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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ltz 的小說:歷史寓言小說《炎興》等。
正文

《炎興》二.詭道之作(十九)

(2014-09-08 07:45:20) 下一个

(十九)

田续派人找到了我。昏暗的军帐下,忘年之交紧紧相拥。
田续说,他明白为什麽我一早在战场上没认他。他带了二十年细作,什麽状况都见过。做这行最难过的一关就是面对背叛--自己的背叛。

有的把责任推给乱世,只有心狠手辣才能生存,职业的背叛者也只是个养家糊口的工作。
有的把责任推给对方,轻易上当是自己该死,不能怪骗子本人。
有的把责任推给过去,让复仇的怒火烧尽一切。
有的把责任推给大义,为了国家大义丶天下一统,付出什麽代价都值得。
但也有的根本不觉得自己背叛,他们绝对忠於魏室,毫不怀疑。

但田续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他说,我取得蜀国众多大人物的信任不是偶然的,因为我把背叛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他猜到我怎麽看待对傅佥的死--就像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一样。

在我哭的时候,田续轻抚我的背,像安抚睡着的婴儿一样。
他不要求我坚持着做对的事,但是他了解我的痛苦丶支持我丶许诺我一个全新的开始。

天下之大,碰见田续,是我的幸运。
我把嵇萦的事告诉了他。

「投降的蜀军里头是有几个女的,还没来得及发配。锺会不猎女色,这事容易,包在田叔身上。」
「谢谢。田叔见过她,就是几个月前和田叔一道来成都的那位女琴师。」
「哈哈,原来媒人是我呀?我还记得她的样子,等会儿带你去一道认出来。她叫什麽名字?我先派人关照一下。」
「她可能不用真名……锺会和丘建都是她的仇家。」
「哦?为什麽得罪锺会?还扯上丘建这怪人?」

我看着帐口的两个卫士,轻轻摇头。田续要他们在关城十五里外墙上转一圈。

「嵇康的女儿?」田续双手覆面沉思。

「必须尽快让你们两个脱身。」
「谢谢田叔。」
「但你走之前必须做件事。做完它,你九年的工作就圆满结束了。可以吗?」
「好。交待情报对不对?但也没什麽新鲜事……」
「呵呵。你是十万魏军当中最了解蜀国的人。你知道的事重要过数万大军!锺会尤其想了解蜀国朝廷。」
「喔。」
「田叔知道你不想多说,尤其不想对锺会说……但田叔保证,锺会问完话以後就让你回北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谢谢田叔。」

但是嵇萦不愿回中原,我又想阻止更多的战争伤亡,留在这里或许更好;而嵇萦又要当心锺会与丘建,我也要小心诸葛绪……

「田叔,我骗过诸葛绪,怕他今後可能对我不利……」
「呵呵,阴平桥头的事我知道了。真有你的啊。」
「实在抱歉,当时我不想背叛……」
「我明白。不用解释。」

田续微笑点头。

「你把做人的原则看得比国家重要,这样很好。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回来吧。」
「嗯。」
「等会儿我们在锺会前面一口咬定,阴平桥失守是诸葛绪的错。」
「但骗人的是我。」
「呵呵,茂子啊,田叔认识你这麽多年,锺会认识你多久?你说是你的错,诸葛绪也说是你的错,你要是锺会,在众将面前该怎麽判?十几万人全归他管,锺会一天得做多少重大决定?不把握机会为自己辩解,就是自寻死路。诸葛绪擅离职守,放了姜维过去,有通敌的嫌疑!对不对?嗯?」
「……好的,谢谢田叔。」

不是才说我不像其他细作,把责任推给被骗的苦主……

「田叔帮你对付诸葛绪,但锺会那里就得靠你自己了。田叔相信你一定办得到。」
「办得到什麽?」
「给锺会一个好印象。」
「让他喜欢我?」
「对。锺会不喜欢的人啊……」

田续仰头看着帐顶,似乎想起许多往事。嵇康肯定不是锺会唯一的手笔。

锺会不是当世奸人吗?要让他喜欢我,我是不是也得奸邪诈伪一番呢?
好人喜欢好人,但奸人喜欢奸人吗?

「还得田叔教两招。」
「呵呵,好。你的未婚妻别让他知道。」
「当然。」
「别和锺会唱反调。」
「可以。」
「但也别巴结恭维。锺会聪明绝顶,在士族官场里打滚数十年,他看得穿你。你无论如何都要拿出诚意。」
「拿出诚意,好的。他问什麽,我都实话实说。」

「不不不不……」田续使劲摇头。

「诚意不代表实话实说,诚意是让他知道,你是站在他这一边的。魏国官场斗争得厉害,昨夜威风八面,今早万人唾骂,人人自危,揣摩上意,见风使舵。你得让锺会相信你是帮他的。」
「田叔也让锺会这麽觉得?」
「呵呵,要不我怎麽会从邓艾身边跑来锺会这里?」

如果嵇萦在场,大概要站起来痛骂田续趋炎附势吧。
若我也巴结锺会,嵇萦岂不恨透我了?

「还有,魏国不像蜀国说话百无禁忌,司马晋公不能直呼名讳,不能批评他和他的父兄。军中耳目极多,监军卫瓘为首,长史杜预为副,锺会都要让着他们三分。」
「锺会不是司马……晋公身前第一红人吗?怎麽还派人监视他?」
「呵呵,不放心啊。晋公能相信谁?洛阳的童谣怎麽唱的?田叔想想……」

田续招招手,让我把耳朵靠上去。

司马昭,崇礼教,忠义仁勇最爱孝,
贾充好,荀勖妙,满朝文武争仿效。
司马昭,学曹操,不谋帝位儿子要,
弑天子,立天子,司马昭心路人晓。

「这……这歌有人敢唱?」
「哈哈,不敢在大街上唱。在蜀国这麽骂诸葛瞻没问题吧?」

诸葛瞻不学曹操,学父亲诸葛亮,尽心竭力辅佐汉室。
可惜的是,诸葛瞻之心,路人却不知晓。
路人不喜欢他阻止姜维北伐,不喜欢他纵容黄皓只手遮天。
但我了解诸葛瞻。他非常敬佩姜维,而且他巴不得黄皓这样的人永远消失--不是见一个黄皓杀一个,而是根本不再生养出来。

诸葛瞻要招回姜维,不正是避免战争与伤亡吗?
原来我一直学的是他……

「诸葛瞻可以骂,骂得对不对就难说了。」
「当然,眼界不同,站得高才看得清全貌。」
「看来晋公治国不得人心,与前朝末年董卓一样?」
「呦,可不同了。现今老百姓都吃得饱饭,就是一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嘴上发牢骚而已。前朝末年强豪兼并土地,动辄数万人为了吃饭造反,整村整城的洗劫屠杀,田叔小时候领教过。今日再怎麽差,日子都过得去。这还得感谢曹操和晋公,手腕强硬,才镇得住刁民。」

也对,诸葛瞻有些治不住季汉的刁民。他希望有朝一日,人民不靠朝廷,也能管住自己。
如果把季汉这一套搬到中原,可行吗?虽然诸葛瞻不会答应仕魏,但他的理想与措施是可以搬过来的,只要司马昭听得进去。

「明白自己的不足,才能改过进取。晋公如果不接受批评……」
「当然能接受,但你绝不能让他认为你是个威胁,否则他会先下手为强。不是有首诗说:『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这道理你在魏国很快就会明白。」
「人人都怕死,满朝就没人敢说真话了。」
「呵呵,是。田叔自知才智不足以自保,不敢说真话。但有人敢:太常博士张华丶秘书监羊祜丶还有晋公的次子,步兵校尉司马攸。你有想法就与他们商量。但咱们现在领兵在外,得特别避嫌,绝不可与内臣联络。」
「羊祜?泰山羊祜?」
「对。」

洛阳往事翻涌上心头。羊叔都当上秘书监了,魏国的秘书监就是季汉的秘书令吧?真巧。以後可以找他。
但这样一来嵇萦她……

「别让锺会等了,我们一道去吧。」
「好。感谢田叔关心。」
「你是值得关心的人啊。再说我们患难之交,同乘一条船,今後多多照应。」
「好的。」

这句话不是蒋舒才对我说过?
我的船上怎麽有这麽多人?还是别人老觉得我坐在他船上?

水凉的夜,关城粮仓前面车马拥挤,魏军将一辆辆空车推进去,又将满载的粮草推出。武库里外戒备森严,刀枪剑戟森然罗列,盾盔铠甲堆积如山。本是用打魏军的粮食兵器,转眼拿来对付自己。兵器不长眼。人呢?

降将诸葛茂揉了揉眼睛,右臂隐隐作痛。
漫长的一天还没过完,一闭上眼就要倒地睡去。
但即将见到锺会,还可能被诸葛绪丶丘建认出来,我还得打起精神。

走在武库里的长廊上,我低下头,紧紧跟着田续的脚步。

田续出示护军令符,层层刀斧手挪开阻路的长钺。
军议开设在关城武库中庭的操练场,上百名将校全身披挂,挨个屈腿坐在两侧草席上,围成四方的三边。每人身後站着一个军士,手持火把,将操练场照得快天亮似的,置身其中,竟暖如炎夏白昼。

还好,在座没有诸葛绪与丘建,大概在养伤;也没看见蒋舒,还提防着他吧。

中年主将安坐高大胡床,巍然挺立於百名魏将中央,杏脸桃腮,眉清目朗,从容沉静,风姿潇洒。这真是锺会?

「许将军……你这是怎麽啦?」锺会语速极慢,字字清楚。我们来得嫌早了,关城之战的赏罚军案还没判完。

「末将是个直性子,不明白将军的暗示。有话就直说吧!」大块头许仪答得豪爽,不愧是虎痴许褚之子。

「好。」锺会点头,面无表情。

「许仪,你身为开路先锋,修栈道,柱桩松落;铺平路,满目疮痍;造浮桥,在江心破了个洞,我的马一腿踩进去,差点让我沦为波臣。十八万大军主帅命丧於自己人手里,可不是千古笑谈?你说,你是怎麽啦?」

「……是末将未尽职责!将军催促进军,五千军士日夜赶工,就为了今朝造起三座宽浮桥,如期攻打关城!」
「再怎麽赶,也不能让浮桥中间有个洞吧?」
「应该是蜀军床弩射破的。」
「嗯,原来得怪蜀军。」

「大人,属下有句实话,不知是否合适。」
「田护军请。」
「属下今早在南门外参战,蜀军的床弩射得到江边浮桥,却射不到江心。」

田续说得没错,我当时在城墙上,床弩再怎麽厉害也射不到二里外的江心。
锺会瞧着田续,脸上却没有感激。

「许将军,你怎麽说?」
「末将亲自监工造桥,绝不允许有大洞!就算真破了,也会立刻拿板子盖上。这洞很可能是後来的魏军踩破的,还来不及修补。」
「看来是我的马太重了?」
「也许。」
「浮桥上面还要过云梯车呢。云梯车多重?怎麽就不说你没把桥造好?」
「……末将已经尽力,士卒也需要休息!」

锺会微微皱了下眉,侧身看着自己右边的一个魏将。他上身瘦长,面色苍白,凤眼斜挑,嘴边两道细须无力地下垂。

「伯玉兄。你怎麽说?」

「一切听大人评断。」伯玉乾咳几声,似乎有病在身。

「再说一件事。许将军,今朝你被女蜀将一箭射倒,损我大魏军威;後来这个敌将身陷关城之内,身边只有数十骑,朝你这边冲杀过来,你却不加拦阻,放她逃出去城去搬救兵。你这是怎麽了?」

「将军,这女蜀贼出招险恶,专射我们的马!」
「你的座骑没披铁甲?」
「铁甲被射穿了!」

「哈哈哈……」
「怎麽可能?」魏将传出一阵哄笑,他们不明白小玉不是一般的女将,手上也不是随便的角弓……

「千真万确!」许仪一张大脸都急红了。

如果我替许仪说公道话,就不是站在锺会这一边了……

「将军,要不是这蜀将卑鄙,我两板斧当头劈下去,还不把她砍成三段?」

锺会闭上眼。

「当时胡护军正与这蜀将酣斗,还是我挺身而出,为胡护军解围!只是我一时粗心大……」

「够了。」

锺会站起来,双手插腰。

「我听见的是,那个女蜀将本可以一箭射穿你的脑袋,却突然仁心大发,只射你的马。你後头放她出城,是不是回报她不杀之恩?你这是通敌大罪……」
「将军冤枉!误会!」
「放敌将走该怎麽解释?」
「……她们从关城上冲下来,没人挡得住!」
「怎麽不学她,射马?你没有弩兵吗?」
「当时关城里魏军极多,飞马纵横,不易瞄准,平射容易误伤友军!」
「给你五千兵力,就射一匹马,怕什麽?」
「为将者,士卒的性命第一优先!」

许仪慷慨陈词,锺会一步步走近许仪,逼问的语气越来越急促。

「你再说一遍,为将者,什麽第一优先?」
「士卒的性命!」
「那何必自请担任当先锋?为什麽不去後头搬粮草?」
「一样!前朝飞将军李广爱惜士卒,『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战国时吴起为小卒吮疮,将士效死!士卒的性命当然重要!」

操练场上议论纷纷,田续口里也念念有词。

「唉,你怎麽这麽迂腐?」
「将军怎麽能这麽说?」
「为将的第一优先,当然执行军令,争取胜利!李广治军宽松,你可知他对匈奴吃了多少败仗,害死多少人?学吴起吮疮,却不学吴起用兵,这是因小失大,目光如豆!」
「不!体恤士卒是为将的基本原则!为了追求胜利,视部曲性命为草芥的,不配为将!」

许仪也站了起来,一座山似的雄壮躯体与锺会针锋相对。魏将交头接耳,闹得更大声了。

「体恤士卒,你去文章里写,我不干涉!战场上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不!即使战争也必须讲信义!」
「你想让晋公当宋襄公?」
「为什麽不当晋文公?信守诺言,退避三舍?」
「你只看到表面!那是他诱敌深入!」
「好好信义,却给你歪曲成诡计!」
「兵 者诡道也,听过吗?『远而示之近,近而示之远』,要不是我当机立断,放过汉中汉乐两城,又设计让蜀军以为我在定军山,这十万人还来得及赶到关城?要不是内 外城墙下面堆着一万多具魏军尸首,我们还能大谈平蜀?你祖上三代老臣,屡立樊哙之功,哪知道生出你这无知无能的後代,你才不配领军!」

「我祖上三代老臣,忠於魏室!你祖上也是!但你不是!你弑君之贼司马昭的走狗!」

操练场突然安静下来,听得见身後火把「剥剥」地烧。
锺会也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缓缓走回胡床坐下。

「伯玉兄。」
「在。」
「晋公吩咐我,大事皆与监军商议,现在请你出点主意。」
「不敢,在下只知尽心辅佐大人。」

锺会的语气和缓安祥,刚才的激辩竟像没发生过一样。
原来这个伯玉就是监军卫瓘,司马昭的耳目。

「监军说吧,先锋开路,桥面穿裂,危及三军;临阵败战,放走敌将,鼓惑军心。该怎麽处置好?」
「军法处置。」
「哪一条军法?
「大人持节都督关中诸军事,大人的话就是军法。在下支持大人的处置。」

锺会轻叹一口气,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

「斩首。现在。推出去。」

操练场落入严冬,叫人心里哆嗦。

「奸贼!你世受魏恩,却阿谀小人,陷害忠良,必遭天谴!狗贼司马昭,出门给雷劈死!我死了是条好汉,你死了就是条狗!」

许仪大骂不绝,十几个军士抓手抓脚,硬生生把他拖了出去。
没人替许仪求情。我只能庆幸,锺会没有恼羞成怒,先把许仪的舌头割下来。

锺会一手撑着额角,显得有些疲惫。

帐外骚动,进来一个赤盔金甲大将,他身後还有一群将校,却被刀斧手挡在外面。
这是谁呢?秀雅的眼鼻,略显老态。我心中一惊,赶紧别过头去。

「诸葛刺史引兵到啦!请坐,坐。」锺会神情一振,露出自信的微笑。

「哈,给在座各位带来好消息!」

众将惊神未定,诸葛绪满面春风,显得特别僵硬不协调。他是否看见了许仪砍下来的头?

「什麽好消息?」
「蜀贼姜维听说大人取了阳安关,已经退往白水了,呵,呵。!」

诸葛绪笑着找了个空位坐下,正是许仪刚才坐的地方,也许草席还有馀温。

早猜到姜维不会来了,他不会平白送死。傅佥那是保护小玉,不让她落入锺会手里。

此刻小玉应该已经见到姜维了。她一定苦苦哀求姜维发兵来救关城吧。
小玉很可能以为我已经壮烈殉国了,她一定伤透了心。
不行,我要让小玉知道我还活着,我不能让她绝望。

「刺史专程带来这麽个好消息啊?」
「大人这麽说,在下心虚有愧。还是来迟了半日,没有为强攻关城出力。但是我们也有出力…」
「刺史客气了,我们没有要求刺史发兵相助啊,只要刺史在阴平桥堵着姜维便行了。」

诸葛绪全身一震。
惨了,等一下可能连我一起倒楣……

「是是,在下起初不幸被姜维的奸计迷惑,但随即与蜀军就地周旋,拖住姜维,否则大人攻打阳安关也不会这麽顺利。」
「嗯。这麽说来,我们还得感谢诸葛刺史的努力。」
「不敢不敢,在下这叫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哈,哈。」

田续突然回头,朝我笑了笑。「别担心。」他轻声说。

「伯玉啊。」
「大人。」
「昨天傍晚来的军报怎麽说的?不妨趁这个机会与诸葛刺史核对一下。」
「是。」

卫瓘从怀中取出一条长木筴,从木筴里取出一张黄绢。

「军报说,三日之前,景元四年八月廿九,雍州刺史诸葛绪在白水以北与姜维作战惨败,车仗粮草兵器损失殆尽。」

诸葛绪面无血色,白玉似的下巴微微颤抖。

「大人!我军……浴血奋战,退而不乱!说惨败太冤了!」
「刺史麾下原本多少军队?」
「三万!」
「还剩多少?」
「……两万馀。」
「馀多少?」
「……三千多。」
「杀蜀军多少?」
「……没有工夫统计,只想尽快赶来关城!」

锺会仰头,深吸一口气。

「死了六千多人啊?」
「不!战死的只是其中一小部份!大多数损失都是逃兵,或者还来不及跟上,迷路的。」
「究竟是浴血奋战,退而不乱,还是一触即溃,烟飞星散?」
「这……蜀军深夜埋伏,一时没有准备……」
「已经被骗了一次,怎麽不小心点呢?」
「一路听说姜维救阳安关去了,想尽快来救阳安关,与大人前後夹击姜维!」

诸葛绪比起许仪更会说话……不愧是诸葛家的人。呵呵。
啊呀,不好,他正在看我!

「就是他!大人!他是蜀军细作!」诸葛绪大步走到我身前,指着我的头顶!「快把他抓起来!杀了他!」

「蜀军细作?」
「是谁?」众魏将不约而同地看着我。

「自己人!我是魏军细作,不是蜀军细作!」

「什麽?」
「怎麽让细作混进来军议?」

「让田叔来说。」田续拍拍我的肩。

「各位!」田续缓缓走到操练场中间。「这位是我军安排在蜀国伪朝的高级细作,官至千石谏议大夫!他对蜀汉朝廷与军事掌握甚多!」
「不,千万不可以相信他!他最会骗人!」
「刺史错了。正是因为锺大人相信他,才能抓住今年的平蜀良机;正是因为十万魏军相信他,我们今夜才能安睡在阳安关城里。」

不不,这不是我的功劳,这更像我的罪孽……
看来我又把责任全揽在身上了。

「不!就是他骗了我们,骗我们离开阴平桥头!大人,快治他的罪!」
「阴平桥头是阳安关城以外最紧要的去处,刺史擅离职守,有罪!」
「那也都是他的错!」
「统兵大将身负重任,竟然怪罪自己的细作?」

「二位别争了。田护军,你的人骗诸葛刺史,是真的?」

「大人,他辛苦潜伏在姜维身边,正要赶来关城与我们会合,通报最新消息,却被刺史拦住,执意盘问机密!机密比性命更重要,他怎麽能随便说?情急之下,他随口编出姜维要走孔函道袭击壅州,想不到诸葛刺史却信以为真!身为大将,却毫无基本山川知识!这究竟是谁的错?」

一听见诸葛绪相信姜维走孔函道,一帮魏将忍不住哄笑出声。

「……他是恶意欺骗!只怕你田续和他是一夥的!你跑成都跑了几年,谁知道姜维是不是收买了你?」
「大人,刺史损兵折将,是否该军法处置?」

田续一心期待锺会帮他,锺会却一直不动声色。锺会究竟怎麽想?

「诸葛绪绝对比田续更忠於大人!我这两万三千人绝对听命大人指挥!」
「哼,你放姜维过去了,心里肯定怕得要死,是不是就近找阴平的邓艾拿主意?刚才这话你有没有对邓艾说过?」
「大胆佞臣,血口喷人!」

诸葛绪指着田续鼻子!

「邓艾这老头,只知屯兵阴平不动!我一心忠义,发兵支援阳安关,你这无名下将竟敢质疑……」

「够了,够了。」

锺会手掌一抬,诸葛绪顿时封口。

「田护军负责幕後工作,机要非常,最忌声张。刺史要体谅他。」
「是。在下就是痛恨田续护着这小贼……」
「可以了。我知道了。」
「是。」

锺会看着卫瓘那张苍白虚弱丶暮气阴沉的脸,简直像具死尸,让人心里发毛。

「伯玉,刺史持节,非同小可。你就说两句吧。」
「是。诸葛刺史已经签下军令状,发兵阴平桥头,不仅擅离职守,还要中计大败,资敌兵器粮草,贬损大魏天威。」
「我不服!我有功!我牵制姜维东进,使他无法即时救援阳安关城!若没有我们的牺牲,大魏也没有阳安关城,大人丶监军明鉴!」

锺会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点头。

「好。军令如山,不能不罚。刺史说是不是?」
「不!若杀了我,我的部将也不服!难保他们不会倒戈相向,如嘉平年夏侯霸之事!请大人三思!」

「哼,刚刚还污蔑我是姜维一夥的,自己倒率先承认啦?」
「不!我绝对忠於晋公!大人,请让我面见晋公解释!若晋公要我死,我二话不说,引颈就戮!」

锺会又看了卫瓘一眼,卫瓘点头示意。
他们之间的默契是什麽?

「那就如你所说,交出兵符吧。让你当面向晋公表明忠心,怎样?」
「好!好!感谢大人!」
「身犯军令,骑马乘轿似乎不妥。用囚车行吗?」
「感谢大人!倘若晋公网开一面,日後必当登门道谢!」
「这可不敢,我只是公事公办。」

诸葛绪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给军士押解出去了;堂堂三万大军的主帅,竟为了一线生机,心甘情愿地走上囚车,而被挡在外头的部将眼睁睁看着主帅被带走……
他们有了新的效忠对象。总比人头落地强得多吧?至少能活下去……

田续又回头过来,对我笑笑。
方才惊险万状,但田续似乎不以为意。在魏国说话,都得对上面这麽小心丶对彼此这麽毒辣吗?

魏国的官吏没有尊严,他们小心谨慎地跟着江面伟大耸立的楼船,深怕自己的走舸被旁边的小船撞沉丶被下一个风浪打翻。

看来诸葛绪挺会拍马屁,倘若司马昭网开一面,他不还要追杀我到扶馀丶高句丽?现在田续也得罪他了,以後怎麽办?
为了活下去……我不会变成这样的魏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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