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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德道上两旬记 之二, 辞别海参崴

(2019-02-27 21:50:50) 下一个

孔敏中,民国二十五年二月 (1936年)

 

十七日 月曜(周一)

今日黎明即起,因闻今日上午即能抵海参崴也。攀登甲板,则全船皆白。舱前部皆已冰冻。白云密布,大有雨雪之象,时间固甚早也。七时近湾口,海面冰厚数寸。船头破冰前进,乒乓作响。大片冰块中,每有流水一道,曲折若一小河,不知其下乃大水一片也。不久无线电传打冰船来。转瞬间船头转向前进,远处黑烟两缕,驶近大船。一小火轮先近大船,运去皮箱等行李十余件。另一打冰船拉放汽笛后,在前开路。大船随之前进。十一时到埠。去预定时间早一日。船靠码头,等海关人前来稽查。所有乘客及船上员司之护照,放置客厅大桌上。约半小时许,大批戎装俄人陆续登轮船。船人不准上下。戎装人分两批。一批职位较高,集中客厅查护照;另一批合关员与军警,翻查乘客行李。盘查甚严。大箱小包皆须翻查。而对于各种印刷品,更加注意。吾所带之中西书籍,无一不经其手。线装书中黑白字,不加翻阅,随口询问;对于横行文,则审视者再。吾所带之赫氏文艺复兴,则看之又看,而不肯归还。询之,则须带往总处一阅。最可笑者,旅行社之旅客须知,亦须拿去一查也。但发给收据一纸,俾得领还。其它衣服银钱,亦须一问所带数目。关于银钱,则更笔之表格。正式要你签字。盖俄国禁止旅客携带俄币出境,而欢迎将其它国金钱带入俄境。此为吸收外币之一法。同舱张君善俄语,经说明吾乃假道去德者,彼自己乃往伯力领事馆者,所以检查稍宽。隔舱母女三人,及其他男乘客二人,籍隶属苏联,而所受检查,在吾们眼睛里看起来,实在是可怕。每个箱笼的角落里,亦都查到。这还不去说他,拿下护照来对过之后,连所带书籍报章,以及画报唱片,一起拿去,据说能否发还,不是一定的。其理安在,不得而知。什么手续,都算告一段落,然后俄国旅行社招待人来搬行李。二时至海参崴唯一大街之大旅行社过宿。因今日是星期一,国际特快列车则在星期二、四、六开行也。四时往海参崴总领事馆。权总领事招待甚殷,谈话三小时之久,询问国事甚详。烟茶三次,又不放行。七时至旅行社左近最大食物店选购鱼肉面包,预备明日车上充饥。俄习每工作五日休息一日,明日适值彼等所谓大休息之日。今晚饮酒跳舞,各尽其兴。大旅行社上层,有饭堂舞厅,因得观光焉。十时之后,大食堂内,红男绿女,陆续而来。音乐队亦开始奏曲。大约一道菜吃完,即有跳舞机会。音乐与舞法,与上海所流行者,迥不相同。跳得漂亮的几对,每受大众注意。吾与张君,啤酒一瓶俄金四元。给与五元,不找不谢。俄国饭店侍者,非上海之仆欧也。海湾商埠,犹烟台青岛,依山旁水,马路高低不一。白日雪山冰地,颇多惹眼之处;晚间灯火起落,犹庆元宵节。据说凡大休息日之隔夜,全体民众,通宵作乐,直至东方发白而止。

十八日  火曜(周二)

今天下午二时三刻为赶一万又九十一公里之世界第一长铁路之第一日。早起觅购新鲜面包。十时许总领事馆孙领事持领事馆总领事名刺来访。军政部长张君与同行张君系同学,亦来谈话,籍悉海埠侨胞之种种情形。俄旅行社虽在上海等处宣传取道西伯利亚之利益,但办事毫无经验。二时半抵站,领事馆孙先生段先生闻先生已先至送行。张先生伴送,闻先生经上海张先生之介绍,招待周到,心感无已。今日天气又非平常。青天白日,又使人精神兴奋。车里海埠较远,俄国远东的乡村情形,已可见其大概。一望无际的白银地上,二三矮屋点缀其间,不惯此地生活者,一见之后,不寒而栗,今日所经各大车站,其房屋固因天气之故,与京沪路等不同,而路轨旗号等,与国内铁路大不相同。据说中国铁道,都系英国式,而西铁与欧洲各国亦异车前机头,系走长路,故较大。列车因系特快车,故节数不多。行李车在机车之后,邮车次之,其次为头、二等车,三等车居末;饭车在其前(车不分等)。所谓輭车,华丽非常,尤京沪路所谓花车者同。车厢座位覆以丝绒;每人有小灯一盏,特别盥洗室即在两厢之间。四壁镶嵌花式尤为精细。车厢内外过道,皆铺地毯。硬车犹昔日津浦路试用之兰色钢车;每人一号,四人一间。逢缺递补,各站早有预备。因俄习男女平等,每间四人或二人,男女不分。此为国人习惯所怪,而俄人绝不注意者。饭车酒菜价格奇贵。美金一元,交换局官价作俄币五元。一汤所费,常在三元左右,一菜所需,五元有奇。一饭十金,只汤菜糕饼各一而已。但闻俄人工作,日获百元非难事也。吾素好奇,天黑之后,不能赏鉴太空,每参观车站,又自车前走至车后,一一加以注意。晚饭后车长来,又将吾之护照取去;据说要等吾出境时再交还。

十九日 水曜 (周三)

西伯利亚铁路,虽在冰天雪地之中穿山越岭,但即以头等客车论,不给热水备饮。乘客欲喝热水,或用以泡茶,非候至大站,自己下车去取不可。否则只有出钱到饭车中去买茶喝。大站之旁,特设热水屋一椽。车到之时,男女提壶或罐,争往汲取。所以在吾们喝惯热茶的人,在此寒冬,取道西铁,非带热水瓶不可。今日天未曾亮,在一大站踏雪取水,别有风味。其地去海埠数百里,气候并不十分寒冷,不知是幸运,还是地里上的关系。十一时到伯力大站,作伴数千里的张君,就此作别。伯力为俄之东方政治中心。远望市内屋宇众多。车站左右广场上,飞机数十架一排,计有数排,唐克车(坦克车)数十队,大小都有。当此日俄常有冲突之事,在此重要区域,自应有此武器预备;但如此布置,带有示威性,吾非军事家,不知其详矣。吾国有领事馆在此。大好东四省,未为XX窃取之前,此固中俄间折冲地也。饭车中有一管事人,能说数英词,每饭必与吾敷衍数句。列车开出,指示远处唐克而谓吾曰:那唐克能爬山渡水;那飞机能载数千磅炸弹,能吊运小唐克车。同桌一俄妇带一小孩,只想吃吾的炸鱼。自己碟内的奶酪鱼则放着不吃。吃了吾的,只笑而不谢。一片天真,却极可爱。天下童心,本性是善,非虚语也。下午买得西伯利亚松子一包,多不过五十支香烟一听,价高一俄元;苹果四只三俄元,其生活程度可见一般。

二十日  木曜 (周四)

天未明,至鲍察卡来埠,大站也。大站停车三十分或二十分,中等停车十五十分不等。探视车站四周,居民燃灯做事。晓风微动,炊烟四起。暗光从各个窗檽透出,现出苏方人民生活之特殊情形,颇觉有趣。昔日看见的俄国画片,乃与此一幅图画相吻合,方有回味之机会,亦幸事也。取俄国鱼与面包充饥,气味至腥,虽别有风味,但胃中不甚受用。晚十时至斯考夫拿亭,离赤塔尚有数千里。终日与俄人周旋,觉俄人习惯甚好,既不特别,又有礼貌。最初他们都以为吾是日籍人,男女都不与吾通话。除以难以形容之目光,向我灼灼外,或是在背后窃窃私语。后经同车之母子说明,都来与吾说话。一时之间,此去彼来,颇有应接不暇之势。同车有一船长,名柯史都察金者,竟乐为任翻译之劳。柯氏初疑吾为日人;后介绍彼之新婚妻与吾谈话。全车能与我通话者惟柯氏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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