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懂《步履不停》
那天晚上,淳平在家擦他的运动鞋。
他擦得认真仔细,然后说我去海滩了。
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忘不了那双擦得特别干净的鞋。心里老是伤感地想:如果我当时说了句什么话,他可能就不会去海滩,就不会因为救人而死。家里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日本电影《《步履不停(歩いても歩いても)》讲述了15年以后,一家人的最后一次相聚。
母亲
年老的母亲和女儿一起开心地准备家宴。
她削着胡萝卜和白萝卜,定了昂贵的海胆寿司,炸着孩子们从小最爱吃的玉米天妇罗,等待小儿子良多一家回家。
丈夫是小镇受人尊敬的医生。她一辈子是个家庭主妇。她不会和丈夫一起欣赏歌剧和爵士乐,去音乐会时常常打瞌睡。她辛苦地抚养三个孩子长大成人。照顾好家里的每个人,处理好每件事。
她常常做一个梦:儿子开着车带她去开心购物。
像很多母亲,她在每天的勤恳劳作中,心里有很多抱怨和遗憾。她不喜碌碌无为的女婿:什么事情都是光说不做。她对小儿子的新媳妇不满:前夫死了三四年就嫁人,真是心冷。在晚饭的饭桌上,丈夫说到事业对于男人的重要性。她说:然而你连儿子死的时候都不在。
大儿子淳平的死是她一生永远的痛。炎热的天,她提着桶给儿子扫墓。她给墓碑浇了一瓢凉水,喃喃地说:今天太热了。这样就凉快了点。
回来的路上,她和小儿子良多说:有人说如果蝴蝶能在冬天的寒冷中活下来,第二年就会变成黄色,它们是去世亲人的灵魂。
父亲
父亲做了一辈子的医生。
他沉默寡言,以自己的职业为傲。退休后一直固执地让人们依旧叫他医生。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两个儿子成为医生,继承自己的诊所。但是大儿子早逝,小儿子良多离家去了东京,成为一个画家。
多年来,他对大儿子的离世一直耿耿于怀。特别是看到当年儿子救活的小孩成为一个蠢笨的胖子,大学退学,也找不到工作。他怨恨地说道:这样没用的人,我儿子为什么要救他?
他也不认同小儿子的职业和婚姻的选择。他轻蔑地问良多:你能维持自己的生活吗?在家宴上,他突然开口对媳妇说:寡妇带着孩子不好再嫁啊。
每天他穿着整齐,拄着拐杖沿着一条固定的路散步。从僻静的巷子里走过下山的台阶,走到高速天桥往回走。但从来不到仅一路之隔的海滩。
夜晚,邻居打来电话说身体不适。他踌躇一会儿说:我已经不是医生了,还是叫救护车吧。
当救护车来时,父亲想上去帮忙,但是救护人员让老人让开,不要挡路碍事。老医生只能狼狈而束手无措地站在一边。
儿子
四十岁的良多是个古画修复师。
他刚和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由香里结婚。继子聪明安静,但从来不叫他爸爸,对他直呼其名。离家在外很多年,他很少打电话给父母,也非常不愿回家。这次也是还没进家门,就已计划好回程的时间。
哥哥去世后,良多不想继承父业成为医生,离家走了一条自己的路。但是多年来,他内心深处依旧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和骄傲。但是因为从来没得到而心怀无奈和怨恨。对于父亲对他职业和婚姻的不屑,他回答道:我挣的钱足够养活一个寡妇。
吃玉米天妇罗时,母亲又说起大儿子淳平说过关于玉米的俏皮话,大家笑声连连。良多随后说道:其实那句话不是哥哥说的,是我说的!
他如此在意和徒劳地和去世的哥哥争抢往昔的一句话,因为他悲哀地觉得在父母心里,他永远不如父母心里完美的哥哥。
姐姐翻出他小时候的作文。他曾经工工整整地写道:我想和哥哥一起,成为像爸爸一样的医生。
良多夺过姐姐手里的作文,把它撕成碎片。
秘密
良多有个不想告诉父母的秘密:他刚失业,生活无奈和窘迫。
父亲有个不愿告诉母亲的秘密:他年轻时曾经有个情人。很多晚上,他借口出诊,来到女子的家中幽会。
母亲有个从来没告诉父亲的秘密:一天晚上,她带着孩子来到那个女子的房子。站在门口,她听到里面丈夫的声音,两人正在听一首好听的歌。她默默地离开了。第二天去了车站店里买了那张唱片。有时在家一个人听。
家
舒缓优美的吉他声中,阳光下灿烂的花树。老式幽暗的木屋前,绿色庭院前独坐身影。忙碌而蒸腾的厨房里,父母明显的白发皱纹。简洁清雅的纸窗竹帘后,孩子们快乐嬉笑玩耍。夜色下桌上的优雅插花,流露出孤寂无奈和期盼。门前干净的街道上,步履不停的老去身影……
时间缓缓流过,景色变幻循环。
家在生活的最显眼之处,但是我们看不见的存在。家人一路陪伴身边,但总在我们视线之外。
父,母,孩子
母亲为大家炸着孩子们喜欢的美味,为儿子、儿媳、孙子细心准备了牙刷和毛巾。她注意到了儿媳脸上好看的酒窝,把自己最喜欢的和服送给了她。她隔着浴室玻璃,和丈夫轻描淡写地说起当年买那张唱片的原由。夜晚,一只黄色的蝴蝶飞进家里,一向冷静自控的母亲突然崩溃,在狭小的客厅里疯狂地追逐着蝴蝶,念叨着死去的儿子名字……
父亲表面上严厉刻板,但心里细致温和。只有他注意到了小儿子事业不顺,生活窘迫。当良多的继子站在他办公室门前。他招手让小孩进去,给了他零花钱。当孩子被嘴里的冰淇淋冰到,他体恤地拿了纸巾让孩子吐出来。他告诉孩子自己小时因为爸爸生病而立志做医生。但是当他成为了医生,爸爸却已去世的遗憾……
儿子不愿回家,不愿和父母相处。但他细心地注意到家里浴缸碎裂的瓷砖和因为父亲摔倒而装的把手。尽管失业没钱,但他还是偷偷给了母亲零花钱,看着母亲高兴的样子。他看到年老的父亲想帮生病的邻居,但无能为力的样子。晚上的灯下,他把自己要做一名医生的作文重新黏贴好。清晨陪父亲散步,他假装停下看手机,等着步履蹒跚的父亲。最后,和父亲站在哥哥去世的海滩上,他和父亲说起久远的往事,约好下次一起去看球……
告别
清晨,父亲和母亲送儿子一家上车回东京。
车开了,父亲和母亲走回家。父亲高兴地期盼儿子新年还会回家。母亲突然想起头晚和儿子聊天说起的那个相扑选手的名字。
车厢里,儿子如释重负地说这次来了,新年可以不用再回来了。他也想起了晚上与母亲说到的那个相扑运动员的名字,想告诉母亲,但车已经开远了。
在父母吃力地爬着上山台阶的画面中,儿子的独白:
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相扑选手的名字……
三年后爸爸死了,我没有和他一起去看那场球赛。
随后,和父亲一直争吵的妈妈,也随父亲而去了。最后也没坐上我开的车……
此时,儿子才意识到自己没为父母做过一些事情,一些看起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像打电话给他们,回家看他们,和父亲看球,带母亲购物,不顶撞父母,修浴室的瓷砖……
当他明白一些事情的时候,总是晚了一步。
有时一步,就是一世。
数年后的夏天,良多和妻子带着儿子和女儿给父母扫墓。太阳下,他将一瓢清水轻轻地浇在父母的墓碑上。走下山时,看见黄色的蝴蝶,他把母亲说的黄蝴蝶故事说给女儿听。
是谁告诉你的呢?女儿问道。
是谁呢……?良多在想。
路的边上是棵枝叶茂盛的大树。大树后面是天空,云彩,远处是大海,在阳光下碧蓝而宁静。
?
也曾凄凉
似是平淡
暗藏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