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天皇的赠刀像一个银色的箭头,从黑暗中插入明亮的灯光,带着巨大的力量向林简的胸口刺来。后面跟随的是满身是血的高桥和他疯狂的嘶叫。
林简的双腿依旧被绑在架子的下部,一动不能动。
高桥脸上的枪洞在灯光里像精致粉刷的墙壁突然崩裂,流淌、悬挂着令人恶心的黑红色肉块。上方是一双野蛮疯狂的血红眼睛。
就在在军刀刺入林简身体的那一刹那,她集起身体中剩余的全部力量,把身体向右折去。“呯”地一声,军刀刺入架子中间厚重的木头里。
高桥不可思议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简。他用力拔军刀,“咔”地一声,刀卡在木头的缝隙里。高桥大叫一声,血水从脸上的破洞中喷出。他再用力,刀出来一截后,就再也不动了。高桥用日语恶毒地咒骂着,不再拔刀,而是把刀锋沿着架子的缝隙向林简的颈部切来。
刚才的剧烈身体动作使林简几乎疼得晕死过去,但她依稀残存的意识被求生的欲望唤醒。看着向她划来的钢刀,她慌忙中一把抓住刚才绑她手臂的粗大麻绳,挡住锋利的刀锋。军刀在麻绳的阻挡下停顿。高桥双手横执刀把,用力把刀向林简推来。林简拼命用不听话的手指紧紧攥住麻绳。刀锋和麻绳啮合在一起。
高桥的脸离林简只有几寸。这是一张来自地狱的脸。脸颊上有一个巨大的枪洞。脸上和脖子的皮肤上上布满了崩裂、剥落的裂缝,露出陈旧发黑的伤疤和鲜红的血肉混合物。他嘶声呼吸,那个枪洞不断有血沫喷出。高桥大吼一声,军刀又向前推进。钢刀切入麻绳的纤维中。在无比锋利的纯钢刀锋下,麻绳的开始一缕一缕的断掉。
林简眼睁睁地看着咫尺之间的刀锋一寸一寸地向她移来,她脖子和刀之间唯一的阻碍正在纷纷粉碎、断裂……她视线的焦距开始丧失。眼前的麻绳和刀锋变得模糊和遥远。她的意识渐渐失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黑暗的所在,有着方和圆的结构,是她不久前刚看到过,在她脑子里留下的映像:在一个圆的物体后面,方形结构上方的阴影中,有一个什么东西在闪着微光……
高桥再用力吼了一声,麻绳只剩下了最后的三分之一。林简已无力抵挡,右手脱手,只有左手苦苦支撑。高桥的脸已经不是一张人脸了,布满了鲜血、伤疤、和裸露的筋肉……
他两手紧握军刀,把全身的力气压在刀上。
“我恨当时没有把那个肮脏的怪物杀掉……”他喘息着,发出怪枭般的狂笑:“哈哈……但他今天也没能把我杀死!”他又把刀猛力向前推进。
“而我死之前还是要把你的头砍下来!”他疯狂地叫道。
麻绳在锋利的刀锋下纷纷断裂,林简只有一只手拉住一根最后未断的麻绳。高桥把血肉模糊魔鬼般的脸凑近林简,他通红的眼睛里充满的仇恨和怨毒。
“林简!林静秋的女儿,林清明的外孙女,我要你偿还你外祖父欠我的一切!在你死之前,我要你看着我丑陋的脸,闻着我腥臭的呼吸,听着我亲口告诉你:你外祖父死掉之前,叫得像一只屠宰场里的猪……你母亲被强奸时,呻吟地像一只母狗!”
高桥使出他最后的力气猛推战刀,最后的麻绳在终于在锋利的刀锋下断掉。钢刀闪着寒光向林简的颈部动脉血管挥去……
“呯”一声枪响。
高桥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感到他全身的力气突然消失。他呆滞地看着面前林简的脸,缓缓低下头。林简的手里举着一把小小的手枪,枪口在微微地冒着烟……
刚才那个黑影留在林简身边的手枪。
林简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高桥。再次扣动扳机,五次连发的枪声。
从下往上看着林简,高桥缓缓倒向地面。躺在那里,他眼睛里的疯狂、仇恨和恶毒随着他的生命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白和虚无,像太空中偏离轨道的卫星,没有天地,没有起点,没有终点,没有重力,只有迷失的虚空,没有一丝一声响,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在无穷无尽之中。
林简发出一声剧烈痛苦的叫声,把几乎撕裂的身体折叠起来去解开脚踝上的麻绳。
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什么东西断裂倒塌。
“不许动!”一个粗哑的声音大声叫道。林简缓缓地叹了口气,慢慢抬起头。
一个穿皮夹克的粗壮身体从倒下的门里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铁棍。在灯光和黑暗的交界处显露出很久没刮的胡子,脸上沾满半干的血,一双闪亮、愤怒的眼睛……
“不许动!”汉默大声地喊道。
林简转身,伸手去拿放在身边的手枪。汉默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把手枪抢在手里。他扔掉铁棍,从皮带上取下一个弹夹,飞快地换掉空弹夹,啪地一声打开枪机,枪口对着林简。
“举起手来!”他厉声命令道。林简慢慢举起双手。
汉默眼睛监视着双腿依旧绑在架子上的林简:“不要乱动,否则我就开枪!”他警告道。
一边慢慢退到躺在地上的高桥边上,一脚把高桥身边的军刀踢开。他蹲下身子,伸手摸了高桥颈部的动脉,看了一眼他脸上和胸口的枪口,他抬眼看着林简。
“你开的枪?”他问道。林简没有回答,仇恨地看着他。
“所以这就是高桥,你来找他,他把你绑在这里……刚才是谁开的第一枪?”
林简没有说话。
“告诉我那人是谁,我放你下来。”汉默说道。他手摸一下后脑,看着手上沾上的鲜血,骂了一句。
林简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汉默仔细地看着林简,然后把手枪插在皮带上。
“听着。我现在要给你解开你脚上的麻绳,然后带你离开这里……你不要乱动!”他看了一眼地上高桥的尸体:“这个变态的疯子。你不开枪,我也会杀了这个杂种!”
林简无力地靠在架子上,看在下方为她解开脚踝上麻绳的汉默。刚才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切让她都不能完全感觉到身体上的巨大痛楚。她看到汉默后脑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钝物创口,上面还有闪亮的血迹。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伤口……
“别动!”汉默厉声说道。他粗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已经嵌入林简肌肤的麻绳。他飞快地把麻绳从肉里拉出。林简吸了一口冷气。他抬头看了林简一眼,然后又飞快地拉出另一根麻绳。
他站起身来,伸手抓着林简的胳膊:“你得下来活动一下,否则的话,你的腿就废了。”
林简的脚一沾地,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右腿传来。她低头一看:站在地上的右脚和左脚几乎成了九十度角:她的右腿膝关节脱臼了。
林简喘着气,拿起身边高桥的军刀。汉默下意识地举起枪对着她。林简把刀递给汉默:“你把我的·裤腿割开。”
林简慢慢坐在地上,左腿平放,右腿弯曲。汉默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裤子割开,露出变形的膝盖:她的膝盖骨奇怪地歪在一边。
林简两手放在着膝盖骨上,对蹲在对面的汉默说:“现在你用力把我的右腿往下按。”
汉默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林简弯曲的腿往下按去。他能感觉到林简的血肉模糊的腿在他手下不可抑止地抖动、抽搐。他能感到林简身体里不可言状的疼痛和惊人的勇气,他的手不由得开始颤抖……
“用力!”林简在急促的呼吸中叫道。汉默屏住呼吸,用力往下按去。
当林简的推几乎和地面平行的那一瞬间,林简突然把滑在一边的膝盖骨猛力一推。咔啪一声,膝盖骨回到原位。
汉默站起身时,发现自己背后都湿了。在整个过程中,林简没发出一点声响。
“我帮你的头上包扎一下。”对面传来林简平静的声音。
汉默踩下油门,深蓝色的宾利缓缓滑出宽敞的车库。
林简蜷缩在宽阔座位上,手腕和脚腕包着绷带,身上披着汉默的皮夹克。她侧过头从车后窗看出去:悬崖边上的别墅像一个蜷伏在苍茫古树精致修饰的庭院中沉默的巨兽,它蜿蜒的屋脊像一个长满闪光鳞片的外壳,漂浮在在黎明的晨曦中,渐渐远去……
飘飞的细碎雪花中,初升的太阳在前方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