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乌鲁木齐的第二天,是星期天。兵团司令部休息。所以我们无事可干,领队就带我们去参观乌鲁木齐市容。我们住的兵团二招离市中心不远,不用走多少路就到了闹市区。只见商店林立,一点儿也不亚于我的家乡温州.。使我稀奇的是这里的维族居民,高鼻子,深眼窝,卷头发,男的穿袍子,女的穿花裙子。尤其是妇女,长的很漂亮,让我们有到了外国的感觉,也特别新鲜。他们说话几里巴拉丁的,我们一点也听不懂。我们没有看到很高的高楼,只是在人民广场看到自治区政府大院,里面也不过是四层的建筑。北边的宾馆,也只有六层,算是新疆最高的建筑。但是北门的团结剧场和南门的体育馆却建的十分雄伟堂皇。
第三天(元月四日)是星期一,我们到兵团干部部报到。干部部在司令部大院内,司令部位于乌鲁木齐新区光明路上。光明路是新建的一条很宽的马路,路的中间是林带,两边是马路,再两边是人行道,十分气派。司令部大院内有东南西北四座大楼,分别是三层和四层的俄罗斯式建筑。只见每幢楼都有四根或六根大柱烘托着屋顶,十分威武,给我们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干部部在一号楼二楼,邵付部长接待了我们。他首先向我们慰问,一路上辛苦了,然后,向我们简单地介绍兵团的现状:兵团现在有八个农业师,两个工业师以及兵团直属单位三大部分。农一师为原进疆部队二军五师,驻阿克苏地区;农二师为原进疆部队二军六师,驻在库尔勒地区;农三师为原进疆部队六军十四师,驻在伊犁,后改为农四师;原六军十五师改为农六师,驻在哈密地区;农五师为原六军十五师和22兵团之一部,驻在乌鲁木齐地区;农七师为原22兵团第25师,驻在沙湾,奎屯地区;农八师为原22兵团第26师,驻在石河子地区。另在塔城地区建有农九师,55年并入农七师;阿勒泰地区建有农十师,55年并入农八师,后又划归农七师;工一师为原22兵团骑兵第八师,师部在乌鲁木齐,负责全兵团的水利工程和道路工程建设;工二师为原22兵团骑兵第七师,师部在石河子,负责全兵团的房屋和工矿企业建设。兵团直属单位主要有跃进钢铁厂,八一棉纺厂,八一毛纺厂,兵团机械厂,八一糖厂,八一农学院,兵团医学院等。全兵团大约有120万职工和家属。(当时全新疆只有不到八百万人口,新疆解放时才500万人口)占全疆人口的六分之一左右,所以,对新疆的稳定起决定作用。他还说,:“你们都是知识青年,我们欢迎你们参加新疆的建设事业,你们一定能够在新疆的建设中发挥。你们主动报名参加兵团建设,说明你们有一定的革命要求,是难能可贵的。现在,你们先到会议室休息休息,等会儿再来这里听陈干事给你们分配工作。”我们一听愣了,不是说来上学的,怎么说起工作了,但是我们也不好问,只好到时候再说。
等了大约两个小时,有人通知我们再去办公室,只见陈干事已经编好分配名单,和我们寒暄了几句客气话后,就宣布分配结果,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反映过来,我们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二十七名同学中,全部女同学和十一名男同学分配到兵团直属单位,分别是糖厂两位,八一农学院六位,其余的分配到兵团医学院,实现了我们当初学医的愿望;还有九位同学分配到各师:分别是农六师两位,农八师四位,农四师一位,农七师两位。我和顾振东同学分配到农七师。分配完毕后,他就打电话通知各单位第二天来兵团招待所接我们。当时,分配到好单位的同学心里是心满意足,但是分配到不好单位的同学除了灰心丧气外,还有一肚子的无奈和怨气。我们怀着不同的心情回到招待所,我的心里充满了悲哀,我的命运是这样的坎坷,不远万里来到新疆,希图的是上学,可是等待我的前程还是深不可测。我当时已对这些无所谓了,心里想听天由命吧!可是顾振东却不愿意就此罢休,他到处打听农七师的情况,晚上回来时,伤心地告诉我,农七师司令部在奎屯,是一个新开发的处女地,差不多还一无所有,我们是去拓荒的。那又怎么样,命运已经决定了我要去承受这个考验,我就去承受吧!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就有人来敲我的窗户,叫我和顾快起床,因为今天还要赶路。我俩赶紧起床,拖着我们的行李到门口,只见一辆解放牌汽车已经停在门口,一个大胡子司机乐哈哈地问我们:“你们就是上海来的学生吗?来,来,来,我帮你们装行李。”一边说着,一边就帮我们把行李搬上汽车。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行李,各人都只有一只旅行箱,“上车,上车”司机又乐呵呵地说。因为只有俩人,这次我们没有坐车箱,而是坐汽车驾驶室。司机拉着我们上路,天色已放亮,我们的汽车奔驰在广阔的柏油马路上,路边是排排林带和农田,一个个村庄和城市从我们身边撩过,再也没有进乌鲁木齐前的那么荒凉,司机一路上向我们介绍,这里是昌吉,,,,,这里是呼图壁,,,,,这里是玛纳斯,,,,,。尤其是过了玛纳斯后,那一片片整齐的田畦,那一排排秀丽的林带,虽然是冬天,树叶已经脱落,但是那树干和树枝构成的深浅线条,尤其是那挺拔的白杨树,在我们的眼中,还是一副美不可收的画卷。中午时分,我们到达石河子,那是传说中的城市,是兵团战士从一无所有的戈壁滩上新建起来的城市。树,树,树,我们自从进新疆以来从没有见过这么多树。杨树,柳树,榆树,山枣树,各种各样的耐寒耐旱的树种像一列列士兵在接受我们的检阅。我们看到一幢幢厂房大楼和一根根烟囱在层层叠叠的丛林中拔地而起。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真想不到在这遥远的边疆,还有这样的城市。司机拉我们到一个汉人开的餐馆吃中饭,司机还介绍我们吃道地的新疆拉面。那鲜嫩的羊肉,又软又韧的面条,现在想起来还垂涎欲滴。吃了中饭后,我们继续赶路,经过八师142团时还是又多又密的林带和整整齐齐的条田,再往前走,就是沙湾县,这时,林带渐渐稀少,过了三道河子,再也看不到树林了,只见一片被白雪覆盖的白茫茫的原野上,不时地露出不屈不挠的红柳树和芨芨草。这时,已经快下午三点钟了,我们的汽车沿着天山脚奔驰。不多时,我们看到公路南边远处山脚下出现成片的烟囱和厂房,司机告诉我们,快到家了,那片厂房和烟囱是独山子炼油厂,它的北边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奎屯。奎屯越来越近,我们终于看到公路北边远处的一簇簇树林和一幢幢房子,车子在乌伊公路和独山子公路的交叉口向北拐弯,驶向还没有铺沥青的奎屯公路,车后扬起漫天的沙尘,不到半小时,我们到达目的地奎屯。我们在农七师勘察设计队门口下了车,司机指着正北边的一座三层楼说:“那就是农七师司令部,你们可以到那里报到,现在还没有下班。”我俩赶紧拖着行李去司令部大楼报到。在一楼西部我们找到了兵团干部部介绍信上写的农七师人事处,我们把介绍信交给一位办事员,他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说:“我们已经接到兵团司令部的电话,知道你们今天要到,我们已经给你们按排了住处,。”当即拿起电话给二招办公室打电话,之后,送我们出了办公楼西大门,指着马路西边的一座二层楼说,那是师二招待所,已经有人在准备接你们。这时,我们已经很累而且又很迷惑,因为虽然我们年轻但是终究是经过九天的长途旅行,再加上对自己的前程未知,真是所谓身心疲惫。我们拖着自己的行李懒洋洋地来到二招时,招待员已等候在门口,她笑吟吟地问你们是不是上海来的吗,当我们点头时,她就接过我们的行李把我们领进二楼朝马路的一间双人房说:“你们暂时住这里。”又给我们打了一壶开水就离去了。我们审视这间房子,木地板,大窗子,两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两把椅子。床单白白的,打开被子看,干干净净的。房间里有暖气,暖暖和和的,和我们前几天睡的房子真有天渊之别。一会儿,招待员叫我们去吃晚餐,领我们去一招待所的食堂,一路走一路向我们介绍说:“一招和二招都是去年才盖好的新楼房,也是目前奎屯唯一的三座楼房,另一座是师办公楼。一招是专门接待师以上的国家干部和外国友人的,去年韩素英和陈梅香女士访问新疆时(美国友人)曾经住过这里,二招是接待一般干部的,所以你们住二招。”当我们走进一招食堂时,里面的富丽堂皇(以当时的观点看,现在就很一般了。)真把我们惊呆了,宽敞的大厅(大概有四十来米长,十四米宽。)水磨石地面,墙上安装壁灯和彩画,丝质的窗幔从天花板一直下垂到地面,还有一个大约六十平米的舞台,在远离上海的边疆有这么好的饭厅,也是我们意想不到的。饭菜很丰富,有米饭和馒头,任我们选,菜是两荤两素一汤,我们吃的饱饱的。回到卧室准备休息,听到有人敲门,我们就喊“进来。”这时,一个穿军服扎两条小辫子大概十七,八岁的姑娘闪进房间,我们的眼睛一亮,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姑娘,疲惫马上一扫而光。只见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安置在白里透红的脸蛋上,直直的鼻梁安置在红润润的小嘴上,乌黑的头发,光洁的皮肤,窈窕的身材,真是所谓明目雪肌,丰采照人,疑是下凡的仙女。把我们俩看呆了。她不等我们开口就说:“阿拉也是上海人,听说来了两位上海人,我很高兴,特意来会会老乡,我们这里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上海人。”我们就高兴地用上海话交谈起来,我的上海话不好,大部分时间是老顾和她聊天,从谈话中我们了解到,她的父母是早年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在兵团司令部工作,她一直随她佬佬生活在上海,去年她父母才把她接来,安排她在农七师一招待所工作,负责接待老干部。她和我们聊了一会儿,知道我们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就说:“以后再聊天吧,你们先休息,我姓李,以后你们有空可以到一招找我,大家都认识我。”说完就离去了。她走了后我俩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仿佛她带来的体香仍然留在房间里。后来我和老顾曾经去一招找过她几次,可是再也没有找到她,听说她已经调回上海了。
第二天我们睡了个懒觉,起来时早饭已经开过了,我们顾不得去吃饭匆匆洗个脸就去司令部人事处报到。人事处的付处长苏治启接待了我们。他首先向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欢迎我们到农七师工作,他说:“农七师是兵团最大的师,有十多万人口,下辖三个管理处,一管处在下野地,有五个团;二管处在车排子,也有五个团;三管处在塔城和阿勒泰地区,下辖四个团;还有南山牧场和媒矿。师部原来驻炮台,五七年三月十一日才由炮台搬到奎屯,至夏未就建成大礼堂。到现在只不过短短三年,就建成化工厂,食品厂,造纸厂,机修厂等工厂。刚来奎屯时,这里只有十多户人家,住在老奎屯,现在这里已经有将近一万来人(包括131团和工程处,水利处)你们住的招待所和农七师办公楼,也是去年才建成的。所以,建设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前景是美好的。”然后,他就分配我们工作,顾振东分配到农七师设计队(全名农七师水利勘测设计队)我分配到发电厂,问我们有没有意见,我们点了一下头,表示没有意见,因为都是好单位。然后,他就打电话给设计队和发电厂,叫他们来接。发电厂回答,下午就来车接,大概三点钟可以到二招,叫我到时在门口等。这样,我们的心终于尘埃落地,有所归所了。但是到电厂后,不知道分配到什么岗位。我心里没有底,就问老顾,电厂什么工作最好,老顾说,最好分配到操作室 ,那里最重要,工作也最轻松,只用看看表。老顾在新安江水电站工作过,所以他知道。(我不知为什么没有分配老顾到发电厂。)我心里默记,一定要争取到操作室工作。老顾因为分在设计队,步行几分钟就到了,所以,他没有人来接,上午就自己拉着行李去报到了。听说发电厂离这里还有四公里,所以,我只好在招待所等。
不到下午三点钟(元月6日),电厂的人就来了,来的人姓马,大约五十来岁,赶着一辆四轮马车(当地人叫轱辘车,是当地居民常用的交通工具,即四个轮子全是木头做的,没有胶轮胎,由一匹马在前面拉,是非常落后的交通工具),老马把我的行李搬到马车上,叫我坐上去,这个马车没有座位,是拉货的,所以,我只好爬上去,坐好后,披上发的军大衣,老马把马鞭一摔,马就走了。从师部到电厂,还没有正规的路,只是汽车压的一条印子,我们顺着这条印子往前走,只见茫茫的一片雪地,马车叽叽嘎嘎,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老马就和我拉起家常来,我才知道他老家在河南,是“九,二五”起义的老兵,老婆孩子也刚刚从河南接来,他听说我来自上海,非常敬佩,说,“这里很苦噢!你能挺得过来吗?”我说:“我不怕苦,我家出身不好,我是来改造来的。”他说:“不要这样说,敢来新疆就是好样的。”一边他又向我介绍电厂的情况,说这里都是一些刚从学校出来的年轻人,去年刚从乌鲁木齐苇湖梁发电厂学习回来,带队的政委叫张富禄,河北保定人,老革命,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团长,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这个厂还没有建起来,工人都还住在自己挖的地窝子里,我问他什么叫地窝子,他说,就是在平地挖一个坑,上面铺上苇子,再抹上一层草泥(麦草和泥巴和起来的泥)就是了。我又问他:“电厂还远吗?”他一指前方说:“你看到那烟囱吗?烟囱的东边就是。”这时,我看到前方有两根烟囱和一些厂房,在银白色的雪原上特别醒目。他又唠叨起来了,那个烟囱和周围的厂房是钢铁厂,去年建的,闹腾了一年,什么也没有炼出来,就停了。我们都去劳动过,真是作孽,浪费了不少钱。说着说着,我们的马车就靠近钢铁厂了,我看见一根红砖砌起来的高五十多米的烟囱,边上还有几座二,三十米高的炼铁炉,庞大的风机,粉碎机和各种各样的机器还七零八落地散落在满地,不远处还有几座盖的十分像样的红砖厂房,十分高大。只是空落落的,十分落寞。在这茫茫的戈壁滩上盖起这样的烟囱和厂房,可见劳动者的勤劳和伟大,它的的确确震撼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献身精神。
这时老马又唠叨起来了,对着我说,你看到前面那根烟囱吗?那就是未来的电厂,这时我才看到离钢铁厂东边不远处还有一根烟囱,比钢铁厂的烟囱还高,边上正在盖厂房,我的心情顿时兴奋起来了。因为虽然那还是没有建起来的工厂,但那是我以后生活工作的归所,是自己未来的窝,是我的希望我的寄托。这时马车已经在雪地里摇摇晃晃地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我们越过了钢铁厂,来到了一个低矮的土房前,老马说:“到了,你进去吧!这是我们电厂的政工室,我们的头政委就住在这里。”(想不到这座房子以后就是我结婚的家。)这时我的双腿已经发麻,艰难地从马车上爬下来,老马帮我卸下行李,就和我告别了。我提心吊胆地来到门前,掀开门帘,敲门,只听里面有人答应:“进来!”我就进去了。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穿着军装的高大的人从写字台后面站起来,迎着我笑着说:“你就是从上海来的知青吗?”我点点头。他说:“欢迎欢迎,我是电厂的政治助理员。姓王,叫王训性,也是刚分配到电厂的。我是从北大荒来的转业军人,山东人,以后就叫我老王好了。政委开会去了,他告诉过我师人事处分给我们一个高中生,叫我接待你。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找个人给你按排住处和领饭票。”说着,就出去了。这时,我仔细地浏览了这个被称为单位最高领导政委的办公室。这是什么办公室呀!墙是土块砌成的,房顶是苇把编的,低低矮矮的,个子高的人就会碰头,两只旧写字台和两把破椅子,再加上一张行军床,就是全部家当。(估计一张写字台是政委的,另一张写字台是助理员的,那行军床就是政委睡的床。)唯一值钱的就是写字台上的一只电话。正当我满怀疑惑时,王助理员领着一位高个子中年人进来,只见那人满脸带笑地对我说:“小李,我也姓王,叫王影,是这里的队长,我来负责安排你的生活和工作,跟我来,我们先去领饭票吧,因为块要开饭了。”说着,领着我的手,带我去办公室边西边的一座房子,那是一座唯一像样的房子,也是土块垒的,只不过高大些,人字坡房顶,石灰墙,一排八间。最东面的是套间,有两间房子,目前是厂部办公室,其余的七间是家属宿舍,分配给已经结婚的职工,也是厂里的干部,他们是付厂长,队长,会计,和政治助理员。王影也住在从东往西数第三间。王影带我进了办公室,向我介绍厂里的三位会计,一位姓何,叫何伟进,是财务会计,一位姓杨,叫杨焕秀,是厂里的材料会计,一位姓王,叫王槐贵,是总务会计;王队长把我领到王会计前面,领了饭票,又把我领到东边往西数第二间,说这暂时是你的宿舍,以后是政委的家,因为政委爱人还没有从乌鲁木齐调过来,暂时空在那里,就让我先住。他帮我安置了床铺,又帮我升了炉子,告诉我不要让炉子息火,要经常加煤,煤在屋外,又到伙房给我提了一壶开水,就让我去打饭。因为到开晚饭的时间。我不知道伙房在哪里?王队长说:“就在政委办公室西边。我才知道那个低矮的平顶房的西边是伙房,(后来改成西间婚房,以后又改成两间婚房,我结婚就在最西边的一间。)我端着饭碗掀开挂着厚厚门帘的朝西的大门,一股热腾腾的蒸气扑面而来,看不清里面有多少人,只听见熙来攘往的话语声。慢慢地我逐渐地看清了里面大概有四,五十个年龄和我相仿的男女青年。他们在打饭的两个窗口排成长队,他们见我是新来的就热情地告诉我,一个窗口是打饭的,一个窗口是打菜的。我排在打饭的,先打来饭,是两只白面馒头,以后又去打菜的窗口打菜,是羊肉烧土豆。伙房里没有吃饭的桌椅板凳,一部分人打了饭后就蹲在墙边吃开了,大部分人打了饭以后端回自己的宿舍(全部是地窖)。他们新奇地看着我,我也好奇地看着他们。我感觉到这是一个年轻的集体,一个充满朝气的集体,我很高兴和他们为伴。就和他们一样靠着墙边蹲下来吃开我的饭,一边和就近的人聊开了,记得这些人中有叫余鸿勤,肖智民,何文举,吴连士,史树龙的,后来知道他们都是这个厂的骨干。
吃了饭后,我回到自己的宿舍,经过几天旅途的幸劳,我已经很累,准备上床睡觉,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我起床开门,见是王影,于是请他进来。他关心地问我房子冷不冷,给我的炉子添了煤,又告诉我很多注意的事,防止煤气中毒,他的关心使我很感动,使我这个初次离乡的游子感觉到新的集体的温暖和亲切,有一种踏踏实实的安全感。也使我对王影这位新领导凭添了尊敬和信赖。王影走后,我盖上我的被子,再加上我的皮大衣,舒舒服服地进入梦乡,开始我在异乡的新生活。
我醒来时已经天大亮,虽然现在是寒冬腊月,但由于有火炉火墙,室内温度还是在摄氏二十度左右。我赶紧穿好衣服出门,寒冷的气流立刻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但是,北方冬日的太阳暖烘烘地普照在白雪覆盖的大地上,特别耀眼。天是那么蓝,那么高,空气是那么清新,我的心情也就舒展起来。赶忙去食堂打饭,食堂已经关门,看来早餐只好作摆。这时,王队长派人来叫我上班,我随来人去了工地,那是厂房前的一片空地,只见王队长正领着大家在挖卸车坑,大家用十字镐,铁锹,一点一点往下挖,那是在冰天雪地上,戈壁土冻的比铁还硬,十字镐挖下去马上弹回来。但是工人们的热情一点也不解,我在那里是一个弱体力,和女工一样分给我一把铁锹,把人家挖松的戈壁土往外甩,尽量往远处甩。但是这样工效实在太低,有人就建议用钢钎大锤一点一点往下砸,这样,效率是提高一些,但是仍然很慢,有人就建议先用火烤地,等烤化冻土后再挖,这个建议马上被采用了。于是我们搬来木材点火,在卸车位的位置上点了四堆火,我们就围着火堆一边烤火一边聊天,王队长看没有什么事可干,就叫大家收工了。吃了午饭后稍稍休息就上班了,这时火堆已经息火,大伙儿用十字镐刨,很容易就挖下去,热情就高涨了,用不了两个小时,卸车坑就挖好了。
第二天,从乌鲁木齐运来的设备一大早就来到工地,王队长领着大家一起卸货,他一见到我,就招呼我,让我拉着牵绳和大伙一起把仍在解放牌汽车上的一个巨大的钢筒往下拽。但是不管怎么用力,那钢筒仍然是巍然不动。这时,张政委来到现场,看到我们用蛮劲,就说,怎么不动点脑子,就指挥我们抬来一块钢板放在钢筒前面,然后叫几个人用撬棍把钢筒撬离车面,再往钢筒下面塞进去一根钢管,然后叫大家一起用力拉,钢筒慢慢就移动了,就这样,过一段距离就塞进一跟钢管,过一段距离就塞进去一根钢管,终于把钢筒卸下来了,后来我知道这个钢筒就是锅炉的汽包,一个锅炉只少有两个汽包,我们的锅炉只有两个汽包,叫上,下汽包。
接着几天我们都在卸货,有一天,来了一件特大的设备,叫汽轮机,底盘上还连着发电机,有几十顿重,人力无法把它从汽车上拉下来,王队长和在乌鲁木齐学起重的余洪勤就指挥大家安装绞木,把绞木安置在远离卸车坑的地方,用钢钎打在地上把绞木固定着,然后用钢丝绳把它和汽轮机连接起来,在汽轮机下面用好几根撬杠同时用力,撬高一点就塞进去一根木头,一直塞到可以塞进去一根钢管,这样,在汽轮机底盘下一共塞进去三根钢管,然后,叫大家一起用力推绞木,随着绞木的旋转,汽轮机被慢慢地拉下平板车,卸到地面上。
我们除了卸车外,为了节省运输费,一般的安装材料,如耐火砖之类,我们得自己到师部(师机关所在地)材料库房拉。如果这一天是拉材料,我们得早早起床拉着爬犁(一种在雪地上滑行的工具,如同雪橇。)去师部,我们厂离师部大概有四公里多,拉着 雪橇,去的时候,大概要一个多小时,回来因为放着材料较重,拉拉停停歇歇气,得两个多小时。虽然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我们个个人还是拉的满头大汗,到底是年轻人火气大,我们一点也不觉得辛苦。除了那时候我们满脑子想的是快点把我们的厂建起来,我们以自己是第一代电力工人而骄傲,再说,每一次拉材料回来,厂里都准备好饭,厂领导总是热情迎接,也是我们的动力之一。像这样的拉材料,因为我是上海知青,厂里照顾我,我只去了一次,虽然很累,心中还是很高兴,也给我留下美好的回忆。
非常喜欢读您的故事, 可以了解那一代人所经历的。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