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对中美算双方能否在20强峰会(G20)达成协议,大家都是毫无头绪。专家媒体在缺乏信息而各种信号不断的情况下显得束手无策倒不是怪事。在川(特)金会公布之前,我仔细观察阅读美国“朝鲜问题专家”的言论,跟中国外交部没啥区别,都是“科班话”,没有一句对的。(朝鲜是中国谈判的一张牌,但不能打烂。)
第一个信号:
这消息本身不是美国表达诚意,因为第一只是“不参与晚宴”,二是这也许中国代表团抗议,说不愿意与其同桌,对方国从礼仪的角度一般尊重。不过这至少显示美国无意吵架。
诡异
基于同样的理由,见到翩思(美国副总统,人称彭斯)在亚太四处狙击习李,给中国发出城下“要降书”,你要是觉得冷战进入高峰,中国完了,此次谈判必败,那也是误读。因为如果这是美国真正的含义,大家都不必谈了,回家挖战壕备战吧。至于那些“把中国提出世贸”的鬼话,只有脑子气糊涂的人才说出来,世贸是没有将成员国踢出的条例的,美国说中国犯规,也是争议,顶多是钻了空子(follow the letter but not the spirit),因为世贸条例是有过期的意思,中国有些行为以前大家都没意识到,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国企”,可不仅仅中国,诸多发展中国家都用。对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来说,没禁止就是说可行,不犯法。美国希望更改条例禁止国企,但现在中国入了世,得要中国点头。
在上文我说道习近平有备而来,确实准备让步,而且充分,现在的话题是习近平能让什么步,会让什么步。
谈判的第一要诀是如果谈不成,你得有应对的准备。举个打仗的例子,设计一场战役,你得有打不赢、被击败的方案,如果打不赢被击败带来的后果比不打,不能歼敌还糟糕,那这场战就不应该打。这是常识。
我的想法一直是习近平处于被动局面但有不能按美国的要求让步,可是如果适当的让步能息事宁人,习近平会让步。中国向美国提议,明显是美国占主动,不管提议是否是否中国计划之中的,这是让步,也就是说美国政府的压力迫使中国政府让步,故此翩思(美国副总统彭斯)有“我们占全局主动”一说。
现在中方主动(妥协),那就意味着不仅仅中国觉得压力,也是因为中国觉得让步足够大,对方接受的机会大,而且这些让步自己也能接受。
无疑,习李当局在过去一年对中美冲突一直误判,轻视淳朴(美国总统Donald Trump,人称特朗普或川普)。不过中国美国很多谋士都觉得这只是个巧合,不论是谁当总统,两国对抗升级难以避免,这种判断大大增长了中国国内“美国的战略目标是压制中国崛起”一派的势力),而对其能采用的手段也单一,是败招,中国政府历来以审慎著称,却在这要紧的双方关系上轻视误判,导致双方逐步升级,形成一方必须付出较大代价才能降温的局面。
中国不会接收的条件
台湾,南海,以及东海钓鱼岛。估计大家的对策是免谈,中国会采纳些降温的言辞。
美国在朝鲜问题上对中国有求,但中国不能“出卖”朝鲜,不是说中国必须无条件地站在朝鲜一边,只是朝鲜作为中美经济冲突的棋子不合适。
中国制造2025
美国反对是强盗逻辑。美国队中国技术禁运,还不让人家做,难道一辈子吃剩饭?中国必须指出如果美国不断增强限制中国购买甚至进口产品的能力,美国反对2025是矛盾的。具体上中国也许换个名字,不那么张扬,政策公开些,就是控制政府扶持程度,适当允许外资参与(只要掌握知识产权即可)。
【注】中国也限制外资收购,下面专谈。
那中国会让什么步?
开放国内市场。
西方,尤其是美国,国内市场对外资开放程度远大于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美国有个口号,“对等对待”(reciprocity,就是我这么待你,你也得这么待我),这很响,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一贯回应是发展中国家必须有优待,所以不能一视同仁是合理的。这也是个有力的回应。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也可以说美国的策略基本是章程已经过时,你们也不让改,我们只能不按章程了,中国你穷,但太大太狠,绝对不能再以发展中国家自居,所以必须开放。
中国的辩护
【注】两种自然的反应是,第一,证明美国蓄意压制中国;第二,瞧,让你不韬光养晦。
其实开放此时也是对中国有力的政策。
不开放的最大考虑是保护国内经济。如果任何国家都必须全面开放,落后国家的核心行业缺乏竞争力,世界早就变成西方经济殖民地了。所以保护不仅仅被采用,也是必要的。中国国内市场的封闭,有保护落后行业的原因,有保护关键行业的原因,也有保护国家企业留有维护社会稳定的基础和责任感。最后一点尤其是指就业。
美国智库《外交关系协会》对中国就开放市场这一方面给了个相对冷静的总结:
1. China has made it hard to produce abroad and sell to China and,
2. China has made it hard to invest in China in order to produce and sell in China if your firm isn’t Chinese.
技术转让和政府扶植又是个重点,该文列举高铁作为一个例子,说高铁基本是中国偷来的,强迫技术转让后政府一个重点投资,完全不从商业价值的角度考虑,结果中国高铁击败全世界。
如果一个企业完全按西方自由资本主义,一旦遇到危机即解雇部分或所有员工,在中国,这是很危险的,目前政府未必允许。中国的社保机制(social safety net)很薄弱,大范围失业会倒是社会动荡,以致给国家带来危机。所以开放得有节有制。
第一要强调的是开放市场不是马上全面开放,肯定得有个时间表,逐步开放。
第二,开放市场其实是个很广的政策,你必须开放一大堆,这是为什么这其实是个巨大的让步。
开放市场对中国有多大的影响?非常非常大。
开放第一得允许外资直接在国内收购或投资,以前股份限制、合资的要求就必须放弃。
其次,中外企业必须一视同仁,就是说如果两个公司申请建厂,审批的过程和对待必须同等。举个例子,在中国,首先法律不健全,其次有了法律,法官还不能按法律判决,得法院党委批准。这一来,有了法跟没有法差别不大。如果一个外国企业申请建厂,各层机构层层阻挠,几年不批,开放就是一句假话。你要开,这个也得开。
第三,得尊重产权,严禁仿制,不尊重产权,跟国家造成偷盗环境无异。
这点,其实对国内企业也很关键,国内企业之间侵犯产权比对国外的有过之无不及,是否受罚完全看上级领导,即使惩罚也微不足道,这对国内创新的动力是个巨大的障碍。为此,我已经唠叨了十几年了。
第四,法院必须维护商务法、商务合约。如此,必须公平,不能按“地方需要”或“与民情不符”为理由剥夺外资的权利。
第五,法律必须以法为基础,不能以个人的意见压倒法律。
另外一类的开放:
第六,你要开放,要公平,就不能对外资不平。要做到这,中资企业不能优先得到政府资助,如优惠贷款,倒闭之际政府以各种行政手段解救,如延伸债券,股转债,特别贷款,进出口补贴,对某个企业行业特殊支持。按照这一思维,国企的合法地位就成问题。这是《外交关系协会》列举的另一个问题。
【注】在特殊情况下,美国西方也并非遵守规矩,如奥巴马救市和拯救底特律三大汽。
第七,各级政府的产品购买政策必须对中外一视同仁,比如政府的通讯设备不能只卖华为中兴。这个问题就比较含糊。中国说中国核心设备必须买国产跟美国美国核心设备不能买中国产,差别有多大呢?
如果中国真的在上述各个方面全开了,美国还有意见,大家就没必要谈了。
不过你仔细想想,那是中国做不到。不仅中国做不到,美国西方也做不到。
中国即使采纳大举增大市场开放的政策,不会按照美国西方的要求来做,不仅很多场合开了等于自毁,而且西方本身的行径就说不清,所以我相信习近平的条件是有时间有限制,比如说非核心企业可以开得大些、快些。中国不会马上允许外资在国内独立建厂,还是要合资,但比例会降低,以前额外的条件也会减少,大概2025年左右全面取消。当然了,合资以前得到的优惠税率、贷款,政府协助征地、基建之类的好处,也没了。时间表的做法,中国必须强调局部发达不能掩盖中国全面落后,所以必须慢慢来,同时许诺一个明确的时间。
除了这,习近平有什么底线?
压缩国企的比例,但不会接受放弃国企。对习近平来说国企不仅仅是核心企业(误判),还是中国的社保机制,更是权力的组成(错),必须保留。
如果只是中国让,估计谈成的机会甚低,美国也必须让。
美国会让步吗?习近平必须拿到什么?
美国在台湾、南海、东海问题上不会退却,双方只能降温,避免出现意外。美国队中国的技术禁运也不会改变,即使政府有余地,国会也不答应,中国也许觉得太不平等,而且中国还是原价买入,可是那是现实,中国山寨的能力太厉害。我觉得适当开放高技术不是个大问题,因为如果缺乏直接军事价值(世界上没有任何产品是绝对无军用价值的),如果中国严守保护产权的承诺,山寨的价值会锐减。
在中资收购美国西方高技术方面,美国也不会让步,估计习近平难得实质性的好处,可是如果中国让步,美国也必须做出相应的表示,比如减少“核心关键技术”覆盖的行业,同时,用西方的行话,必须有绝对的透明度,也就是中国必须知道什么可以收购,什么不能收购,对此中国可以决定接受还是不接受。
让西方(美欧日)在世贸承认中国是“市场经济”,是中国的梦想,估计短期内没戏。
我相信习近平能拿到的,必须拿到的,是美国必须完全放弃以任何借口对中国企业进行制裁,换言之,不能对中兴晋华禁运,如果有一方除了问题,整个过程必须在法律的形式下解决,如果一方败诉,按法律惩罚。
同时,美国不能以国安作为借口封锁中兴华为的通讯技术,这不仅仅恶劣,而且与西方自贸精神原则违背,跟美国指告中国限制美企的做法一模一样。中兴华为的技术(如5G),各国政府按其所需有和市场决定。
中国为什么要让步?
第一,如果你能承受,开放市场是件好事,大家都得益,老百姓也能得到更多的好处;第二,中国许诺了多年,也该允诺了;第三,开放市场是打赢贸易战的最高策略。
这看来自相矛盾,但正是美国真正的实力,外交上的俗话,叫“软实力”,也中国自己倡导的“双赢”很吻合。如果政府能避免局部冲击,这确实是双赢。
习近平最近大肆宣扬五万亿“增大进口”是这一策略的一个环节,对欧洲和其他发展中国家有吸引力,但是大家都不信习近平的话,因为他打空炮好几年了,说了不做,这才有最近习戏李唱的事儿。
更重要的,是赢得西方(欧美)企业。西方企业也失去对中国的信心,中国老是说了不做,尽管他们必须留在中国,但立场上站在美国政府一边,中国真的成了四面树敌。所以赢得西方企业是中国对策最关键的环节。开放,实质是在造成世界对中国的依赖,而这依赖,正是容易被忽视的力量。
西方企业已经能在中国得利,但中国必须明示他们将来在中国的利益远大于在西方的利益。这很难,但必须努力而为之。
【后记】
如果我想强调为什么开放最高策略,那就是这一政策其实并不取决于美国是否接受,美国不接受,中国依旧可以实行开放的政策,最后的结果将是把全世界吸引到自己的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