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庚子年,60年一轮回,果然不妙的很。 往前60年时1960三年自然灾害, 再前60年1900庚子国难。再往前1840鸦片战争。让人不迷信都不成。
原以为中国的60年轮回就迷信着中国,结果发现美国也不能免俗。先不说病毒,先说总统。 1960年约翰·肯尼迪死于任上暗杀, 1900年威廉。麦金莱死于次年暗杀。1840年威廉·亨利·哈里森上任一个月后死于疾病。 也没个人告诉川普这个轮回,如果他知道,或许就不会搞那么多诉讼,老实下台,以他自私的个性,早就顾命去了。
历史的轮回不可避免影响所有人, 我终于也可以说,我也参与历史事件--------新冠来了。
现如今医院是个风口浪尖的地方。3,4月份是抱着手机过日子的盯着各种数字,本院本州美国世界各国。同事间小道消息每天飞。微信上和朋友也是不同医院,不同州之间,互通有无。每天回家先去地下室,把一身行头换了,洗澡再消毒,才敢和孩子说说话,抱一下有个安慰。
新冠治好我严重的拖延症, 我想写遗嘱有几年了,一直没有行动, 4月份网上找了律师,居然是个邻居,电话邮件沟通,两三天就搞好了。 那天刚刚有过细雨,在她家台阶上还有些湿,她找了丈夫和友人做我的见证,大家带着口罩门里门外说着话,复核文件,签字,给支票,抱着文件袋慢慢走回家。
有个朋友要找我拿东西,我送上她的门, 我已经是够仔细的人了,知道自己工作被忌讳,去之前换了衣服,她要的东西也消过毒,不出意外的被据在门外,恨不能隔开我三米远。 理智上我理解她,感情上我无法接受,又不是我要去你家,是你找我帮忙,还这种态度。
这也是严重的警告,像我这样不可避免要直接接触病人,万一我真得病,孩子怎么办?我相信如果开口,孩子应该会有别的朋友(不是上一段的那人)会帮助我,然而自己还是要自觉点的好,不要给别人带去膈应。 好在孩子大了,只要饿不死,天下就没大事。 房子也够隔离,我住地下室就是了。
问题就一个,解决他自己吃饭问题。 回家本来就晚,洗澡消毒一个小时,再做个饭,晚饭要变夜宵了。 孩子也在网课,三顿中国饭,他也受不了。 给了张信用卡给他,他自己叫自己定。 眼见着他活动范围扩大,从家门口披萨,一迈外的炒饭,两迈外的墨西哥餐,到奶酪工厂。 uber eat,从10元配餐费,到40多配餐费。 有天他自己不好意思的说,妈妈今天晚饭有点贵,我一看,不算配餐费,光他一人饭费就80. 登时感觉到口袋里面凉飕飕的, 钱溜走的速度,比口袋有个洞还大。 本来警告他,让他省的花是他的上大学费用。现在是我赚的钱要不够他饭钱了。 居然还买可乐送上门,不健康其次,两元可乐,也要十多元送门费。我晕倒了又晕倒。 给他看信用卡账单,让他拿计算器算个半天。吃饭没问题,吃得好也没问题,配送费你得省了。 能自己跑出去买吗? 中午能自己做吗? 晚上老妈当配送行不行? 李安在家带孩子的时候,和他儿子说,等妈妈狩猎回家吃饭。 我在下班后黑凄凄的傍晚,开车每天高速或城区奔赴不同的餐馆取餐时,真有狩猎的感觉: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寻找一点吃的拖回家喂孩子。
他也合作, 先自己找到blue apron。每周一个大箱子,食材配好,有网络和彩纸的说明书怎么做。 我也借机学会了些美国餐怎么做。 渐渐,他每周和我买菜,虽然他是个食肉动物,牛排,羊排的买回家账单我暗暗乍舌。 但是他做饭,怎么也得支持和鼓励。 我就洗洗碗觉得生活也美好不少。 做饭是一大累人家务,转交出去了。 关键的关键是账单终于可以开眼看了, 每月的费用能承受了。 本来担心我隔离他会饿死,后来担心不用等到隔离就要破产。 现在总算收支能平衡,虽然比我做饭要贵好多,人生不能处处圆满。 要怪就怪我赚钱少。
人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新冠骤起的4月份, 我们医院有大量的新冠,我一个住乡下的朋友问我是真的吗?真的有人死亡发生吗? 可能城市人群汇集,所以病人多些,乡下就会好些,所以,她没有感觉。 我邻居的父亲死了,同事的家人死了,同事也有感染的。 地下室有个病理科加太平间,一天做电梯下去,病理科的走廊门开着,平车上白单包裹着一具人形。 推车的工作人员正好笑着和门内另外的工作人员道别。 不知道这具尸体是不是与新冠有关,它的身后,有怎样悲痛的家庭和故事。但活着的人还要正常生活,工作。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看见尸体了,震动很大。 过了几个月,在停车场,我下车时,边上有部小车,后座被一团乱七八糟的白布盖着,我突然有些怕,那天平车的人形,挥之不去。 我很小心的透过车窗看着那团白布,一边告诉自己不要疑神疑鬼。 然而还是疑神疑鬼,当我下班,那车还在那,那布还在那,我的胃都揪在一起,迅速溜上车,逃离停车场。知道自己可笑,也知道自己真真的害怕。
遇见怀孕的新冠,手伸到她腋下时烫的吓人。 拖拖挨挨,一个多月,她总算出了ICU,担心她肚子里面的宝宝,会不会有后遗症。 有的人,过一个星期,再打开病例,窗口跳出一句话,病人已经死亡,你确定要打开这个病例吗?心里咯噔一下。在病房也遇见病人,出ICU,大家都放下手中的工作,为病人的离开鼓掌。胜利总是好的。
我有天突然高烧,39度有点腹泻,不知道原因,疲劳已经无法去地下室洗澡了,在楼上洗了澡,挣扎着把浴室消毒,就倒在床上。给老板和医院职业科打电话时想,幸好我遗嘱写好了。 接电话的女士,按部就班的问我的症状,当我提到我腹泻时,她突然声音有点哽咽,我心里狂问WHY?WHY?WHY?难道这是不良之兆吗?想来她们也可怜,每天接那么多电话都是本院同事和新冠有关的,精神压力也山大吧。 幸好第二天查出来了,阴性。 不知道那女士叫什么,很想回头安慰她,我活蹦乱跳呢。
鼻拭子非常不舒服,眼泪汪汪。后来疫情缓和,医院腾出手,没有症状也可以去测。我想想自己一直都有防护,就没有去,主要还是觉得鼻子不舒服。 但是最近病人又多起来了,新高重新在全美出现。我不幸有个病人在我检查后的第二天查出新冠。我在防护不足的情况下和他有长时间的接触。 老板第二天就专门给我排了几个新冠病人检查。 我当然理解反正也暴露了,跳蚤多了不痒,但心里还是腹诽,你就可着我一个人薅羊毛吧。这几天无时无处的听着自己呼吸声,感受自己肺泡功能还不错,走路快了也没有好像缺氧。闻到食堂饭香挺开心,闻到厕所屁臭,居然也开心自己没有失去嗅觉。 安排了检查,阴性,阿门。然后隔几天不幸又有个病人,几天前阴性,转阳了。我也得再去检查。 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 同事也有几个遇见同样的问题。 哀鸿一片。
防护是关键,我们幸好熬到了防护不缺的的时候。 普通病人也要当潜在来看, 我尽量戴 N95,再加上CDC要求的护目镜,耳朵每天都勒疼的抗议。 N95 穿脱不方便,连带我喝水都少了。 老妈常常叮嘱我多喝水,就算有喉咙的病毒,冲到胃里胃酸也能消灭了它。 N95 还是气闷, 戴的时间长了,觉得肋间肌呼哧呼哧的用功,要多吸点空气,肋间肌都疼。 闷得不行,就会在口罩后面张口呼吸,心里怨念到:可惜了我的鼻毛和鼻黏膜,一点防护作用都起不到了。扁桃体,千万要挺住,就靠你的屏障了。
2020,真是历史性的年代,记忆深刻的那么些压抑,还有我蹭蹭上窜的体重,裤子都穿不上了,目测腰粗了4个号。心情好就是真的好。 体重什么的小事,比不上我阿Q的精神胜利大法。 活着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