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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ltz 的小說:歷史寓言小說《炎興》等。
正文

《炎興》第一部 天府之國(八)

(2014-09-07 19:55:31) 下一个
(八)

踏着李密的脚印,我们走向人群密集的广场中心。
那里有个空旷的木板台子,昨天早上学生领袖们就在台上高呼口号。

「对不起,让一让。」
「这位小哥,不好意思。」

李密也太有礼貌了,这些人毕竟一心想置他於死地啊。
我真想伸手按着他们的脑袋前进,一不小心再踩到几对狗男女……哈哈。

广场内围坐的人与外围很不一样。他们大多身穿青服皂服,头戴白冠或系白巾,不少人手上挥着羽扇桃扇。他们有的抱着书简,低头学习,有的仰望着蓝天白云发呆,有的曲身侧卧小寐,有的低声交谈。他们绷着一张严肃的脸,不似外围的那些人谈笑风生。

里面这些才是真的太学生吧。

「哎呦,这位可不是承祚兄?」
「啊,诸葛公子也来啦,荣幸。来,这边还有空位。」
「太感谢了。」

诸葛茂又碰到熟人大哥了,熟人的这块空地就在木台子的正前方,算得上是石板地上的贵宾席呢。
这下子诸葛茂还敢吹嘘诸葛亮後人不靠关系吗?哼。

诸葛茂回头给了我们使了个眼色,李密微微点头。
嗯?

「诸葛公子还带了两位朋友啊?欢迎,欢迎。」
「这二位是李大哥丶嵇姑娘。承祚兄据说是这次学生活动的骨干人物呢。」
「哈,岂敢,岂敢。只是承担一些幕後的杂事。这麽多年轻有为的学生,一整天不吃不喝也不行,是吧?」

哈,骨干人物,这一说就明白了。这位「承祚兄」是我们搜集情报的重点目标,得好好拷问。先仔细瞧瞧他:

承祚兄大约三十来岁,皮肤特别白,国字脸,嘴角有三颗黑痣,上头那一颗大的还带一撮黑毛!怎麽不剪掉它…

「在下巴西安汉姓陈名寿,字承祚。现职观阁令史。」
「幸会。我姓嵇,祖上谯郡人。」
「在下姓李,也是谯郡人,是这位嵇姑娘的姑丈。」
「幸会。」

李密装什麽亲戚?哦对了,他不能透露自己是姜大将军的主簿,否则会给愤怒的学生们踢出广场。
先来问问这个陈寿的底细吧。

「请问陈兄观阁令史的职责是?」
「在下负责管理皇宫的藏书。」
「想必陈兄是博学之士了。」
「嵇姑娘过奖了。在下不过负责收集分类丶收藏抄写,图书主要供太学师生取用,自己只在闲暇时浏览一二。」
「所以陈兄十分熟悉这里的太学生。」
「是。士人的本份是经世济民。这次学生的抗争出於仁义,心系社稷,在下理当尽力支持。」

陈寿看来是「理想的」读书人。

父亲曾说,读书人有两种。一种是理想的,一种是现实的。
前者常天真的不切实际,但品行不错;後者常奸诈的一塌糊涂,但主意可行。
我问:那爹是哪一种?爹说:我既没有理想,也不顾现实。奇怪了……

「诸位千万不要以为太学生抗争是过份了,我们试过尚书台陈情,可惜大人们推拖不理。广场陈情古来自有先例,尤其是前朝两次党锢之祸那一段往事,更是可歌可泣。但士大夫与太学生是打不倒的,我们永不放弃。」

「承祚兄读史最得精要,还请和我们说说,党锢之祸与太学生抗争有什麽关系。」

「当然。桓丶灵之际,阉宦专权,士子羞与为伍,愤而清议,品论公卿政事。桓帝永兴元年,冀州刺史朱穆被陷害,太学生刘陶等数千人於皇宫大门口抗争上书,愿意代替朱穆发配,天子於是赦免朱穆。九年後,延嘉五年,将军皇甫规也遭宦官陷害,说他赂降群羌;太学生张凤等郡国学诸生三百馀人上书救援,天子再涉免皇甫规。」

「看来太学生的抗争很有用啊。」

「好景不常,桓帝延熹九年,阉臣反扑,诬告司隶校尉李膺阴养太学游士,结党诸郡生徒,诽讪朝廷,迷乱风俗。桓帝收逮李膺,并搜捕党人共二百多名,是为第一次党锢之祸。这事诸葛公子应该知道吧?」

「呃,晓得大概,但忘了细节。那为什麽还有第二次党锢之祸?」

「宦官专权,愈演愈烈,又过了两年,灵帝建宁元年,中常侍曹节矫诏诛杀同情士大夫的大将军窦武。年过八十的太傅陈蕃率领将官属诸生八十馀人,拔刃突入皇宫承明门,可惜寡不敌众,惨遭诛灭!灵帝本欲为窦武丶陈蕃等平反,却受阉贼蒙蔽,终至六丶七百名士人下狱处死!」

「哎……」

都是近百年前的事了。去年洛阳三千太学生替爹请命,不也是悲惨收场吗?
他们不分时代丶不分南北,精神相传,前仆後继,都是有骨气有理想的士大夫。
但对抗宦官奸臣是不错,姜维不是忠臣吗?何必与他过不去?

刚那一声叹息,诸葛茂和李密都在看我,换我问吧。

「陈兄,抗争活动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了,很辛苦是不是?」
「不辛苦。只要能解救一条性命免於无谓的牺牲,一切就是值得的。更何况我们在乎的是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呢?在下相信,只要广场上的学生与百姓愈积愈多,我们一定能打动朝廷。」
「陈兄,这话就不对了。切断了後方的兵源,已经在前线的将士不就孤立无援了?他们难道就活该被牺牲吗?我正要上沓中投军呢。我的命就不值钱吗?」

陈寿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我。
哼,本姑娘打起架来可不会输给你这大白脸。先一手把你按在地上,另一手把你痣上那撮恶心毛剪了。哈。

「正好相反。姜大将军一心北伐,从以往的经验看,只要手上有兵,他必定奋力出击。如果手上没兵,如延熙年间丶费大将军仍在世的时候,他就要被迫采取守势,无法挑动无谓的战斗。姜大将军连年征战,已经造成国家巨大的损失,是时候休养生息了。再说,连年动兵,也会招来魏国报复。」
「不不,陈兄,仇敌国家不是你打我,我报复这麽简单的。而是只要有机会就要灭亡对方!汉军修养的同时,魏军也同时修养;你不去打他,他觉得你不行了,就想着来打你,一来就是倾全国之力。陈兄或许不知道,中原人管我们叫『蜀贼』,恨不得发兵灭了我们,一听说要打蜀贼,各各磨拳擦掌,争相到前线。汉军不如主动出击,既能掌握好战争大小,也能控制损失。如果等敌人大军来犯,损失只会更惨重。」
「不不,这是姜大将军黩武穷兵的谬论。」

我谬论,你才谬论!我自己想出来的和姜维有什麽关系? :on_furious: 

「……那陈兄来一段高论吧?」
「嵇姑娘知道在下的恩师谯允南老先生所着的《仇国论》吗?」

啊呀,怎麽又是一个搬老师出来的,他们的老师还都同一个人咧!恶心死了!

「没听过也没读过!」

一声狮子吼,太学生纷纷转头看过来。

诸葛茂猛朝我挤眼睛。
是了,我又激动了,我要冷静,要冷静,不能坏了大事。

「不妨听在下解释一二。话说小国与大国相争天下,有两个办法。若天下动乱,蒸民无所适从,小国可与大国不停作战,伺机夺取其领土与人民;这是四百年前高祖与项羽争天下时所用的办法。但若天下安定,百姓寄望稳定而不支持战事,小国只可休养生息,等待大国动乱,人心思变时,再兴起仁义之师;这是一千两百年前周文王推翻商纣所用的办法。当今三国鼎立已经四十年,请问我们该走哪一条路呢?」

明知故问,还故意问得很有礼貌,比诸葛茂还恶心!

「笑话!魏国放着不动就会自己瓦解,等着你去拯救?取代魏国也轮不到你啊!」
「……」

「陈兄,这道理我们是明白的。请听我一言。」
「李兄请说。」
「三国鼎立四十年,绝非风平浪静。《仇国论》成书同年,诸葛诞拥兵十四万於寿春对抗司马昭,兼有吴国援军,天下震动。先前尚有王凌与毌丘俭於寿春起兵反抗。《仇国论》成书三年之後,甘露之变司马昭弑魏帝曹髦,司马氏民心尽失。难道这不是大国动乱的证明吗?这等机会若放过了,还要等到哪时?」
「司马昭虽然奸险,却不是无能昏庸之辈。北伐时机尚未来到。」
「那要等多久?一百年?强大的中原会坐视弱小的西蜀偏安一百年吗?」
「不自量力,必败无疑。」
「自诸葛丞相时代起,北伐整体来说仍是胜多负少。」
「那怎麽不见大汉领土扩张呢?」
「维持均势,对弱小的一方已是胜利。」
「这是强辞夺理。」

换陈寿与李密针锋相对了。
就在这时,诸葛茂伸长脖子,挡在两人之间,摆出那天在茶馆为我劝架一样的僵硬微笑。

「嗯,啊,所以承祚兄与学生们带领抗争,是为了不让更多人上前线无谓牺牲啊?」
「当然了。这里大多数太学生本身并不被徵召,但他们必须对得起士人的良心,义不容辞,为真理丶为百姓的性命挺身而出。」
「嵇姑娘,承祚兄与广场上的学生以百姓的福祉为依归。妳说,这是不是为了国家好,很有理想呢?」

诸葛茂怎麽也胳臂往外弯了?陈寿及其党徒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是不是啊?嗯?」

这麽明显的暗示,我又不是呆子。
先拍两句马屁,松懈防备……哼,好奸险的诸葛茂,勉强配合你一次。

「嗯,对,为理想反对战争,很……很为百姓着想。」

中原的太学生有成都的许多倍,却没听过为反对战争请命的。
就像诸葛茂先前说的,轮到你上战场了,就认命吧。当然他们贵族子弟一上战场就是军官,不可能冲在前面。

在中原,有些野心特别大丶自幼饱读兵书的人,或没有两下子却不自量力的人,无时不刻地做着他们的战争大梦。
他们梦想一个烽火连天丶战云诡变的大时代,好让他们一展抱负丶建功立业。一将成名万骨枯,後者是前者随时准备好付出的牺牲。

而在陈寿口中,成都的太学生似乎没那种野心。

「嗯。陈兄与学生大公无私,一切为了国家百姓好,在下深表认同。」
「感谢李兄的理解。」
「就让我们暂且搁下是否应该继续北伐的争议,着眼於眼前的迫切危机吧。」
「什麽迫切危机?」
「陈兄不知道吗?唉呀,这可不好。」
「惭愧,李兄请说。」
「汉中丶武都前线连连传来特急军报,司马昭已拜锺会为镇西将军,并集结大量粮草,兵力於长安,数量绝对在十万以上,甚至可能有二十万之众。这是贼军大举进犯的前奏。如果成都方面毫无作为,甚至在这个紧要关头撤换姜大将军,这将陷汉室於偏安西蜀五十年以来从未经历过的险境。请陈兄明鉴。」
「不,这是拥兵自重的姜维编出来增兵前线的藉口。李兄不可轻信谣言。」
「…」

你他妈才是谣言! :on_furious: 

「难道姜维敢欺骗全成都的人?你竟把军国大事也打成谣言,你才是造谣吧?」
「我…」
「嵇姑娘心急,请先缓一缓,让我来。」
「嵇姑娘,天热,先喝口茶啊﹏」

死诸葛茂,怎麽会有杯茶在手上?
愚蠢的陈寿,愚蠢的学生……

「陈兄。」 李密压低了声音。

「相信你也知道,汉军在魏国境内有许多卧底细作,几个月来,所有细作的回报内容完全一致,在下以性命人格担保,这绝不是谣言。」
「李兄怎麽会知道这些?」
「实不相瞒…」

李密靠在陈寿耳边,叽哩咕噜的说着。

「啊……」

从陈寿惊讶连连的表情看来,李密正告诉他一条接一条的重大秘密军机。
一般人误听了机密,就要给杀人灭口吧?一个管理图书的小官能知道这麽多吗?
非常时期,也顾不得这麽多了。

李密说了半天,陈寿的额头上生出一粒粒晶莹圆润的汗珠。天热,心急,人惶恐。

「呃…李大师兄,在下竟没有认出来,方才言语多有冲撞,实在是惭愧至极。我相信师兄所说的绝对真实确切,寿只恨自己无知,却心高气傲,让先入为主对姜大将军的成见蒙蔽了心智。其实我十分敬佩姜大将军的忍辱负重……唉……该死,该死。」

陈寿对李密不停地低头鞠躬。

「不必,不必。快起来。」 

陈寿挥袖抹去汗水,却还顶着两片胀红的脸颊。这些读书人还算是知错能改,从善如流,说话肉麻点也能容忍,哈。

「既然师弟是局内人,烦请分析一二,广场上的误会该如何化解。」
「师兄说的是,这的确是个大误会……嗯,挺麻烦的。学生就像我自己刚才一样,心里已经有了成见,听不进相反的证据,反而一口咬定姜大将军的急报是谣言。但国家机密大事又不好让他们知道。」
「身为学生的领头人物,承祚兄的话他们会听的。」
「嗯,诸葛公子有理。请让我想想怎麽说。」

陈寿低头沉思。

就在这时,广场边上丶皇宫的那个方向响起了一片「来啦」丶「好啊」的鼓掌叫好声。我们身旁的太学生们放下了书简,引颈盼望,发呆的振作,睡觉的起床,聊天的兴奋。
又一群学生走过来了。但他们并没有选块乾的石板地坐下,而是在众人的簇拥欢呼中登上了木台。
看样子要喊口号了。

咦?最中间那个,不是那天在茶馆被我揍扁的益州胖子?

我拉了拉诸葛茂,指指那个胖子。
诸葛茂对我点点头,再摇摇头,又摇摇头,又再摇摇头。
好啦,我知道了,今天不打他。

「屡战屡败,有去无回!」 胖子喊得挺响。他摇身一变,也是学生领袖啦?
「屡战屡败,有去无回!」 台下两千人齐声跟进!

「声讨逆贼,治罪姜维!」
「声讨逆贼,治罪姜维!」 学生们嗓门好大,好刺耳。

一个月来他们喊了几千遍 「保国救民,撤换姜维」,我都会背了。怎麽今天变了?

「出征无功,祸国有罪!」 胖子右边的一个学生领袖也带头喊了。
「出征无功,祸国有罪!」

「益州易守,无须姜维!」 又换胖子左边的喊。每个人背几句轮流上是吗?
「益州易守,无须姜维!」

随着口号一句一句的重覆,群众的情绪也一波比一波高涨,声势一声比一声壮大。
一个人激动得站了起来,紧接着十个人站了丶五十人站了丶两百人站了…
我们看不见前面,也只有站了!太学广场上两千多人全站了起来!

「捏造边患,无中生有!」
「捏造边患,无中生有!」

「废除北伐,治罪姜维!」
「废除北伐,治罪姜维!」

「把姜维抓回来!抓回来!」
「抓回来!抓回来!」

愤怒的群众紧握拳头,一次次举向老天爷,恨不得向老天爷告状。

「抓回来!抓回来!」
「抓回来!抓回来!」

当年洛阳的三千大学生如果敢喊「治罪司马昭」就好了…不,那样的话他们应该已经全给锺会的军队打死了。
成都的军队在哪里呢?姜维总归是大将军丶全国最大的将军,喊这样的造反口号都可以容忍吗?

「各位亲爱的父老兄弟…」 群众正喊得口乾舌燥,那益州胖子却开口了。

「我们大汉百姓的未来,要交由大汉百姓决定!不能交由魏国人姜维决定!对不对?」
「对!」

群众的意志很坚定……

「我们两川百姓的性命,不能交在外地人手上,要交也要交在两川人自己的手上,对不对?」
「对!」
「魏国人滚回去吧!」
「滚回去!」
「姜维滚回去吧!」
「滚回去!」

我看了看原本也是魏国人的诸葛茂,他朝我苦笑。

「姜维抓回来,姜维滚回去,倒底要哪样,不要三心二意嘛……」

「陈师弟,学生们怎麽如此不理智?」
「是啊,最近来了这位马同学带头喊口号,越来越不对劲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还请师弟即时开导学生,以铸成免无可挽回的大错。」
「师兄说的是。我必须上去说两句。」

原来这胖子也姓马?怪不得那天他听我姓马,就说算了……他是马谡还是马良的後人?

「姜维好大喜功,哪有把大汉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
「对!」
「难道姜维是魏国派来的奸细,其目的是耗尽我们的国力?」
「可恶!」

陈寿奋力拨开了人墙,走上学生领袖的讲台,走到马胖子旁边,说了几句不知什麽话。
这胖子应该认识他。只见他点点头,把讲台的中心位置让了出来。

「各位!我们有荣幸请到谯允南老先生的得意门生,观阁令史陈承祚为我们说几句鼓励的话!」
「好!」

群众掌声热烈。
呵呵,有好戏看了。

「各位同学,请你们先坐下。先坐下。」

对,先稳住情绪。

「在场的各位太学生与父老乡亲,我清楚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国家好,都是为了不要让无辜的生命再作牺牲…」

「好!」胖子带头一声喝彩,台下掌声响起。

「而就在今天,我们手上已经掌握了确切真实的军情,魏将锺会已经集结近二十万兵力於长安,要对我们发起一场数十年来最庞大的侵略!」

陈寿此话一出口,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哈,马胖子那一对贼鼠眼现在瞪得比牛眼还大!

「因为心系国家安危,我们反对姜大将军北伐。同样的,因为心系国家安危,在这个紧要关头,我们必须勇敢的走上前线!让我们英勇团结,击退来犯的魏军,向姜大将军与全国百姓证明,我们不需要连年北伐,也能保证两川的安全!」

说得很好啊。但台下还是一片安静。

「好!」李密突然站起来叫好!
「好啊!」诸葛茂与我也站起来叫好!同意!

学生们还是没有反应……不妙……

「陈令史的情报是哪来的?」 马胖子开口了。
「国家机密,不可泄漏。但陈某敢以人格担保……」
「是不是姜维的人告诉你的?」
「陈某敢以人格担保……」

不行啊,李主簿是大将军主簿,这事的确是姜维的人告诉他的……陈令史你老实人,可不能傻傻的承认啊!

「说,是不是姜维的人告诉你的?」
「这是汉中丶武都前线的军报!是多少大汉子弟潜伏於魏国境内,冒生命危险传回来的消息,和是不是姜大将军的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呵,前线都是姜维的人,谁知道军报是真是假?」
「姜大将军远在阴平沓中,汉中丶武都的守将不受他管辖!」
「陈令史你大错特错,他们都是军人,当然听指挥官,当然听姜维!各位!陈令史已经被姜维的谣言蒙骗了,万万不要相信他!」

「对,奸险的姜维!」
「可恶!」

有人站起来了!哎呀,更多人站起来了!

「姓陈的被姜维的谣言骗了!」
「愚蠢!」
「无知!」
「姓陈的是姜维派来的奸细!」

两千人又全站起来了!

「诸葛茂,随我上台去宰了那死胖子!」
「千万不能动手啊!先动手的就是错的!」
「……妈的,难道就站在这里等着被恶人欺负?」

「陈令史原来是蜀奸!」
「好哇!蜀奸混进来了!」

即使面对千夫所指,陈寿仍在台上奋力回击,但他一人的辩解怎麽敌得过两千人的怒吼?
我站在这里,只见到他嘴巴开闭,耳里听的却尽是群众的骂声。

「吃里扒外,蜀奸下台!」
「吃里扒外,蜀奸下台!」

台下一只木屐凌空飞向陈寿,陈寿不作闪躲,竟给木屐硬生生砸在脸上!

「好啊!」
「打中了奸贼!」

台下的学生一片叫好,他们食髓知味,四面八方的鞋履丶杯碗纷纷飞向陈寿,有人奋力扔出刚刚还捧在手上的书简,却在空中散开,一片片破碎的圣贤之言,翻落在愤怒暴跳的人群脚下……

「滚下去!滚下去!」
「滚下去!滚下去!」

难道没有人能做点什麽?
卫将军诸葛瞻的军队在哪?何不学司马昭与锺会,举起铁棍铜刀,狠狠的打醒这些无知到可悲的学生?

「滚下去!滚下去!」
「滚下去!滚下去!」

你们这些乡下呆子,没见过城里的恶人嘛?!

「诸葛茂,他们动手在先!我上!」

「唰」 鱼肠剑出鞘!封喉不见血,见血不留头!

「姑娘这里这麽多人看着,千万不能杀人啊!」
「我去救陈寿,诸葛公子快带嵇姑娘避难!在公子你工作的地方会合!」
「好!李大哥保重!」
「诸葛茂你别抓着我!我要和他们拼命!」
「妳杀他们做什麽?他们已经不知道他们在做什麽!」

为什麽,为什麽这些人这麽可恶?
为什麽现在的我竟恨死了太学生,为了不被荒谬的时代吞噬良心,挺身替我爹请命而牺牲的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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