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之后,小毅完全改变了;不再懒懒散散,不再和志坚打游戏机,也不再欺负辉,还一本正经地跟我谈论起生活和人生的意义。
他告诉我,以前在广州,他无心向学,随意逃学,也没人管得了他,浪费了很多的时间,现在他要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他还告诉我,我是他这一生中,从来不对他讲大道理的老师;我教导他的每一样东西,都实实在在,令他信服,自然而然地使他服从,连想要抗拒一下的冲动都没有。
我笑他:“你多大了,还是个孩子,就学别人说这一生中?你这一生还长着呢。”
有一天,他很认真地问我:“你喜欢数学吗?”
我坦诚地告诉他:“不喜欢。”
他觉得奇怪:“不喜欢数学,你为什么要当数学老师?”
我说:“这是工作,为了赚钱,也为了自己的理想,不喜欢我也会努力去做好。”
他有点不大相信:“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任课老师像你这样,对自己的学生这么坦诚。”
我说:“我不想骗你,我希望你明白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上学,就像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当数学老师一样。”
他说:“只是我的父母要我来,我自己并不想来。”
我说:“不管是谁要你来,这是为了你以后的工作和生活。我当数学老师,很主要的原因也是为了我自己的生活,没有人强迫我来,是生活要我这样做。”
又有一天,他很认真地问我:“你觉得我一定要学好数学吗?”
我对他说实话:“不,你不需要学得很好,及格就行。”
他觉得奇怪:“作为数学老师,你竟然说数学不需要学得很好?”
我给他解释:“数学对你并不是那么重要,但你必须要有基本的数学技能。考100分和考70分,对你的将来都是一样的,但考50分就完全不一样了,50分的成绩说明你还是一知半解。”
可能他有点不大相信:“我从来没有听过一个数学老师对自己的学生说,数学并不那么重要。”
我给他解释:“我要你明白,数学该学到什么程度就行,什么才是你学习数学的目标。你应该把你的时间放在学习知识的广度上,而不是放在学习数学的深度上。”
过了几天,他又很认真地问我:“我选办公室文员专业好吗?”
我告诉他真实的情况:“这个专业不好,而且这不适合你。”
他觉得奇怪:“作为老师,连你都说这个专业不好?”
我给他解释:“我不会像招生办的工作人员那样,总是说每个专业都前途无量。对移民来的中国学生来说,学文员专业,是浪费时间,因为文员工作,需要大量的英文,口语、阅读、写作都要达到很好的水准,而中国移民来的学生是不可能在几年内把英文提高到那个程度的。”
他问我:“那我选什么专业好?”
我说:“电工、木工、维修工,甚至西厨都不错。”
他拿不定主意:“选哪一个更好?”
我说:“你想一下哪个对你来说更容易找工作,更有兴趣,而且能赚到更多的钱。”
他说:“我要做木工,我姨父说做木工有前途。”
我说:“那你就选木工吧,但是,一旦你选定了,就要学好它,还要坚持到底,不要半途而废。”
在这些日子里,我跟小毅谈了很多很多,我跟他说的全都是实话,实实在在,没有说教,没有大道理。
有一天,小毅问我圆周率π是怎样算出来的,为什么是个无理数,难道要画很多的圆,量出圆周和直径,进行很多的计算,然后取个平均值。因为是很多很多结果的平均值,所以这就叫做无理数?但这样也不准确啊。
我告诉他,不是这样算出来的,而是用微积分的方法。他问我什么是微积分,我告诉他是大学的高等数学。他很好奇,他问我能不能做一遍给他看,他想知道微积分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已经三十多年没用过微积分了,很多都忘了,但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我还记得π是如何算出来的。我跟小毅说,我上大学的时候,做过这道练习题,是用代数,结合微分、积分、和无穷级数求得的,但这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
小毅一定要我把π的推导在白板上演示给他看。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我竟然很流畅地把整个过程写了出来,而小毅认真地作了笔记。
我问小毅:“这些是高等数学,你是不明白的,你做笔记干什么?”
他说:“我要回去研究一下。”
第二天,小毅告诉我,他回去在网上查了π的推导过程,和我的演算完全一样。原来,他做笔记,是为了证实我有没有乱吹牛皮来唬弄他。
他说:“国Sir,从今以后,我服了你了。”
这样,他回家告诉他的父母,说我是他最信服的老师,所以,我叫他做任何事情,他都无法抗拒,甚至老师要他赴汤蹈火,他都会绝对顺从。
我问他:“你真的这样对你的父母说?”
“国Sir,我真的这样说,骗你我就是肥仔。”他觉得辉就是愚蠢的象征。
我提醒他不要伤害辉的自尊心,不要拿辉来作比喻。
我问他:“那你父母怎样说?”
他说:“我妈说,想不到我家的调皮仔也有老师可以驯服他。我妈想知道这老师是个怎样的人。”
我问他:“那你怎么说?”
他说:“我告诉我妈,我的老师也是广州人。”
考试的日期到了,我同时送辉、志坚、和小毅去考试。
考试的结果,辉比定级考试低了整整30分,从四年级降到了三年级,当然要重读了;志坚升了两级,但也要重读一次九十天;小毅得了626分,从六年级升到了最高年级,也就是十二点九年级。
小毅不愿意结束这门数学课,他去找西雅图,要求重读一次。
西雅图对小毅说:“你已经完成了这门课,你没有资格再学一次,你还有很多的课程要学的。”
小毅说:“我离不开你,老师。”
小毅求我帮他去跟西雅图说,安排他再重读一次九十天的数学课。
我对小毅说:“你可以下课的时候来看我。孩子长大了,总是要走出去的,明白吗?”
学校每个月都评选一次“月度最优秀的学生”,还发张证书和十美元的奖金,以资鼓励。我把小毅评为我这个班这个月的最优秀学生。可能这是他这一生中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荣誉。
我的课堂,渐渐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四个令人头痛的学生,他们同一时候来,却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茉莉花被开除了,但愿她以后吸取教训,不要再任性。
辉做了几道练习题后就在网上玩,当然是经过我允许的。西雅图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都心照不宣。
志坚依然做完作业后,就沉迷于打游戏机,把我的劝告当耳边风,我真的对他无可奈何。他已经成年,我不想像管小孩那样管着他,希望他有一天自己会明白过来。
小毅几乎天天都来我的课室跟我聊上几句,告诉我他在学习上一些有趣的事情,有时也一本正经地跟我谈论人生的意义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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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答复。我是觉得我经历的这两家公司不像是拿政府钱的。但就是这样,那两位员工的工作也是金饭碗。不像我们“电脑工程师”,不知什么时候就被裁了。 : )
我听说过这种“自愿”的公司,不是所有的雇用残障人士的公司都由政府买单的。
当然,在课堂上他应该好好学习,不可以“不务正业”。
我很明白他的心理,他很在意别人觉得他笨,他要证明给别人看,他是个正常的人。
我的感觉,这两家公司都是拼命想让全世界知道我们有雇这样的员工。所以好像不是用的政府的钱。
但是贴上弱智的标签,可能让他不舒服,大概一直以来他都被当弱智了,所以心里特抗拒
哈哈,精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