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46)
2016 (51)
2019 (31)
2020 (18)
蕈油面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我从来没听说过兴福寺。
我去兴福寺只是为了吃一碗面:蕈油面。
车沿着狭窄的老街蜿蜒前行。路边的青石板和行路人上有雨的痕迹。初夏江南梅雨季的气息从车窗漫延进来,带着隐隐的青色潮湿和偶尔一丝凉风而来的悠闲。残留的湿润点点滴滴消失在前方,一条隐现的上山石径和雾气叠翠的山麓。
山脚下停车。走过一条落满明亮太阳光的石路。空气中带着山木的清新,溪涧流水的明凉,混合着弥散的葱油,酱油,和细微松树的清香……
拾阶而下走入一片人声。古树苍劲,交错遮蔽。掩映假山,小桥,亭阁,和一条潺潺流过的小溪。在绿色的树荫下,在夸张的广告菜单前,长桌藤椅边,围坐在各式不同的人们,每人专注地趴在面前的一个大碗前。
蕈是个古旧象形词。
细细看来,整个字像一支悄悄长出的菌菇。虞山上尽多松树。蕈只长在松树根部。春天的松林中,雨后的翠绿下方长出特有的松树蕈。它们身子细瘦,色如树干,淡褐色,顶着一个肥厚的的菌伞。
采集了鲜嫩的蕈,剥去表面膜衣、浸泡于清水中。素净菜油烧热,放入生姜,八角,丁香,将蕈放入油锅中爆透。加酱油、盐、糖,用旺火煨至水分挥发,最后制成蕈油。过去的一千五百年,它们用作兴福寺和尚的素面浇头。
在溪边的兴福老面馆的长桌前上坐定。叫上一壶茶和一碗松树蕈油面。
上了清茶,慢慢抿一口。风从前方的山林吹来,清凉而明净。舒适地坐在藤椅上,等着面端上来。
太阳从葱绿繁密的叶子的缝隙中缓缓落下,跳跃在眼前的山石,小溪,亭台,和隐约在清幽之间的人声……
沿着一条长满青苔僻静小径前走。下方有缓缓无声流动的溪水。身后面馆的喧闹人声渐渐远去。
拐过一个弯,墨绿中有亮黄色的画壁惊鸿一瞥。
千年古寺悄然隐现在前方。
寺门口的青色砖地铺满夏天的阳光。两根高大的石经幢略显孤独站立在庙门前方。石桥下,雨季时轰鸣的破龙涧此刻安宁无声。门口坐卧着两株枫香树,稀疏古朴。树下各有一个石狮,转过头来头看着小小的寺门。寺门两边的褐色条木上刻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山中藏古寺。
下联让我心里一动:门外皆劳人。
我抬腿跨入了高高石阶,进入门内。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面端了上来。
江南的面讲究的是:面、汤、浇、青。
生面要新鲜。做好超过三小时的面口感就柴了很多。煮面是一定要锅大水多面少。好吃的面的口感要略微硬些,有咬劲。
吃面最重要的是汤。好的面汤师傅凌晨三点就得开始吊汤。吊汤不是把一堆鲜美之物在一起混煮,好的面汤就像酒吧里高级的调酒师,把不同的熬汤作料以不同的比例勾兑而成为独特鲜美的面汤。一般含酱油的叫红汤,不含酱油的叫白汤。
面的浇头是锦衣上的金冠。一般分为盖浇和过桥。盖浇是由师傅现炒或预配的菜肴直接置于面上。如面客要求配菜另放一小碟,称为过桥。
青是蒜叶。尽管只加不多,但它是一碗面的画龙点睛之笔。食客说重青是多放蒜叶,免青就是不放蒜叶。青不是葱,面里放葱在江南是不屑的。
我看着面前的大碗,边上盘子盛着焖肉过桥,小碗里是青翠的蒜叶。
尽管是碗大众的面,但是面丝还是盘放整齐。好的面师傅装碗时,手腕用劲,面如观音盘头。入碗后,面的中部在汤汁中微微弓起,称为鲫鱼背。
排列整齐的细面上盘桓着褐色的蕈菇。在头顶树叶间隙中投下的阳光下闪着光滑而饱满的光芒。面的红汤将将和面齐平,漂浮着点点安静的油花。
加入些青色的蒜叶后,我端起面碗喝一小口汤。汤里有一种我从来没尝到过的鲜美。将筷子将面划松,挑起,吃了第一口。
我吃到了不一般的面。
寺里出乎意料地安静。
并不广大的庭院内没有什么人。一个香塔寂寞地坐落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下,没有像很多去过的寺庙香烛焚烧如火灾现场。
左方杏黄色的墙中央有一扇小门。门中有长长的古旧青石台阶,延续着深幽的庭院走道和禅房。小门上方有青底白字:般若。佛教中认知智慧的意思。
从右边的小门进入。不知觉别有洞天,面前豁然开朗。
一汪碧水,浮萍清怡。青苔攀沿,石栏环绕。黄墙古树掩映处,清新水汽,静谧安宁。水面倒影中有石刻池名:白莲。数条锦鲤悠然回游,簇拥觅食。隔池相望,禅房的白墙尽处,远处的虞山隐现在烟雨之中……
拐过莲池,迎面是座精巧的假山。大朵蓝色和白色的绣球花在阳光和湿润的空气中怒放,在这安静的古寺庭院的一角。
沿着青石路,走过一个精致的月门。在走上石桥前,无意中回头一望。满园蓬勃的夏意被轻巧地关锁在一个小小的月洞门里。
在月门的边上,我看到地上有一片东西。
”我看着面前的大碗,边上盘子盛着焖肉过桥,小碗里是青翠的蒜叶。”
此汤是用猪骨和炸鲜鱼头熬制的,是常熟面的特色之一。不是海鱼和冷冻的。
怀想起上海沧浪亭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