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站 姆旺扎到赛伦盖蒂
1、
早上六点半被闹铃拎起来。
我向来吃不惯酒店早餐,不如省下时间来看花看鸟,于是先生照例一个人去吃早餐,我开始酒店观摩。
酒店的客房是度假村式散落在各处,综合大楼则临于湖畔,用餐时视野开阔,水波浩渺处还有涉禽起舞。楼下的游泳池与维多利亚湖不过隔了一道水泥墙,不是野游似野游的感觉。
围着寂静无人的泳池转了一圈,发现了有趣的冲淋装置。利用岩石的天然夹缝做个淋浴间,引了支水管来,只用石块掩上,要不是那只不锈钢的花洒不合群,简直有种天然涌泉的效果。
晨光里走着,白鹡鸰和麻雀一路伴着飞,见惯了人的镇定风范。太阳说升就升起来了,热辣辣地开始煎烤,我东走走西看看,大花园总让我流连忘返,一面羡慕着别人的繁花似锦树大根深,一面憧憬着自己以后有了土地该如何折腾。拍了几张睡莲,水面已经有了反光,晃得眼睛受不住,坐在池塘边等先生回来,因房门钥匙在他手里——这家酒店提供的非门卡而是传统实体钥匙,原本要留给我,试用时我使出九牛二虎竟然打不开,只好让贤。
先生却拎回来了个打包盒。他解释起来颇为曲折:一进餐厅,昨晚那位年长的服务生就认出了先生迎上来,并问女士为什么没来。告诉他不想吃,老大哥一脸关切,那怎么行,早餐得吃!让先生在自助区拿一些食物回房间。先生只道是客套,并未当真,用餐结束时,老大哥笑眯眯捧来一个打包盒,说是刚刚让厨房炒的中式炒面,以及自助区的几块蛋糕,希望女士好好吃饭。
这可真是把我们感动坏了。四处趴趴走十几年,不管是酒店还是民宿,从来没受到过这种家人般的关怀。
打开盒子,真是非常中式的炒面啊,油亮亮的面身与配菜,香喷喷的酱油味,旺火与锅底结合出的那种烟火气,是最家常也最吃不厌的味道。
此时此刻,我竟然眼睛湿润,这是怎样的一个好人!之前网络密码什么的不快都随风吧,即使只是个人行为,这位侍者的善意与服务也被我们记到了这家酒店的帐上。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位老大哥,愿好运与他常在。
八点,司机准时来到。
司机安德鲁,中等年纪中等身材,神情平和,笑容有些腼腆。之前先生对潘总提过要求,希望给我们派一个老实可靠的导游。这最初印象,的确是很老实。互相问候一句,上车。没几分钟,先生就满头大汗了。他请安德鲁把空调开大一些,答曰:已经是最大了,空调可能有些问题。
先生是极怕热的,我递过去扇子,他呼拉呼拉摇扇边叹气。安德鲁没有再说话,应该是觉得这两个人中国人好麻烦,既然来得非洲怎么还嫌热?我们也就没好意思再开口,一时陷入沉默。后来就知道了,沉默是与安德鲁相处的最常规模式,因为他真的,很老实。
先生突然想起什么,打破了沉默。他问安德鲁哪里有洗澡的浴球卖。因为他忘记把浴球重新打进行李箱。如果我们当时在二次元,我的后脑勺上应该有三条黑线。不,六条。
安德鲁回答,我不知道哪有卖。然后又是沉默。再然后,他驾车开进了一家商场。
簇新的建筑,明亮的光线,门口还摆着婚庆公司的广告,一切透着喜气洋洋。安德鲁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在努力帮助达成我们的愿望,这个老实人。
可惜的是时间太早,很多商铺都没有开门。我们只是参观了一下当地最新最豪华的商场就继续赶路了。接下来的规定动作是在维多利亚湖边看一眼巨石景观。安德鲁说这座城市周围全是大石块,是个石头城。
我想说巧了,我们俩的故乡也叫石头城——山围故国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我们的石头城是人工堆砌的防御工事,生而带着严肃与凄凉,而眼前的巨石跟黄山飞来石一样是天然形成的,是大自然的馈赠,飞鸟相与还,悠然见石山。
如果不需要赶一下程,此处还是适合放空坐忘的。绿草如毡,清风拂面,湖光天色,沙鸥翔集。
告别了湖水,我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安德鲁已经把我们送到了一家旅行社门前。他解释说,刚才先生抱怨空调不够凉,现在准备找朋友修一下,请我们在旅行社里休息等候一会儿。
今天早上的又一个意外。沉默的安德鲁是个暗自较劲绝不糊弄的人。他没有随口敷衍或者夸张承诺,只好把事情做好让客人满意,一个国家如果多的是这样的公民,又何愁不发展不兴旺。
一小时后,安德鲁来接我们了,空调,搞定了。上午九点半,我们继续赶路。
一条大路把我们从城市指引向赛伦盖蒂大草原,这条路的两边则密密聚集着村庄。每隔几个村就会有一个类似集市的地方,百货云集人头攒动,一派热闹兴旺的景象,正是非洲人民经济发展的有力展现。更能展现坦桑人民勤劳致富的是村庄后面牛羊成群,田地一望无垠。农作物的最远处与草原相接,然而,这种乡野过渡不知道在当地是否经过了论证与指导,这种相接有时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人类生活空间的扩张与野生动物栖息地的存续之间的矛盾,野生动物去农田取食的事件频频发生,到底谁是弱者谁是被害者?
路过一座简易桥时,目睹了一辆运输车摔在桥下淤泥中,貌似车主的一个汉子正坐在车斗的货物堆上,给几只大公鸡绑腿绳,围观的群众还有人在唱歌拍手。车上装的是造屋的材料,公鸡们出现在这里很突兀,然而阳光下那个画面整体很和谐,所有人那份怡然自得,那种乐天欢快,让我不由得回头再回头。能歌善舞四个字在此处也许不恰当,但舞之蹈之的人类文明古风在非洲飘荡徘徊,亲自体会那种奔放还是会感动,会怀想千年前的中原大地上也有这样的舞之蹈之歌咏浮生。
2、
行驶了三个半小时左右,到了赛伦盖蒂国家公园的入口处。虽然没有什么先入为主的设定,还是被那道大门的简陋和管理处的狭小给惊了下。所谓融入自然,不是喊喊口号,大名鼎鼎的赛伦盖蒂,不过就是一间售票小屋,几套石桌凳。
管理处虽然简陋,入园办理过程却是出奇地繁琐,从我们到达到入园,整整五十分钟。这要是在国内,办票的工作人员不得被游客拖出来暴打?完成所有审批与核对,一个工作人员拉开了虚掩的园门,我们与他挥别,一面再次不善良地设想,这样的虚掩如果在国内,是不是犯下了引诱某些人逃票的罪过?
入园后一路疾驰,四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了宿营地酒店serengeti kirawira tented camp。这家帐篷酒店真得好好推荐一下,每一处设施都是一个帐篷,还原了古典英伦狩猎风,处处体现心思与智慧,处处充满异域风情,而且与周遭环境融合得太好,真正的林间生活。大堂经理接待我们,说着话,一只体长近尺的蜥蜴从我们之间爬了过去。
酒店座落于一片高地上。帐篷房间利用坡地的落差,石块垫高找平的基础上搭建而成,有一面临着莽莽丛丛的林海,站在护栏前可以居高临下远眺稀树草原。帐篷整体是靠木质框架支撑,顶篷用牵引方式固定在地面的木桩上,门与窗用数条粗壮的拉链封闭,全部拉开后,帐篷就可以揭起收叠起来。而相对固定的是洗漱空间,在远离人境的原生树林里,这样的卫生间与浴室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浓浓的奢华感。
接近两点,我们终于坐进了餐厅,阿拉伯风格的精致餐具与酒店定制质感餐布透出满满诚意。上菜速度令人满意,品相也有相当水准,但我的注意力被飞来讨食的椋鸟吸引去,耳边听见先生的声音:有点热,抱歉,我有点热。我装作没听见,我们家这位先生从车上喊热喊到了这里,虽然的确有点热,但拜托你看一下,这间帐篷里没有空调,你这不是为难人家吗?
然而,今天的第三个意外出现了。餐厅经理指挥着一个小伙儿扛来了电风扇——是的,一只崭新的,落地扇。
我惊得差点去揉眼睛。到此时,我完全可以定论:坦桑尼亚的旅游业,其市场细分,其产业发达,其服务意识的先进,远超过我的预想。那边厢清风徐徐鸟鸣婉转,这边厢主菜登场满口生香,人生快意如斯,如梦如幻。
吃到甜品阶段,已经在揉肚子了,但好吃就是好吃,两个贪吃鬼并没有放过它。先生居然还可以再来一杯果茶,我就饶过了自己的胃,四处遛达遛达。餐厅外有块不起眼的大石头,古砚微凹积墨多,一个浅浅的坑成了天然的水洼,之前就看见鸟儿们飞来喝水,但并没再多注意。直到有位大哥拎着水壶走过去开始往坑里注水,我才明白这个水洼不是天降甘霖,而是人们刻意给鸟儿们提供的饮水处。人与自然,这四个字,很多时候缺乏的不是惊天动地的捐助呼呼告舍身保护,而是这样的举手之劳,并持之以恒。比如,及时关上水龙头,比如,少用一张餐巾纸,比如,不要掏鸟窝不要遗弃宠物。
约定了下午的safari,我们回房间洗漱稍事休息,准备与赛伦盖蒂的第一次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