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是我的外孙,取这个名字,为的是写起来容易,叫起来顺口,而且不太和人家相重,并不是像有的朋友祝福那样,希望他成为人上之人。他自己叫起来,齿音发不准,倒老是叫成下下的。
上上才19个月,已经有了一大纸箱的玩具,这还不包括那些放不进纸箱的大熊猫大狗熊在内。这些玩具,我们自己买的不多,大部分是姑姑、舅舅、叔叔、阿姨们送的,有会打鼓的狗,会走路的猫,五颜六色的汽车,能发出各种声音的枪。这些玩具少则十几元,多则几十元,听听都使我吃惊,据说还有上百或数百元的,上上的纸箱中还没有。
每次新的玩具拿到手,上上都会兴高采烈地捧住不放,有时连饭也不肯吃,觉也睡不好,可是新鲜过一阵之后,不是敲敲打打,拆拆卸卸,弄得四分五裂体无完肤,就是丢在角落头不再理睬,很少有东西能使他玩到三天以上的。
再也没有想到,使他百玩不厌的,却是我晒衣服用的一匣子木头衣夹,这是有一天他在阳台上偶然发现的。从此,每当他其他玩具玩得厌倦了的时候,就把这些衣夹丢给他摆弄,总使他津津有味。
开始,我和女儿都好生奇怪,这些五分钱一只的木头夹子,既无色彩,又不会动作,有什么好玩的呢?仔细观察他,才发现这里面的内容还着实丰富哩!
他把这些木夹一个一个夹在纸匣边缘,排成一线,自己在一旁拍手,说它是“鸟儿”,这大概是经常看到我们门前的电线上停着麻雀受到的启发;把两只木夹接起来,拿在手里向墙上或地上划来划去,那就是他的“笔”了;两只木夹上再横上一只,成为直角,当即成为他的“枪”,对着人或动物,以及挂历上的花卉,都会煞有介事地“叭、叭”几下,最好是你顺着他的“枪”声倒下,挂历上的画儿不会有反应,他自己就代它们“啊”一声靠在墙上或坐倒在地;要是收音机里响起音乐,那么他抓起一把木夹作为他的“话筒”,摇头晃脑地“卡”(卡拉OK)了起来;更多的时候则是把椅子凳子翻到在地,敲来敲去,说要“修修”,这是从楼下王爷爷处学来的,因为王爷爷总是不停地在帮人家修理自行车。
我不禁十分佩服,这些木头夹子,在他手里竟有那么多的用场好派,这是大人们再也无法想到的。的确,孩子有他们自己的世界,正像丰子恺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写的那样:一颗瓜子壳浮在脸盆里,大人们看了只是瓜子壳罢了,而小孩子会想象成是一只帆船行驶在大海之中。
想象的世界无边无际,可以不受限制,可以自由翱翔。同时,我也觉得,孩子是喜欢发现和创造的,他们在玩的时候,只要力所能及,都喜欢劳动自己的双手,制作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使我联想自己童年时做毽子、糊鹞儿的那种兴味,也想起女儿幼年时为洋娃娃缝衣服、做棉被的乐趣。现在的幼儿园玩具,高级是高级,但是也太现成了,开关一扭,会走会动,新奇固然新奇,然而不能使孩子真正达到“玩”的目的,所以也容易厌倦。
这些简陋的木头衣夹,能使上上驰骋在自己的想象中,在自己的发现和创造中觅取到无比的乐趣。我羡慕上上,希望他能较长地生活在自己的自由天地中,稍迟进入到大人的世界里。
199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