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情而字

岁月已是苍老,不知谁人还记得我;只是我的思念到如今。习常一人独语,怕自己忘了什么是爱;曾经的怀念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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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塔尔寺,曾触及的感悟(之六:虔诚)

(2014-08-10 19:59:16) 下一个

 
那些年塔尔寺,曾触及的感悟
 
(之六:虔诚)

今夜将远行,去寻找黎明。
越是遥远,心越向着虔诚。
——李二和《今夜将远行》

 
    有了初次缘起,塔尔寺便成之我心程中的一个驿站,思绪总想着在那里有一番停留。如同,信佛人手中的念珠,一经戴入,如命定一般,就再也不曾取下。
    自七十年代末恢复开放,及至九十年代初的塔尔寺,仍是一方偏远清静之隅。长久时间里,是免费任人参观、朝拜,不收取门票,各经堂均是常年开放。
    而今时,对于前来的香客、游人,却需用去八、九十元购票,方才可入。虽言已非昔日不可比,如若怀有虔诚,施与钱财,当应心安。
    走近寺院,并非人人皆为信者。生命之经过,必是有了许多的感性积藏,懂得悲苦喜乐,而后才有取舍。拈花一笑,如人饮水冷热自知。游人与觉者,各有各的精神安放,便好。          
    不同发心的因,结不同发心的果。
   
    拜过如意八塔,便可踏进佛门圣寺。那时的我,常顺着“林廓”道,走入在那些朝圣者的人流,却不是众游人浮光掠景的习惯线路。
    “林廓”,藏语音译,可解读为转外圈。依山势起伏的林廓道,崎岖蜿蜒,犹是人生之长长路。
    那道上,触目可见信徒起而又伏的身影,一步一拜朝向寺院顶礼叩首,藏人称之为“梅朵”(花式顶礼的一种)。它不似等身顶礼,所以也就特别耗时,付出体力也显而更多。
    祈祷颂经以等身丈量走林廓,绕行偌大塔尔寺一个整圈,常常要用去多个时日,如遇雨雪,便就更堪不易。而许多的朝圣者,却是自百里、千里外的家乡,一路磕长头顶礼到此。
    “磕长头”是藏传佛教最为至诚的礼佛,有长途、短途、就地之别。尤以长途顶礼,不惮千百里之遥,不辞数月甚至经年之艰,匍匐于泥沙冰雪之上,风餐露宿,朝行夕止,锲而不舍,无往而前。
    听言,四九年前曾有坚韧信徒,自西藏一路长头顶礼到塔尔寺。合家钱财、数年时间,甚至一身精气,皆耗尽在千里修行路。
    艰辛而孤远的朝圣,可谓之悲壮。虔诚执念到此,我等凡俗当何与解。或怜,或惜?
    一念迷即为众生,一念悟即为佛(释永信)。

    对于“朝圣”,云南学者郭净这般解义:
    “——藏人更把巡礼朝圣视为超越世俗生活之上的义务,甚至用生命的代价去履行;
    ——朝圣者一旦离开了故地,也就摆脱了以往的身份与牵挂,进入一种非此即彼、模棱两可的混沌状态。他们与熟悉的日常生活相分离,离家到远方寻找圣迹,在此期间经历考验,然后以新人的面貌返回故乡;
    ——我们都向往着远方,把梦寄托在他人的土地上。故乡和异乡,不过是人生走过的同一个驿站。无论你走得多远,总要从他乡返回故乡。那不也是一个行走与朝圣的历程?”
    一位阿卡(僧人)告诉我,长途顶礼来又磕回去,多饿死、冻死、病死在途。而真正信徒不惧死,以修得圆满,寄予来世出尘缘。
    真正虔诚是有刻骨代价的。仿佛如是,不痛苦就不虔诚。
    “云黯黯,水迢迢,风凛凛,雪飘飘”(马致远),朝圣路遥遥,丈量着觉者的信念。
    由然生感,自苦难而觉悟,是否为人间凡俗辈,可修道成佛之必径?
  
    塔尔寺各经堂院内,均排列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嘛呢筒。有的色彩鲜亮,有的则已陈旧斑驳。手把处,闪着黄铮铮的光,当是岁月经年里人众的打磨。
    但见着信众们,那或粗糙或嫩秀、或温暖或浸凉、或余有酥油香的手,以沉重、亦或轻松将嘛呢筒转动着,沿时间游走向,缓缓前行。如此之,周而又始,循环往复。
    真正信徒是不同于常人。他们每每旋动经筒,便微低头、庄容合十,口诵经咒。那神情,似如手中转动,是一无我无他的空世界。
    后来我才知,那诵念有词的经咒,便是藏传佛教中的观音心咒,六字真言,又尊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如同汉地庙宇,信徒颂声 “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
    六字真言,本是印度佛教密宗“真宝言”,更是藏传佛教教旨中的精髓,视其为一切佛典的根源。简单的汉文语意,有着若干不尽相同的译解。依我的认同,应是“啊!愿我功德圆满,与佛融合”,更为贴切。
    西藏作家马丽华对六字真言,有过精道的释意——
    “生死轮回,因果报应”。
 
    六字真言在藏地高原,无处不见,无所不在。男女老幼除去睡觉与进食,皆是祈祷有声,群口诵念;年年月月,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久天长,恒远不息。
    藏文史书《西藏王统记》中说,释迦牟尼为教化四域苍生,授予了六字真言。虔诚的善男信女,深信不疑。于是,山体的崖壁、高挂的经幡、嘛呢筒的表层,皆是刻满着六字经咒。
    佛言,若信徒们能通读某部经典至若干遍时,即可去除罪愆,获得超度。
    据说,那嘛呢筒内已装入佛经佛典,其法力如同藏人手中摇动的转经筒,转动一回,便等将是诵读了筒内的经文,便达至“耳闻目睹皆是,身、口、意合一”,之祈福修道的妙境。
    恒心不渝,终年不休,功德累积。
    马丽华写过,人类从来不曾是大地的儿子以外的东西;大地说明了他们;环境决定了他们。
    六字真言,是藏地民族一代复一代的吟咏,短短音节,容纳着生活的愁苦悲喜。是众生信仰力量的展示,是对已知与未知世间的种种,荡涤灵魂般的表达。
    常常的我,将右手轻放在嘛呢筒上,依次逐一的转过,随着虔诚的人众同行。不为修法,只求感悟,那怕一点点,亦是功德。
    经年历月旋转不息的经筒,已见有斑驳磨损的痕印。转轴涩涩响起,由急至缓而平,荡涤在心,似是聆听着与佛对话的回音。多少年走过,依还清晰鸣声在耳。
 
    在佛的殿堂,见佛必是要拜。
    如是信徒,走入塔尔寺,便可焚香煨桑,可敬献酥油燃供圣灯,可转动经筒祈祷颂经,放下沉重肉身顶礼长叩。
    藏传佛教信徒看重修来世,据言佛祖可决定自己的生死来去。
    我们为着今生而有所求有所欲,而他们却是为着修来世的轮回。
    他们将自己的灵魂、身体、财富,对来世的全部祈愿,无条件交付到佛前。渴求着卸下生命里的枷锁,获得身心解脱与抚慰,赐得属于自己的宁静与福祉。
    大金瓦殿银塔前,我常看到五体投地叩着等身长头的藏人,络绎不绝,不分白昼,不问寒暑,常年不辍。久之,回廊前地板、磐石,已磨出深深凹痕,闪出亮可鉴人的光。
    那一幕,是让你看过一眼,便会终身不忘。
   
    磕长头也称五体投地礼。是藏传佛教信仰者,最至诚礼佛方式。
    教义认为,对佛陀、佛法的崇敬,身(行动)、语(咒语)、意(意念)三种方式缺一不可。磕头礼佛者,五体投地时,是为“身”敬;口中持咒,是为“语”敬;心中记念着佛,是为“意”敬。三者很好的统一,为连贯的整体。
    磕等身长头,是站立在原地,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再移至额前,后贴在心端,然后掌心朝下,双膝跪下,五体投地,额着地,唇着地,心着地,轻叩地面…… ;三步一磕,丈地而行,矢志不渝。
    礼中有佛法,不入不得其精要。
    以放下的身,一遍遍重复同一动作,一次次在念想中前行;一个等身一个等身,缩短着与佛祖间的距离;无数次虔诚默颂,祈求佛祖护佑,为那个来世的幸福。
    信徒的虔诚与执着,已不是我万千感慨,所能言尽的。
    长头在地,佛于己心。

   我常自问,何谓虔诚心,何为才达虔诚?
   多年后,终得宗萨仁波切开示:
   “为何需要虔诚心呢?因为我们要成佛。某方面来说,成佛可以很简单的理解为从某些纠缠和执着中解脱出来。一直到我们脱离了这些纠缠和习气之前,我们将无止尽的徘徊在轮回中,经历各种的焦虑和痛苦等等”。
    又闻佛说,万法由心造。
    依着自己修得的宿慧,久久便悟了。于是,心中一片澄明,了去痴想。
    佛法,修持之道。看似修身,实乃修心,由身到心。最后连心也修去,佛法自然成。
    修行是心的修行,解脱是心的解脱。
    《法华经》言:“一切治生产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已明示,敬佛原是不必拘于礼,在于心有。禀一念之诚,心怀慈悲,一切为着好好生活,所做善行之事,都是佛事,都是修行,无有在家出家、出世入世之别。静心见佛,明心见性,不应执于皮相。
    梁衡先生的文字更精妙到位、意味深长:我们对佛千万不敢太认真,烧香拜佛,求其显灵;或打坐入定,求其忽通,那不是佛的本意。
    大道至简。依自性觉,觉而不迷。当好。
   (未完待续)

               二〇一四年八月六日夜(修订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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