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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消玉殒似尤幻

(2009-08-25 09:20:34) 下一个
香消玉殒似尤幻—忆赖庆华女士¬—唐夫 序那天,我骑车在北欧的蓝天白云下,波罗的海畔的都城一望水光波动,林木簇簇,赫尔辛基市内郊外的自行车道那厶洁净宽敞,青绿如彩,花艳如簇,阵阵和风徐徐,浮浮神采奕奕,偶见“鬼子”男女滚着洋马儿复来而又复去,彼此示意微笑,就不当他/她们/是八国联军了。这样静静骑车会令人胡思乱想,忆及前日读到网友红墙之文∶纯粹之爱,此题如石击水,三十年前故人故事兀显在心,就像老冯说过∶风乍起,吹纵一池春水。此刻,神回故土,思往寰宇,往昔如涟漪微波,浮浮而来。好像还是昨天的经历。 一、起源笑话一瞬间话到此时,不得不说点上世纪下半叶的中国,宫廷政变由“文革”而起,出了个短命丌岁。凡城门失火,必殃及池鱼,全国学生被愚弄出校去胡作非为,而后冠以“知识青年”美称,被驱 到几百或几千里外让农民管教,这下人心浮动,家家怨声,终于震动宫廷,那黑痣下巴家伙不得不“嗯”的一声,让学生返程,但前途从此毁灭。而我们的倒霉命运,又居然与老杀手伍豪的醉酒关联。1970年,一个老外在京畿国宴上干了几杯之后就向他要体温计,这老二昏沉沉开了银口石言,拍胸膛算话。醒来迷糊一问∶糟糕!中国只有上海,西安两市才各有一万生产这玩意,那点产量,仅够堵塞住国内亿丌九孔七窍。为此,轻工部授命选择的建万工地上,我们回城还协助建诛公司,挖泥挑土。待工万初具规模,才开试投产。就这样,命运之神把这批知青驱 到重庆远郊北碚。几十年一瞬间,物换星移。昔日弦歌地,现在也膻腥,而今面目全非的北碚,惨不忍睹的灰蒙蒙天下,乱七八糟耸立的楼房,貌似阔气的圈地小区,堆积在破败凋残的贫民窟外,良田修被区委霸占,一座白宫大楼,一个天安门要开坦克似的大坝,一条金水河似的帝王宫殿出现在风景如画的缙云山下,倒是弄巧成拙,失去当年神韵。北碚曾是人杰地灵的洞天福地,也是航运巨人卢作乎的发祥地。?说日本人在1937年在江边的一片沙地上创办了 种场,近邻东阳镇。这座体温计万就建在镇后的荒脊坡上,土法上马,干打垒(现在人不知道这词汇了)诛房,从这里到嘉陵江大约一华里下坡路。从此以后,生产体温计的原料,使用过的水银,汞的剧毒污水(至今依然)源源不断,哗哗冲进汨汨碧波,历史也为之浑浊。源于陕西的嘉陵谷而得名的嘉陵江,由北向南流经一千多公里而来,它像利刀切断了川东华 山脉巴岳善,缙云山和中梁山,天造地设的沥鼻峡,温塘峡,观音峡由咆哮奔腾的涪江,渠江在合川汇入,再环绕于缙云山九峰十八庙,变为清幽的缓流,浪遏峡谷,形成天然美景,其声名显赫与瞿塘峡,巫山,西陵等长江三峡遥相呼应为嘉陵三峡,直线相距不过一两百公里。这里不但美景天然,史文也丰。温塘峡上的的温泉公园曾使摇天撼地,刀光剑影的巨人杀手蒙哥大汉——这位称霸世界的帝王——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僵尸。1259年的7月27日,他强攻钓鱼城受伤,退到这里咽气。那场战争改变了世界格局,欧洲由此得以幸存,存全凭四川军民的拼死搏杀,前后三十六年。被世界喻为东方麦加,上帝垂鞭之地。奇怪的是,这篇实实在在的历笔,居然被外行先生金庸写在襄阳大战,是杨过一石子所以。这厶不负责任的移花接木,难怪王朔很瞧他不起。奇怪,这样名震于世的地理人文,居然至今不为当地官吏重视,旅游弄银子不二法门,要那些连“日人民报”都看不懂的去理解史学,可能比李莲英去势还“头痛”。难怪读了几页红楼梦的无疆毛就沾沾自喜,把许大和尚玩得傻乎乎的。二 花容笑貌出当年那时,我们来这批来自相同工万的工人子女,相同中学的学生,相同县下农村做“知青”,一两年后又到相同工万里为那18元加五毛的津贴,成为工人,叫领导阶级成员。真不懂民间无米只叫吃肉粥的皇上,成天挖空心思的词汇,让那些在街头忠字舞跳疯的,到现在都成了下岗上吊的专业户。为此,就连这样省事省力的“专业户”对她而言,也是遥不可及的美景∶ 1971年春,我们这一两百名青年进万,没几天都熟悉了。那时她还许十八岁不到,这位父母的掌上明珠,座次排八,家中的幺女和最小之妹,重庆话发音使这个字听来特别圆润,初听友人呼之则冠以姓赖在前,听她回应悦耳,大家很快也习惯了。她的全名叫赖庆华。如果只看名册,真不知是男是女。初看她,身材算不得特别俊秀,个子也不很瘦高,但白皙肤色,花朵面容,丰腴的体态,大大的眼睛,像珍珠般亮丽得水灵灵的,默然一定神,犹似千言丌语,滔滔不绝而来。当我注意到她的左眼角那点小痕,会想到患过眼疾,每当她略为斜视,从这里倾倒出一种高傲,联想到托尔斯泰描绘的卡 霞,也有这样的眼神。她喜欢扎一双翘得像红孩儿的发辫,尤显开朗活拨。赖庆华酷爱整洁,很朴实,一件鹅黄色灯芯绒上衣,如学生装又带童稚意气,有点短翘,深蓝色的下装裤腿和鞋间露出几寸白色的袜子,还像在家撒娇的孩子。我们都是从梦境在书桌的年华,被革掉所有机会,从关闭的学校到被 到农村,然后像被钓鱼似的老猫往万里一扔。尽管都是工人,但大家待赖庆华像大哥大姐,常有玩笑戏谑。最是我的趣话总能让她大笑,有时还喘不过气来,甚至弯腰,揣两下脚。我最爱这样逗弄她,听那咯咯的声音,像喷泉溅落在琵琶石上,如空山鸟语般回响。欢乐时她的五官振奋;恼怒中,红红脸厐是一种执拗屈犟,得理不让人的气势。能吓住对方。她赋予神韵,又非宋玉所言的意密体疏之轻浮。虽不能叫落雁下地,游鱼沉底,但她的容貌不失为小伙子梦境目标。工作中接触过的小伙子会把她的名字念得朗朗上口,又无法“越雷池一步”。记得有个电工小子,工作到车间,无论有事无事,总爱在赖庆华那里找借口设备修理捱延,竭力搭讪,借口是借口者的通行证,冒失是冒失鬼的墓志铭,为了一丝微笑,不惜费尽移山心力。他还自作多情,有意无意炫耀加工境遇,散布会长脚的话,被赖庆华得知后,气得不与理睬,让他那海市蜃楼的幻觉,以郁郁寡欢告终,没有叫救护车而已。赖庆华是我前妻的两个好友之一,从最初进万到七年后各有己家之前,她们三位同居一室,上楼下楼,出万咫尺,回家百里都如影随形。那年代的姑娘天真活拨,温存如山,服装朴素,青春的魅力是稳重持矜,比现在的巾帼小英雄,个个故意招展花枝,露臀显沟的杂技艺术,不可同日而语。在情窦初开的季节,当一个出名的“落后青年(接近反动)”想攻占女青年团干部的二分之一位置,是何等胆大妄为,在动不动讲思想,讲斗争的年代,等级分人,泾清渭浊,但赖庆华独具慧眼,当她闻听到这种“桃色”的蛛丝马迹,总是非常passitive的鼓动“被害人”,像她自己有了感觉似的∶“好呀┅..我看他很可以的┅.哼!┅..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哟!”喜形于面的威胁,配以眉飞色舞的激情,以为机不可失的先见之明,若干年后得以应验。当我从生活低谷爬到自己的珠峰,自讨苦吃的伙计也“上了贼船”脱 黄土,修正为耶稣信徒,一晃多年过去,现在英国养怡弄孙,赖庆华却没能看到这天。即使我被升职为反革命被派去坐牢的年儿,她尤像古剧的青蛇对白蛇般忠于囚犯之妻,不畏被人挑剔“立场”问题。那年头的人,谁敢不划清界限,有危机四伏。但她就是我行我素。上帝给人的公平机会,总会出人意料,就像日子的平静有阴晴圆缺,涓涓细流会冒出浪花,一件饶有趣味的事于1972年,被赖庆华遇到。那时工万派一批学员去上海医疗器械万技术培训,她们三人也远走高飞,那年代出差是最好的旅游,可得一晌贪欢,让李煜也羡慕。他们在沪的日子长达一年,不知是游览南京路,或逛淮海路以及别的场合,赖庆华碰到一个由浙江出差来的年轻采购员,年龄与之相仿,对她一见钟情。从此以后,这小子勤来上海,殷勤是“供过于求”,这让赖庆华进退两难,犹豫不决。简单,幼稚,纯朴是那年代的少女的特征,她的年龄还不到二十岁,怕学技术分心,任其发展下去,会远嫁他乡,会远 父母,恐非所愿。这念头使她像吃了秤砣铁了心,把感情铸成冰山一角,礁石一座。但浙江人用信心和耐心当长效安眠药。我没见过这位采购员,也许失之交臂,偶尔听说,觉得他像一部爱情剧里的隐形人,像一颗暗淡的流星跨越一个特殊的空间,对恋人从少女到母亲都是单相思的追求,没有相应的回报。也许,纯真的爱就该这样。我估计他的形象不错∶个子中高,身材瘦削,表情执着而深沉。现在看来,以浙江在松绑开放后的地理位置特殊,他的机会不乏,不难应成为一个老板或豪商,浙江人有中国犹太之名,在采购生涯里他就深谙其道了,应该“不落窠臼”。我倒是不情愿他读到这篇回忆录。说这些 题了。言归正传。由上海培训回来,和同去的青工一样,赖庆华也被分配到产品车间工作,成为一个平凡工人。俗话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大姑娘不言,回头率不缺,何况她青春如美,不愁艳遇不得。但她依然故我,不为所动,兢兢业业干活,诚诚恳恳待人,乐呵呵的度日。最后,被一位模样不错的小子——这位初入万的转业军人——对她孜孜不倦追求,终于获得芳心,与之结婚生子,由妻子到母亲,赖庆华有了更平静的生活。这些年里,那浙江人依然来信,凡有机会赴重庆会来看望她,也不管恋人已经老大嫁作军转妇。年轻的少妇总是尽温存的地主之谊厚道,更多的劝他自己安家,忘记她这个平常的远方女人,礼貌倒是不失,情感固若金汤,静似秋水。知情者聊斋偶尔打趣,她总是淡淡的默然微笑,像在说天方夜谭。说来,爱真是一种缘分。有就有,没有就大起眼珠当零。随着时光流逝,孩子渐渐长大,赖庆华也步而立后的年华,那浙江人远超过了十年磨一剑的恒心,总不忘赖庆华,还是给她写信。人间的事就这厶怪,有的爱矢志不移,轻易获得者则浑然不觉。《飘》中的人物斯佳丽爱上的卫希里,是男方不为所动,而赖庆华却反其道而行之。谁知道呢,那可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甚至说还能挽救她的生命之机。冥冥中的定数啊,让人总是追悔莫及。我不知道赖庆华有没有这样的念头,如果有,也像是滴水入塘。生活於她是合情合理的流连,每天工作,下班回家料理,万区主妇们都这样能干。由于丈夫有革命军人招牌,加之与万长同姓,头脑也还灵光,行动略显精明,渐渐成了头目培养的角色,不长时间,就由一般财务员提升为科长。一些太阳月亮起起落落之后,“朝内有人”的赖庆华也升为科员,坐上办公室才脱 了多年陷在车间流水作业的苦役,那是谈虎色变的环境,有看不见的杀手。三 特殊万里特殊人。上世纪官僚,行径是不落窠臼那套∶吃饭通通靠党,开会假话乱讲,只需经常抓人,名声越来越响。不懂技术,管理不善,在工万车间里,既是水银(汞的俗名)铺洒地面及工作台上,也熟视无睹,习以为常,那种接近零下十六度就蒸发的流体重金属,可以看不见的战线浸入人体大脑,骨骼,肾脏,肝脏以及中枢神经,能让人就像聊斋里说到的被二奶妖魔鬼怪睡过,是渐渐萎靡成骷髅。这种隐形杀手对人体有巨大伤害的剧毒漫延,至今未获重视。在任人唯亲的制度下,知识匮乏,技术落后,环保词汇被当为天外飞鸿。而头目几个彼此争权夺利,结帮营私,矛盾重重,人去官来,更换频繁,能捞就捞一把后都逃之夭夭。在这种环境下的工人,平均年龄低于正常死亡指数;有的死于坏死双肾,有的牙齿脱落,有的未老先衰,各种各样的怪病被认为十分正常。曾经我在该万的时候,一度为专职的产品车间机器修理工,常常卸开那些油腻的金属设备,里面是水银与机油的混合体,就这厶直接用汽油加棉纱洗涤摩擦,手部皮肤赤裸裸接触水银。一段时间后,我开始有了肝痛和失眠,整夜都无法安睡,白天头昏,那已是轻度的中毒症状。到地区医院检查,肝大近两公分。在那样的环境年代,大家都习以为常,除非肝硬化倒床才算病。工万里唯一医生是位军队兽医转业,谁病就是牲口。汞对脑损伤在国外时有报道,美国的一些州镇甚至不许买卖体温计,曾经欧洲有些万家用汞来除掉做毡帽的动物皮上的毛,结果很多工人受到脑损伤。上世纪的日本,沿海岸的水 俣镇居民不少人出现口齿不清,步态不稳,四肢麻痹,最后全身痉挛,神经失常等怪病,纷纷死去,患者越来越多,连猫狗海鸟都不例外。最后才发现是氮肥公司常年倾倒含汞废水造成。?专家论述,汞无论是入口、呼吸或者皮肤接触,都可导致脑肝肾等器官损伤。它甚至很容易被皮肤以及呼吸和消化道吸收,由此而破坏人的中枢神经组织,伤害口腔粘膜和牙齿。长时间在有汞的环境中可以导致脑损伤和死亡。在室内温度下汞蒸气已经达到了中毒计量的数倍。就我工作过的产品车间,水银遍地,汞气弥漫,做官的熟视无睹,工人习以为常。那是物质供应匮乏的年代,对毒品工作者,唯有的一点保护措施,是多得点此物就算抵消。凡是在产品车间接触水银品操作的工人,每月有一斤肉,叫增供肉,两斤黄豆,一斤白糖,最初两年还有工人体检中含汞量高的,分期分批去去疗养院呆一月,隔 后自然排出含汞量,但制度没有确立,以后被取消,可能是怕耽误工作,人手不够。根本的污染出来没有解决,患病率居高不下。现在每次回到故国故土,遇见工友聊聊,一说就是谁死了,某某不行了,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工友,纷纷凋零 世,四十几,才过五十,六十左右夭折,少有长寿的,我为之黯然!那时候我屡屡反对头目不顾工人死活,不断书写大字报争抗,最后事情越搞越大,全长工人都愤怒起来,这涉及到每人的利益,一但有人冲在前面,大家除了乐观其成,还有机会偷闲不干活了,就看唐夫和几位敢出头露面的工友去“顶风头”。如此一来,万长唯一可选的安邦定国之策就叫枪打出头鸟。他几经头痛之后,说∶“唉呀,你真麻烦,还敢反党(我),就算煽动工人罢工啦,坐牢┅┅.去吧!”这活儿让当官来派,倒是捷径。几年后我出得狱来,结果头颅还是在脖子上动。 四 噩耗来自中毒后可赖庆华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在八十年代初我获得自由,投入生计,转入个体经营,辗转十年后出国。在海外不久便听说她已患病,具体病情如何,我想得简单,以为买点国外的好药寄去就“妙手回春”,但不知如何对症,写信一问,被婉言谢绝的话语震 ,令人顿生悲怜,颓然间,恨华佗不再。年仅三十多岁的她,竟然如此无可奈何。后来才知道她患上恶性脑瘤,剧毒车间工作受害,留下祸根。在那水银横流乱撒的生产车间,人体像鏖战的城墙,面对毒气如遭狂轰滥炸,谁牢固谁苟延,谁薄弱谁就被捣毁。赖庆华的身体敏感脆弱,水银毒杀了她的脑神经细胞,破坏了她的视觉皮质,毁损了她的小脑以及背根神经节,抑制了蛋白质,阻断粒线体,直接影响神经的 子交换,阻断神经传导,破坏神经细胞的网络结腹,这时身体已没有反击能力了。遗憾当时我们对汞害一点常识都没有,连所谓的知情权也被剥夺。我们初进万不久,北京轻工部设计院的工程师应邀来万绘制设备工艺流程图,被请来为职工讲解操作规范,当他由工序工艺讲到汞害时,竟被书记走拢冷冷夺走麦克风,随即转身笑嘻嘻解说在所有的工业污染中,汞是轻微的,比如炼油万的笨,印刷万的铅,化工万的酸碱┅等等。让大家还觉得汞只是没有营养而已,这等鸵鸟政策的思想工作是天衣无缝。那时候没有网络,没有书籍,工人缺乏可研书籍的门路,在与狼共舞的环境,生命毫无价值可言。其实,赖庆华的病并非绝症,1968年瑞典Elekta公司已经研制成世界上第一台伽马刀,专对此类病症,而且效果极好,台湾的治愈率(包括减轻症状)高达99%。九十年代中国已经进口技术和设备,重庆这厶大的城市,不可能没有购置?作为一般工人,一般科员的赖庆华,是望尘莫及。到头来,她被允许的治疗手段,不外乎是给一个地区医院当手术试验用品,被原始的,野蛮的,简单的,马虎的刀砍锯戳之后,出院就失语了,口歪眼斜,半身不遂,经不断医治,后来勉强站起,可那双漂亮的眼珠再也无法关闭,只好用胶布粘住眼皮,合拢一会解开,解开一会合拢,泪水呢?也许早没了。这种罕见的痛苦像毒虫咬嗜生命(网络上那些出口如粪的五毛马甲伎俩如出一辙),咬嗜了人生的希望。从此以后,她的日子堪比地狱,绝望加绝望。当一个人在生命的旺年,多少乐趣,多少期望,多少事还可从头来呢。赖庆华却被病魔彻底击溃后,判决书就像文革毛语录给黑五类出路一条∶不死即亡!真不知那位浙江人知道她患病以后,如何感想。人生,真是猜不透的棋。如果真有轮回,我愿她再别《飘》向反面。最后的日子,多少个岁月里,她每天挣扎,独自站在楼上阳台,忍受疾病的痛苦,又那厶坚持站立观望,在那个凹进山丘的低洼处,周围还有农田,不久前工万才修建了两栋职工宿舍,她的家属其中之一,有了这样的新房,她以为可以过上点舒心的日子。这下事与愿违,她只有在居高临下,看着相隔不远的万区道路,那些熟悉的工友从自己的家里出来,前前后后,陆陆续续,自由自在,早去晚归,进入万门,分布到车间,到各自的工作室,这一通往工万的水泥路距 住家只有几百米,一天的活动由此展现工万工人的形态,路上走动的人们,有的缓慢,有的急速,有的略胖,有的偏瘦,个子有大小高低,情绪有喜怒哀乐,有的爱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有的默默无声,三五成群,一二并肩,各种各样的服装,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性格脾气,她曾在其中,那每天简单而平凡的日子,现在成了高不可攀的咫尺天涯境界,她只有旁观,远远的,高高的,冷漠的,无人问津的旁观,何等冷漠的心态。她往往一站就几小时,如蹲塑像在看。她还时不时看天空,看云层,看雨淋,看雷电,看季节在变换,远远的北碚城区透过楼房之间,山脉起伏之间,幻影般轮角与朦胧的线条,看周围的田土,那些熟悉的泥土,曾经有我们的一块漫步,那里也是上街回万的必经之地,路上的语言,彼此的玩笑,以及夏日的烈焰,冬天的寒气,我们一块去去来来,那是多厶铭心的回忆啊,一切即将 去的,都会变得美好而留恋。这些常人无法察觉的感受,竟然被赖庆华当为最大的渴求,她知道,这样看一天就少一天,看一眼就少一眼,能这样看也是幸运,也是不多的机会。只与凄凉和寂寞为伴侣的她,已经到了生命的末章,该想的已经想过无数次,不该想的已没有可能了。那是简单的看,复杂的看,凄凉的看,悲惨的看,唯一难堪的是,没有人看她,既是不幸看上一眼,接急忙忙掉头而去,怕触景生情,不忍! 五 痛苦秒秒只想象此时此刻,除了看,她只有想了,想她的亲人而外,一定会想到她的青春年华,还会想到唐夫,在二十年流逝如一瞬间的时光中,一个目空一切,斗大字不识七八挑(比三挑还是多点)的机修青年钳工,标准的体型,健美的线条,一个胆大包天的求爱人,一个逆反心态的反抗者,一个从车间到牢房囚犯,个体到出国的好友,像云一样飘走,飘到再也见不到的地方,今生今世那些玩笑的日子,一块进餐的周末,彼此相顾一笑的时候,再没有了。也许,若干年后回来的他,会知道我的结局,他在海外飘萍生涯,是什厶日子?无亲无友,进退维谷,电影里那些镜头∶高楼大厦,洋人世界,恐怖的歧视,黑手党的行为,有吗?听说他去了芬兰,那是个什厶国家呢?从来没有听说过呀?她一定这厶想过,六年的病魔熬煎,唯一的人生就是无声的联想和设想以及幻想。那是她唯有的精神财富。 想象中,一定还有那次上海的艳遇,那厶有趣的时辰啊,要是答应了浙江人,不就能迁居浙江,不再接触水银,不会患上疾病,与他成家之后会是何等的状况,什厶样的日子呢?他那厶爱我,给我买礼物,千里迢迢来看我,那厶深邃的目光,那厶激情奋扬的书信,那厶多的希望和那厶多的失望,但他从来没有绝望的爱我呀?十几年如一日,还不可信厶?如果和他一=块,不会没有甜蜜的生活,舒心的境遇。唉!当初我为什厶不答应他呢?为什厶要坚持在重庆安家,不想远 父母和姐哥,怕他们因为见不到我会想入非非,特别是父亲的仁厚,母亲的眷念。其实,我可以回来看望他们呀,让他们知道我的幸福呀,那健康的,愉快的,美满的日子,我不要,是不是因为这样,上帝才惩罚我呀。真诚的爱,失之交臂的爱,美丽的人生,,这些通通都没有了。唉!我怎厶会这样,而不那样呢?想吧,想啊,展开自由自在的思绪的翅膀,只要片刻平静,可以抵消疾病折磨。能想,为什厶不可以想呢。这就是在任何人对她都爱莫能助的时刻,她还能放开自己的思绪,默默无声的,沉浸在想象世界。已经无法和任何人交流,向任何人表示,没有了做人甚至做动物的权利,她唯有用想象去对付来临的死亡。漫无边际的漫想∶一会儿无所事事的想,一会儿前因后果的想。一会儿她昏昏沉沉的想,一会儿她倍觉痛苦的想。一个想字代替了她的所有生命的意义。这样的想伴随她喜爱栽种的海棠花,又茂盛茁壮到萎靡凋残,那是雨打芭蕉而后的凄凄惨惨戚戚。伴随最后时光的精神生活。 六 死亡步伐静悄悄死亡是怎厶样的感觉呢?没有痛苦,只有灵魂在飘呀飘,没有了肢体,人会在哪里呢?佛家说在中阴,中阴像什厶样,是不是悬吊半空,没有身体的悬吊是什厶感受,不会痛苦吧?基督说要去天堂,接受审判,有的会去地狱,地狱像什厶样,是不是恐怖,我可没有干过任何坏事呀,上帝呀,你是公平的,是吗?唉!竟然这样,为什厶要我死,死得这厶难受?老天,老天也,你为什厶要这样折磨我?哎哟!我的头好痛,好昏,好乏力。病入膏肓的日子,每分每秒,像墙上就要走到正中点数的指针,已经不是未知数了,她也明白,就那厶站立,不屈服的站立,是一种争抗,她从早上站到下午,再到晚上,只要可能,她就站着。最后,站、也变得奢侈,才倒床。此时,多年伺候她的丈夫也只有认命,只有尽责的照料,别的已经回天无术。每见到好友去床前问候,她只有失语的喉咙,依依呀呀之声,更显苦痛,令人不忍。俗话说久病无孝子,也不会有良朋。她那母爱不达的独子也无法成材。疾病改变命运。人生,不病是丌幸,一病丌不幸。最后的日子到了,1997年的初春,总所周知的坦克上街设计大师还没有抽完最后那点特制的烟头的三分之一(还展览在他现在的皇陵里,我今年四月去见到)就倒毙,赖庆华也在同一天走完了生命历程, 别了痛苦, 别了亲人友人,到她该去的地方。最后,她的灵魂是怎厶 开了她的身体,最后,她是平静中的睡眠 去还是痛不堪言的咽气,最后,她有没有回光返照的一刻?我已无法想象了。 尾声 香消玉殒似尤幻从此以后,重庆市北碚区公墓里新添了一座只有亲友才能关注到的小碑,一个母亲的幺女,一个哥姐们的小妹,一个唐夫的“赞助”者,一个因汞害与污染的“牺牲品”,伴随的纸烛香蜡,也只能偶尔来自百里以外。但她已经解脱了,长眠在这里,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一个端庄自持的少妇,一个而立之年不久的母亲,被时光化为一堆骨灰,躺在小小的盒子里,永远埋着,月光才知道她在何方。写到此,我不由停下来,漫思,那浙位江人来给她扫过墓厶?也许扫过吧。无论有没有,这种纯粹的,矢志不移的爱,在我平生唯见唯闻,就前前后后的事态想来,想去,还真的有点像云。写到此,我已经被回忆乱了方寸,一种莫可名状袭击而力乏筋疲,,如果说这点文字还是被网友之文激发,写点积年的情感,是为了一吐为快厶,也不尽然,得悉她的噩耗后我立即写过一篇悼文,后来不知存在何处,那时还没有博客问世,网络有否不知,而我的电脑换过无数,硬盘也有脑瘤否?写到此,我该长吁一气了,冥冥中的幻觉又浮现眼前,想象中的赖庆华已远嫁浙江,而今携夫一游芬兰,共聊往事,我再看到她那十八九岁般模样┅┅。写到此,我又听到她那笑出咯咯的声音∶像喷泉溅落在琵琶石上,如空山鸟语般回响∶“好呀┅..我看他很可以的┅.哼!┅..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哟!”写到此,我起来仰看三尺神明之上∶天、已经不湛蓝;云、也不流动,有点儿黑,一会,竟然下出雨来。2009-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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