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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铃铛阁(三)红白黑

(2014-10-05 13:14:09) 下一个

 

                    梦回铃铛阁(三)红白黑

 

    (红:象征革命。白:象征政治上反动的。黑:暗、坏、反动、腐朽。——摘自《新华词典》1980年版)

 

    他朦胧地感觉自己极其渺小,道理是明摆着的,他却说不明白。学校背后是新生的红色政权,政权背后是世界两大对峙阵营之一方的红色社会主义阵营。

    学校要进行红色教育,要培养红色接班人。他很愿接受,也别无选择。一个孤单孩子只有融入集体才有安全感。校长是三十年代的大学生,有十多年的革命经历,艰 苦朴素、热心办学,绝对称得上是道德楷模。于是政治课(革命故事、青年修养、政治常识)以及每周配合形势的政治报告,他囫囵吞枣全盘接受。“仇视美帝、蔑 视美帝、鄙视美帝”,“要一边倒倒向苏联”,“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这政治口号形象化以漫画表现,更加深入人心。他至今仍然记得最有名的漫画家是 苏联的库克雷尼克塞,画出的政治漫画中,帝国主义阵营成员是以一群魔鬼的形象出现的,其中一个矮小的著军服的胖子敲着军鼓助威,那就是南斯拉夫的铁托。国 内的漫画家也紧跟政治运动,被打击的对象必定是丑陋猥琐的见不得人而一定要将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他绝对相信,不会问:为什么?

    红色教育,于他和他的同学们立竿见影。他们很少接触社会更谈不上深入了解。老师们特别是语文老师就成为他们的审视对象。

    初一的刘老师,讲课文涉及到科学发展的话题。举出美国的原子弹和氢弹为例,讲它们的威力是如何巨大。这明显是“胡说”,“是苏联红军出兵东北才逼迫得日本 投降,美国人为抢功投了两颗原子弹。”“原子弹是纸老虎,不可怕。”吵吵之后,汇报给校长。校长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讲了此事,不点名地批评了那位教师,随 后,刘老师从他们的课堂上消失,据说是送到教师进修学校去学习了。

    初二时的穆老师,讲课有一个致命的口头语:“所谓”。这“所谓”加在一般的生僻词语前面意味着老师要特地强调、加以解释倒也可以。怎奈穆老师成了口病,一 节课能出现二十多次,学生们听得厌烦。最要命的是一次把口头语套在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头上。听者大哗,一同学立即起立质问。这位穆老师也随即调离学校, 据说老师本人的历史也有问题,如何处理就不干他们的事了。

    假若文化大革命提前到五十年代初,他们兴许也会充当红卫兵。

    土改、镇反都离他们尚远,只有三反(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五反(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窃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班上开 会要他们检举、揭发。班主任亲自坐镇督促,班长做记录。他少不更事,无话可说。时间不多了,班主任催促越紧,提醒这是对运动的态度问题。他突然意识到,这 态度会反映到操行鉴定上,于是抓住一位同学无关紧要的话尾,鹦鹉学舌地重复几句,勉强在记录上留下个名字。操行鉴定得以过关。这十三、四岁的少年,在软 弱、无知、易冲动之外又增长了自私自保意识。

    说到底,能不能做红色接班人,不在于表现,而在于出身。有一句话说的清楚:“根正苗红”,他到高考后才恍然大悟。是不幸也是大幸,这使他在中学时代,还能满怀憧憬,不懈努力。

    大学阶段,他只能自认是走白专道路。

    文化大革命:“十七年一条黑线统治了教育战线”,“资产阶级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其实,红、白、黑都是掌握话语权者强加于人的标签,黑白可以颠倒,红黑又何尝不可随意涂抹?

    想起一句被批判过的话:“红黄蓝白黑,一转都是灰的。”不禁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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