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生刚认识了一个学护士助理专业的女孩,英文名叫艾米。没几天,他就无比自豪地向同学们宣布,也告诉了我,艾米是他的女朋友,艾米也大方地承认。
艾米才进校不到两个月,她是广州来的新移民,一高中毕业就来美国,现在也才五个月。现在的孩子,谈起恋爱来,速度不但够快,还够大胆大方,甚至十画还没一撇,就敢说成是一个浪漫的句子。
我知道,艾米进我们学校学习,并不是她的真正目的,她只是想过渡一下,等进入美国够一年的时间,就转到大学去学习。我们州的大学系统规定,美国的合法居民,必须在本州居住满一年零一天,才能享受本州居民的学费优惠,否则,必须按外国留学生的学费标准,交纳十倍于本州学生的学费。她这种过渡,不失为一种明智而实惠的选择,既可以用一年半载的时间学好英文,为进入正规大学学习作好语言准备,也可以不必在家里傻呆着,反正我们学校是免费的,包吃包住,还有零用钱花。
我感到,艾米并不是真的想和健生谈恋爱,他们是不可能谈到一块儿去的。她学习很努力,人也很精明,穿着很得体,是个有思考、有品味、有理想的女孩;而健生却学习和生活都吊儿郎当,人也很单纯,穿着更是邋邋遢遢不修边幅,还是个做什么事情都不经大脑,也不知道将来想要干些什么的大男孩。看得出来,艾米要跟健生在一起的目的很明确,她是想跟健生学习英文口语;健生既能说一口没有口音的英文,又能说流利的广东话和普通话,这比跟美国学生学英文方便得多,效率高得多。但愿我的感觉是一种错觉。
没多久,我就看到,健生和艾米,除了上课的时间之外,整天形影不离,还挺像一对热恋中的男女,虽然看上去很不般配,甚至给人有点“鲜花插在某某上”的感觉。我的直觉告诉我,健生是真心投入,而艾米却只是利用健生,把健生当补习英文的免费家教而已。
这段时间,健生真是精神焕发,学习突然变得很努力,我再也看不到他往日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起话来,有时还真有点像个大人的模样。数学考试,他竟然也升了两个级别。我希望健生这回能在艾米的帮助下,走到人生的正道上。
没多久,我开始看到他们吵架了,而且,一天比一天吵得激烈,他们该不是突然贴错门神了吧。他们每次的吵架都最终转化为,艾米翻脸训斥健生,健生乖乖地收起怒容,陪着笑脸,给艾米道歉,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我觉得,这小两口,也挺可爱的,健生竟然是个“妻管严”。他们这样炒炒闹闹,众人皆知地持续了有好几个月。
一天,健生告诉我,他和艾米准备拿三天假,加上周末的两天,到洛杉矶迪士尼乐园去玩,旅游票都订好了。学生拿假期是很平常的事,我们学校规定,每个学生每个月可以请一天事假,如果没有用到,可以累积,一直累积到十二天,才不能继续累积上去。健生特意向我声明,他和艾米都有足够的假期,学校已经批准了他们的假,他们不是旷课去玩。
我问他:“你哪儿来的钱去玩?”
“是我问外婆要的。”
“那艾米的呢?你们AA制,各出各的钱?”
“男人嘛,当然要出钱啦,哪能让女孩子自己掏钱。”
“那你得问你外婆要两个人的旅费?”
“我外婆说,她出得起,只要我能哄女朋友开心。”
“你好意思要你外婆用SSI的钱让你去玩,还包女朋友的费用?”
“我外婆说她有钱。”
健生这孩子,确是不懂事,他用外婆的钱去玩,完全觉得心安理得。
过了两天,健生匆匆跑来告诉我,他把旅行票退了,还要给旅行社退票费,每人五十美元,总共损失了一百美元。
我问他:“怎么把票退了,不去玩了吗?”
他想要哭的样子:“我们分手了,我现在真想去死。”
说完,他一转身,跑了。我想把他叫住,但他已经消失了。
第二天,班上一个女同学,名叫伊琳,告诉我:“昨天健生差点出事了。”
“什么事?”
“健生要自杀。”伊琳说。
伊琳是中国学生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二十四岁。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当然已经很成熟,所有的中国学生都称她为大姐姐。她十六岁移民来美国,不大不小的年纪,英文跟不上,高中没有毕业。当然,现在八年过去,她的英文听和说都没问题了。她申请来我们学校学习西厨,也为了一张高中文凭。
她看到健生痛不欲生的样子,感觉到会出事,就跟着追去。果然,健生跑到岛的岸边,大哭起来。伊琳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艾米要跟他分手,他说他不想活了,反正他从小就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活在这个世上也是多余的;他还说,他恨死他妈妈了,既然不想要他,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说着哭着,就走到沙滩上,往海里走。伊琳赶忙跑过去把他拉住,劝他想开点。他扑到伊琳的怀里,大哭起来。
“大姐姐,如果你做我的女朋友,我就不去死。”
“我比你大四岁,我可以做你的姐姐,但怎么能做你的女朋友?”
“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我妈也高兴,少了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健生,你冷静点,我做你姐姐好不好,你不是早就叫我大姐姐了吗?我会像亲姐姐那样疼你。”
“不,我要的是女朋友,不是大姐姐。”
说着,健生一把推开伊琳,就往海里跑。
伊琳害怕了,赶紧说:“健生,我答应你,我就做你的女朋友,你赶快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别骗我。”
“我不骗你,你赶快回来。”
经过伊琳一番劝说,健生的情绪总算安定下来,去了轻生的念头。
伊琳把全身湿透的健生带回宿舍,安抚他一番。但她自己,却反而不知所措了,不知以后该怎样收拾这个尴尬的局面。
伊琳问我:“国老师,我现在都不知该怎么办?我当时脱口而出,没想到把自己给扯进去了。”
我说:“我会找机会跟健生谈谈,去开导他。”
她说:“我坚持不了多久的,老师你一定要帮我。”
我说:“我会的,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也谢谢你救了健生。”
我怎么也想不到,健生的内心是这么脆弱。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帮助他。说真的,对恋爱方面的问题,我是个外行。我年轻的时候,我的恋爱非常简单,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感情纠葛,更谈不上浪漫爱情以致要死要活的生死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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