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是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预兆的。
昨天,在阴雨中,我走到后院,看着花草的时候,就这么突然地想到了你。想到你,是不是也知道人世险恶,但是,你宁可选择做傻傻的和人不一样的自己?和人不一样,要不傻,要不肆意任性,总之,不容于这个世界。
有一点是,要有资本,才能在这个世界肆意,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的啊,否则,就是傻,就是悲剧。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也许,时间在不经意间再次接近我看你的最后一次,或者,我猛然惊醒,窥探到那个想和你一样的任性,善良,奔向灯火的飞蛾般的自己。
说的是我的老师,李老师,她的名字是一首非常有名的苏联民歌的名字。一转眼,她走了将近12年了吧。她是我的高中历史老师。是我们小小县城的传奇,或者悲剧。
80年代,她是我们县城的和别人不一样的 “名人。” 我爷爷奶奶认识她,因为以前他们和她是邻居。偶尔听到叙述,他们说的是,老头—也就是老师的丈夫,一位退休的抗美援朝志愿军-把她打得太惨了,打到她下不了炕,他背着她去厕所—那个时候的家属院,还是公共的厕所,参照王菲当年嫁给窦唯的时候的公共厕所。作为邻居,他们感慨叹息。
但是,也许很多人都知道的是,她是自愿嫁给他的,老师自己也说起这个,我猜想她也对别人说过。一个美貌热情的北平女学生,自愿嫁给一个不识字的志愿军。这个命运悲剧背后的原因是,当时政府号召,“他们是我们最可爱的人,他们把青春献给了祖国,我们要把青春献给他们。”于是,她告别身边的爱慕者,凭着热情和冲动,嫁了。
于是,一个几乎在北京长大的女学生,跟着年长很多岁的志愿军老兵,回到了我们县城,一个乡下的地方。怎么我会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呢,因为老师说过,中央首长的侄女是她的同学。
老师老家也是我们那里的,或者应该是。她的身世,我没有打听过,但是,我知道,现在,她孤单地葬在我们乡下。我曾经如此地热切的渴望过,如果有机会,我要到她墓前看看。我想象中,应该是我一个人,不受打扰地,走在刚刚化冻的土地上,踩着青绿的麦苗,在冬天的冷冷的风中,空气中开始漂浮土地的味道。但是,我也知道,这是我的想法,即便我去,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啊。我只能按照家乡的俗规,带着纸钱,按照她的儿女的指引,在他们的引导下-如果他们肯的话,去看她,并非我们两个人的再见。深深的悲哀。
很幸运,我高二的时候,终于轮到她教我们历史了,这个被所有学生敬爱,尊敬的老师,对我们说着没有人说的非常好听的普通话。因为她,我那么爱历史课,总是在课上坐在最前排中间,生怕落下一个字。所有的内容,我都飞快地记住,所以,她提问的时候,我总是抢着说出答案,甚至在她没有问完问题的时候。我还记得她笑眯眯地回忆我当时,“那个眼睛大大的,亮亮的闪着智慧光芒的女孩子。
我们高二那年冬天,“老头”走了,但是,老师只请了几天假。全校老师,包括县委领导(老师也是政协委员)去参加她丈夫的葬礼了。有一晚上,老师突然病了。我们全班学生,借了一辆平板车,送她到医院。医生被我们感动,我们被自己感动并且开心着,那是寒冷然而温暖的冬夜。
她告诉我们,她爱学生们,如此深爱。(我小姨也曾经是她的学生。无他,只是想说,她在我们县城中心几十年了,很多人,甚至几代人都知道她。)
她是感性的人,89年将近6月,在历史课上,她说着说着竟然哭起来,“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她说的是广场上的学生。
她有2个女儿,2个儿子。其实是应该有3个儿子的,有一个儿子,小时候发烧,她认为是感冒,给孩子盖上被子,就去上课了。等她回来,孩子已经没气了,急性脑炎。说起这些,不知道是多少年后, 她依旧泪花闪烁。
也行因为这个,老师非常疼爱自己的孩子。悲哀的是,也许是应了慈母多败儿这句话,她的小儿子非常调皮,或者不成器。有一次,他任性离家出走,几乎知道这件事的所有老师朋友都帮老师找儿子,忙活到半夜。等找到儿子的时候,老师第一反应就是抱着儿子放声大哭,这个,在我父亲心中,也许在其他很多人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我父亲那时候是老师的同事,他认为这是老师“不应该”的事情,因为,他们认为,老师应该第一感谢所有人,然后需要严格教育孩子。
我上大学后,一直和老师保持着亲密关系,我那个时候,曾经梦想过,如果我是她的女儿该多好,阳光照过来的早上,我们一起吃早餐;这个梦一直保持到我见到她的小女儿。
到老师家拜访那次,是个暑假,老师留我中午吃饭。饭菜卖相非常不好看,也不可口。老师刚上大学的女儿也回家了,她瘦瘦高高,在我心中,像个青翠的竹子,我们叫她青竹吧。在午饭后,老师笨手笨脚地清理餐桌的时候,我和青竹在另外一个房间。不知道谈到哪里,青竹告诉我,她更爱爸爸,因为爸爸照顾他们的起居,煮饭给孩子们;妈妈不会做家务,不知道怎么爱他们,她自己更亲爸爸。说起这些,青竹抬起手臂,擦去了白皙脸庞的泪滴。
我大学的时候,放假回家,都去拜访老师,也和她一直书信来往。她一直是那个浪漫,不现实,充满激情的人。记着有一个我们在聊天,金黄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脸庞,她说起别人再介绍她找一个伴儿的时候,她说“宁可抱残枝头死,不随落叶舞秋风”。
大二的时候,我去看她的时候,她通过同学,得知以前班的一个男生,相必当初那个男生也喜欢过她吧,就住在我们大学不远的地方,退休了。就委托我带封信件给同学,好像还有小礼物了。老师的想法是,她自己叙旧,而我,在那里也多一个认识的人,有需要的话,还有人可以帮帮。
我和同学在一个周日去了,去之前好像和老师的同学电话联系或者怎么样了,总之,应该那个事后和现在一样一如既往地傻,应该没有听出别人的话外之音吧。去的时候,老师的同学没见到,见到他的孩子说父亲出去了,不咸不淡的收下东西,意思好像是大家都好,没事儿大家各自好了吧之类的话吧,这层意思是我现在才想到,才知道。回家路上,倾盆大雨,我和好友淋得湿透了。现在想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同学是否也感受到了冷落,我当时,只是感到有点不一样,但是,为什么不一样,我到现在,才能品出一点味道而已。
想想看,我的老师只是一厢热情,按照青春年少的情谊,来联系同学而已。我相信,她没有半点心思,去搞什么额外的东西。不过,也许,她的同学,想着大家都成熟了,老了,避嫌也罢,省麻烦也罢,直接剪断了这一丝半缕的麻烦。是的,“正常”人”或者成熟的 人,都不要这样找麻烦的吧。我的老师,是一辈子按照自己心意活着的啊,也许她知道,也许她刻意回避,也许她坚持一意孤行,也许她用自己的爱的梦幻的假象盖住自己的双眼,一直用善意揣测这个世界的吧。这是勇气,也是傻吧。
后来,别人介绍给老师一个一直单身的男士。老师竟然后来嫁给他,搬到了省会城市。
老师是如何这么快做这个决定的呢…因为,他给她拉了一首二胡,江河水,打动了她。从这里,我感到了不安,因为,太梦幻不现实,往往不会长久。换句话,老师秉承了她一贯冲动任性地习惯。
老师在省城的家,我也拜访过。实话是,老师是不会生活的人,家中确实比较杂乱,甚至有点脏。单身男人也是不习惯家中多人陪伴吧,他们后来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大家经济独立,老师的说法是,就是找了一个免费住处。后来,老师去私立学校教书了,还是受学生爱戴,后来,学校有解决住处,大家就分开了。
期间,我母亲车祸去世,我那时候在南方实习,没有见到一面,她也没有留下任何话。老师一再告诉我父亲,我如果回去一定要告诉她。我是5月份再次回去给妈妈扫墓的,那个时候,麦子已经很高了,有白色的果树花在开。那个下午大约3,4点,县委院子没有一个人,我坐在花旁,空空荡荡的台阶上。远远地,老师几乎小跑着过来,我迎上去,她一把把我抱到怀里,说:我的孩子啊…:”
….
很多年过去了,大约6-7年我没有见到老师吧。也许时间没有那么长,只是因为我经历的事情多,所以感觉时间长,漫长。
她的命运表现出那个时代的特殊性和特殊思维。
回复 '为写而写' 的评论 :
“每一片真心都应捧在手心里好好珍惜”,好喜欢这句话!
祝你母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