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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文城里《繁花》盛开,一朵又一朵在城头绽放。不由得又想起木心的《上海赋》,于是想与众文友再次分享。
知道木心是九十年代在美国,一位台湾朋友提及他时一脸的仰慕。我在一旁惭愧不已:学中文的,不知道大陆出来这么好的作家啊!直到新世纪,《上海文学》刊载了木心的《上海赋》,再一晃2006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木心的《哥伦比亚的倒影》。那时中国知道他的人寥寥,出版社甚至额外加印一本小册子。专门介绍木心。我有幸买到了这第一版。
后来陆续又买了他的散文集。但是,没有一本比得上第一本《哥伦比亚的倒影》,也没有一篇比得上《哥伦比亚倒影》里的《上海赋》。
读了《上海赋》的上海作家陈村感觉是“如遭雷击”。
咱还能说啥?只有拜读再拜读。
《上海赋》分六章。<从前的从前>,<繁华巅峰期>,<弄堂风光>,<亭子间才情>,<吃出名堂来>,<只认衣衫不认人>。
先说第一章<从前的从前>。
这一章讲上海的历史,篇幅最短。也许因为相关史料太多,木心懒得赘述。但是也有读了让人心头一惊的句子。如这段——
“一提起‘迪昔辰光格上海呀的’,好比撬破了芝麻门,珠光宝气就此冲出来。。。。直使小辈的上海人憾叹无缘亲预其盛。尚有不少在上海度过童年的目前的中年者,惯不怪自己年纪小,明明衣食住行在上海,扑朔迷离,记忆不到要害处。想沾沾自喜而沾沾不起来。这批副牌的上海人最乐于为正牌的上海人做旁证,正给不知‘迪昔辰光格上海呀的’年轻人听,以表示比老辈不足比小辈有余”。
木心怎么想得出“副牌的”“正牌的”上海人这样的分类啊?木心说的“正牌” 应该不是在淮海路就是复兴中路,不是静安寺就是徐汇区。“副牌”则是闸北、南市,或者金宇澄说的普陀“两万间”吧?想想我等外地人连“副牌的”也够不上,不是也津津乐道自己眼里的上海,表示与上海有千丝万缕或者仅仅一丝半缕的瓜葛呢?真是“记忆不到要害处。想沾沾自喜而沾沾不起来。”!
进一步想,大概每个城市都有所谓的“正牌”,“副牌”。往往都是副牌为正牌作证最卖力。再延伸一下,一个国家,大概也有副牌也有正牌。副牌们也是最最“爱国”。最有意思的是,往往正牌都“不响”,眉飞色舞的都是“副牌”。
木心的幽默实在扎心呢!
第二章<繁华巅峰期>
木心写上海的繁华顶峰时期是“整整四年”,是1937年到1941年的抗战时期。因为彼时上海,除了租界全部沦陷。有钱人纷纷投奔租界,“好像赶国难狂欢节,人口从一百万猛增到四百万,外国人非但不走,反而向西方呼朋引类” “只要在租界顶到一个店面,一只电话,无不财源滚滚心宽体胖”。
那时的上海又是怎样的?各国商品充斥市场“所以上海人一向对国际名牌精品背诵如流,借此较量身份之高低”,“好莱坞电影和莫斯科电影同时开映,这边陶乐赛摩娜巧笑,那边夏伯阳怒目,国际间谍高手云集。。。。英国电台、苏联电台、德国电台用中、俄、英德法日等语抢报新闻。。。。上海的行业电台在夹缝中自管自出花头,时而蓬拆蓬拆郎呀妹呀,香槟嗯美酒气呀满场呀飞,忽而铜磬木鱼救苦救难广大灵感白衣观世音菩萨。。。。”
真是妙笔生花呀!
木心还告诉你,要成为“正牌”上海宁,大有讲究:“一牌头,二派头,三噱头”。牌头是靠山,派头是衣着举止,有了派头才能进入噱头。官场商场情场赌场舞场,无一不是噱头世界。印证在市井百姓家,先生噱太太,少爷噱少奶奶,父母噱儿女。。。“巧言令色是噱功好,貌似忠厚是噱功更好。骂年轻人小滑头,他不生气,骂年长者老滑头,他不见怪”。“上海人一字以蔽之:噱”。
这是我见过的对上海人最另类的评价。
1943年,英美放弃了在中国的全部租借权。此后四年这种畸形的繁华“气数是衰了,上海人仍然生活在租界模式的残影余波中”。
日本NHK曾经拍过一部纪录片《陌生人:上海的芥川龙之介》,那里面是二十年代的上海,感觉好像参考了木心的上海。
(可以参考我的旧博客。芥川龙之介的上海故事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65898/202001/37955.html)
我想,我们看到的当今民国影视剧里制造的光怪陆离就是这种残影余波吧?
《上海赋》第三章<弄堂风光>真是活色生香市井烟火。
木心先写北京的“胡同”,杭州的“巷”——
北京胡同“两遍垣墙之矮,令人顿悟武侠的飞檐走壁不可不信可以全信,脚下的泥路晴久了就松散如粉,下雨烂做长长的沼泽”,“胡同是寂寞的,西风残照也没了汉家气象”
杭州的巷“早与油壁香车遗簪坠耳的武林韵事不相干。两堵墙墉凛凛对峙。巷子实际是窄的,看起来就更窄”。
比较了北京杭州,木心才展开上海的弄堂。张口就是“发酵的人世间,肮脏,嚣骚,望之黝黑儿蠕动,森然无尽头。这里那里的小便池。。。阴沟泛着秽泡,群英乱飞。参差而紧挨的墙面尽可能地开窗,大小高低是洞就是窗。。。。收音机十足嘹亮“一马离了西凉啊界唉。。。。青嗯的山绿的水欧欧,另一只收音机认为,桃噢花啊江是美哎人窝,桃噢啊花啊千唉万唉朵喔喔喔,比不上美唉人嗯嗯嗯多。老妪们端坐竹椅上好像与竹椅生来就是一体”
额的个娘呀,这歌词一个字一个字不关联,好难敲!关键这笔下风光是阿拉上海吗
是滴!
木心郑重其事告诉你:“大都会的文明只在西区,花园洋房高尚公寓,法国夜总会,林中别墅,俱乐部,精致豪奢直追欧美一流。而南、北、东三区以及中区的部分,大多数人家没有煤气,没有冰箱,没有浴缸抽水马桶。。。。每当天色微明粪车隆隆而来,状如巨大的黑棺材,有一张公差形的阔脸的执役者扬声高喊:咦唉。。。。于是各楼层的张师母李太太赵阿姨,王家姆妈欧阳小姐朱老先生,个个一手把住楼梯的栏杆一手拎着沉重的便桶四楼三楼二楼的下来。”
尤其是在夏天,哪里那么多空调,电风扇是心有余力不足。木心说:“屋里的人蟛蜞出洞那样坐卧在弄堂里,精明着悄然占了风口,一般就株守在自家门前。真富真阔早就庐山莫干山避暑去了。。。。。老太婆每有衣履端正者轻摇羽扇,曼声叫孙女儿把银耳羹拿出来,要加冰糖,小心倒翻;老头子,上穿一百二十支麻纱的细洁汗衫,下系水灰直罗长裤,乌亮的皮拖鞋十年也不走样。。。。从前的上海夏天呀,臭虫多,家家难免,也就不怕丢脸。卧具坐具搬到弄堂里来用滚水浇。。。。。。霓虹灯把天空映得火灾似的,探照灯巨大的光束忽东忽西,忽交叉忽分开。。。。半数市民几百万,这样睡在弄堂里。。。”
这就是3/4个上海市区的生活。
还有三章,再读再写
祝你龙年吉祥快乐!
哈哈,听说过坊间对上海人更另类的评价吗?你不像个上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