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不,丹尼上士坚持最好他先和嫌犯单独交谈,所以我就呆在车里……”
汉默的对面坐着三个内务部的官员,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子,和一个梳着短发、带着无框眼镜的女子,她锐利的灰色眼睛持续地扫射着汉默的脸,捕捉着他身体的任何微小的动作。
“两人面对面站着说话,面带微笑,没有任何异常……”汉默两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眼睛直视前方墙壁上挂着的里根总统的照片:“我看到嫌犯突然拔出枪来,向上士的头部扣下扳机。上士倒下,嫌犯然向他的车跑去……”
“为什么开始没有对嫌犯搜身?” 女官员问道。
“根据丹尼上士,嫌犯是作为案件的证人而不是嫌疑人见面的。”
女官员点头,示意汉默继续。
“我马上用无线电报告了总部,请求救护车。然后跳出车向嫌犯开枪,但没有打中。嫌犯开始倒车。我冲上前对着车里的嫌犯瞄准,开枪。一共打了三枪,两枪命中,嫌犯当场毙命。”
汉默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女官员注意到汉默拿杯子的手很沉稳,放在玻璃桌面上的手也没有任何汗迹。
“这是嫌犯使用的枪?”一个年轻的官员问道,指着桌子上那把封在塑料袋里的左轮手枪。
“是的。”汉默看了一眼,回答道。
“你以前见过这把枪吗?” 官员注视着汉默的脸。
“没有。”汉默回答道。
“当你第一枪没有击中嫌犯时,”一个留胡子的官员问道:“为什么没有马上继续开枪?”
汉默的目光转向了他:“我当时停下了先查看丹尼上士的伤势。”
官员点头,转头看着女官员。女官员若有所思地看着汉默:“嫌犯是个资深律师,本人没有任何犯罪记录。特警汉默,你能想出任何理由为什么他会公开枪杀一个纽约警官?”
每个人的目光都看着汉默。
汉默沉吟:“我不知道……,在我二十多年的警察生涯中,我遇到很多意志坚强,冷酷无情,甚至受过高等教育的罪犯……但我发现所有的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每个人都有一个折断点。到了这个点后,人们会做一些不可思议、疯狂的事情……”
“像派杀手到警局杀害警察和证人?”年轻的官员插嘴道。汉默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你说嫌犯处于精神不正常的状态?” 女官员向汉默追问道。
汉默摇头:“我不知道,所以不能下这个结论。”
两个男的抬头看着女官员。后者在笔记本上迅速地写着什么。屋子里一片安静。
女官员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向汉默伸出手去:“谢谢你的合作,特警汉默。”
汉默站起身来,和她握手。
“非常抱歉你失去你的搭档。”女官员说道。
“是啊。他是一个优秀的警察。”汉默面无表情地说道。
汉默走出警察局大门,站在台阶的上方。
天上飘舞着细碎的雪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冽的空气让他打了一个寒战,他感到他的脑子突然像被刚擦过的玻璃窗一样清晰,明亮。他拉上皮夹克的拉链,向下方停在路边的警车走去。
“特警汉默……”后面有人急切地叫他。
汉默回头,看见一个穿着便衣和一个穿警服的男子快步从大门向他走来。从警服可以看出他是个哈德逊河对岸新泽西州的警察。汉默没有停,继续向车走去。
两个新泽西警察走到汉默身边。
“特警汉默……”便衣警察一边和汉默一起走下台阶,一边说道:“我是大西洋城警署的侦探布鲁诺,他是卡西中尉。我们来是想和你谈那具在河里尸体的事……”
“什么他妈的的尸体?”汉默粗暴地打断他:“我很忙,刚被内务部那帮狗娘养的盘问了两个小时,为什么你他妈的要用什么新泽西河里的尸体来打扰我?!”
“特警汉默……”便衣试着跟上汉默的步子:“我觉得应该和我们一起到停尸房看看那具尸体……”
“我现在没空。”汉默打开车门,坐进车里:“下次吧。”
他碰地一声关上门。便衣依旧站在车外,敲窗。汉默摇下窗。
“怎么了?!”他恶狠狠地问道。
便衣没有说话,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汉默狐疑地接过。
他看到了尸检报告上的名字。
新泽西,大西洋城,停尸房。
汉默看着面前这具裸体的尸体,突然感到阵阵恶心。汉默有一个坚强的胃,二十多年的警察生涯让他几乎刀枪不入。但此时他把手握成拳头,抵在嘴上,他感到他随时都可能呕吐。
尸体依旧可以看出是个人的形状,但因为长时间被泡在河里的缘故,比正常的人的身体胖一倍。汉默第一眼看到是尸体已经没有五官的脸,尸体的所有表面覆盖了一层白花花的什么东西。他凑近看,才发现每一寸的皮肤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
“这是河里的小鱼啄的。”便衣警察解释道。
汉默骂了一声。
“一个冰钓者两周前在一个隐秘的河汊里发现他。因为他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和显示他个人身份的东西。当然也明显地没有指纹……”
便衣警察停顿了一下,像是一个蹩脚的喜剧演员在等着廉价掌声。汉默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便衣警察停止了等待,干咳了一声:“所以被列为普通失踪人员。昨天,牙齿记录确认报告回来了。我看看他的名字,突然想起前些天纽约、新泽西警局公布的警示,认出他是你案子里的人。”
汉默看着尸体的脸上那一双已经没有眼皮的眼睛,再收回目光,看着面前报告上的名字: 兰斯.克拉克,律师,克鲁斯&克拉克律师事务所。
这个改变了所有的事情!他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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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飞驰,巨大的玻璃窗外一片漆黑,不时闪过隧道里的一个昏暗的灯。
林简坐在空空荡荡的车厢里,看着面前的窗口。她想起威尔士博士那个古老而简洁的小屋,那个明亮、暖和,充满音乐的小教堂,他关切的眼睛,有力而温暖的拥抱,她脸上露出了微笑。
车下的轨道有一个急剧的转弯,车轮和轨道之间铁的摩搓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厢里的灯突然灭了。几秒钟后又亮起。
……你将来的生活道路还很长。你要当心有人利用你来达到他们的目的。远离那些黑暗和疯狂……”威尔士博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林简看窗玻璃中的自己。她看到一张疲惫的脸和一双迷茫的眼睛……
广播响了,报了下一站的站名。
林简走出地铁出口,才发现雪下大了。
昏黄色的路灯光下,飞舞着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雪已经覆盖了路面和路边停着的汽车。她竖起大衣的衣领,顶着风,向两条街以外的公寓大楼走去。
电梯门在面前轻轻合上,头顶上明亮而柔和灯光让林简感到温暖和放松。她伸手拂去头发和肩头上的雪花。电梯无声地上升。
林简从电梯走出,快步向公寓的门走去。她的脑子里充满了冒热气的水龙头,澡盆里逐渐上升、温暖偏烫的热水,自己冰冷、疲乏的身体滑入丝绸般水里的感觉……
林简急切地拿出钥匙,插入钥匙孔,刚要转动。她突然想起什么,她看了一眼那根早上出门时系的头发。
头发已经不在那里了。
有点绕?好像是这么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