,您怎么了?需要帮忙么?"

那男人,确切说只是个男孩子,憋的都快哭了,拼命压抑着,使劲摇头。崔晓园抬起身,忽然发现离他们不远处另一张桌子旁,还坐着一个男人,正翘起嘴角,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他们,那眼中流露出的兴奋,渴望和一闪而过的兴灾乐祸如愿以偿,把崔晓园吓了一大跳。

"先生,用我帮您检查一下么?我是护士,您要不要去医院?"崔晓园焦急地询问。

那男孩脸羞的通红,对满脸关切之色的崔晓园勉强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喘着气说:"真不用了,我没事。"

另外那男人走了过来,笑着对崔晓园说:"谢谢您了。他没事,我是他朋友,会照顾他的。"说完仍带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低头看着那男孩扭动,笑容越发戏谑,根本没有要照顾他的意思。

崔晓园摸不着头脑地退回自己位子上,喝完了茶,心想既然两位都拒绝,这里喝茶的还有那么多人,似乎也没人关注那男孩的异样。自己也不好这么热心肠管人家闲事。干自己该干的吧,挣点钱买花戴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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