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曼哈顿,早晨。
林简沿着百老汇大街向西走,穿过市政大厅和法院大楼。背景是两座世界最高楼:417米、110层的世界贸易大厦双子楼,他们浅色的长方形表面在冬日的朝阳下闪闪发光,像两个洪荒时代的巨人,默默地等待着历史的卷宗在面前徐徐张开。
林简穿过一片盖着陈旧毡布、沾满尘土和积雪的阴暗脚手架,右拐。迎面是一座典型纽约旧式的10层办公大楼。大楼入口的黄铜铭牌上刻着:美国退伍军人协会。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长窗照进来,在陈旧但依然光滑如镜的硬木地板上折射到对面的墙上。墙边排着整齐的玻璃陈列柜,上方挂着大大小小的镜框。
林简沿着墙慢慢走,看着眼前墙上陈列的从美国独立战争到越南战争的各种照片和介绍。陈列柜里展示着美国各军兵种两百多年来的军装、军衔章、旗帜、武器等实物。她停留在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场的部分。日军偷袭珍珠港的照片;美军和日军激战琉球群岛;麦克阿瑟将军接受日军的无条件投降。。。
“女士。。。”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问讯处传来。林简转过身回到了柜台前。
一个戴眼镜的胖女子手里翻着几张打印的纸:“我找到了比利.麦肯塔尔上士和嘉士伯.罗杰斯少尉的资料。珍珠港事件爆发时,他们同时在中国的秦皇岛被日军俘虏。然后被送往菲律宾的巴拉望岛美军战俘集中营。。。
林简在记录本上做记录。
“你不用记,” 胖女子微笑地说:“这些纸你可以留着。。。但是这里说1944年12月,日本投降的前夕。日本看守用汽油,手榴弹,机枪残杀了所有在集中营里的美军战俘。。。”
林简的心往下一沉。
“当盟军到达集中营的时候,仅发现了36个幸存者。。。比利.麦肯塔尔是其中之一。”
“嘉士伯.罗杰斯少尉呢?”林简问道。
胖女子沉默地摇摇头,把手上的资料递给林简。林简接过,快速地浏览了 一遍。在嘉士伯.罗杰斯的名字下写着:1944年12月14日,在菲律宾巴拉望岛集中营失踪。
似乎看到了林简脸上的疑惑,胖女子解释道:“因为很多士兵都被关在营房里活活烧死,他们遗体很难被辨认,所以只能列为失踪。”
林简点点头:“谢谢!抱歉问一下:不知能不能查到比利.麦肯塔尔的住址吗?”
“请等一下。”女子低头计算机上查询:“噢,有了,他住在纽约长岛的一家养老院里。。。但是这是10年以前的信息了。”
胖资料员收拾一下本来已经很整洁的桌面,准备离开这个古老有些阴森的大楼,到边上的街心花园享受她昨晚准备的三明治午餐和中午的阳光。她关了电脑屏幕,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微笑地站在问讯台前面。
男子三十多岁的年龄,脸上有被强烈阳光照射留下的痕迹,和这个城市冬季每人苍白、阴沉的脸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一下对他有了好感。
“我能帮你什么吗?”她开口问道。
男子微笑:“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你可以试一试啊。”她马上有些后悔:我是不是太轻浮了?
男子似乎没有在意,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微笑:“最近我们家族准备整理和追溯家族的历史和成员。我们的一个长辈参加过二战的太平洋战争,但在战争中失踪。我们找到了当时他的一些战友的线索。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找到更多?”
“让我试试。你有你家长辈或者战友的姓名吗?”
“有。”男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资料员。资料员接过纸条, 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啊?”资料员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叫。
“怎么了?”男子问。
“刚才有一个女士在查同样的两个名字。”资料员回答。
“嗯。。。”男子沉吟:“她是不是留着黑色短发,这儿有一个小小的疤。。。?”男子指着脸颊。
资料员点头。
“哦,她是我的表妹,比我先到了一步。。。你帮她查到了什么吗?”
“哦。。。”资料员点头:“你要她查到的资料吗?”
男子点点头:“如果不麻烦的话。”
资料员重新打开电脑的屏幕:“不麻烦,我可以再给你打印一份。”
资料员把打印出来的纸递给男子,指着最下面的一个地址:“这是比利.麦肯塔尔十年前在长岛的一个养老院的地址。但不知道他现在还是不是住在那里。”
男子接过纸,微笑地再次感谢资料员。
看着男子从前方的旋转门后消失,资料员的目光落到墙上的钟:她只有十分钟在办公桌后吃她的午饭了。但是她很高兴,她帮助了两个可爱的兄妹,特别是那个表哥,找到了他们想找的东西。
无脸者走出“美国退伍军人协会”的大门。
在曼哈顿下城熙熙攘攘人群中,他不慌不忙地向他停在一条街外的车走去。他知道林简现在正坐在去长岛的汽车上。他不着急。他在等着林简帮他找到所有的线索和人,然后他走下一步。
他突然感到肚子很饿,看到前方路边停着的几个街头小吃摊。
空气中有一种奇怪而熟悉的气味。这个气味安静地引诱着他向前走去,然后突然凶猛地裹挟着他到了一个很远、他早已忘掉的地方。
喧闹、嘈杂、孩子们的喊叫、打闹声。。。然后所有的声音慢慢褪去,黑暗像浓稠、带着危险的液体漫上来。躺在黑暗脚下的他听到前方破旧地板发出一声被沉重足迹挤压的声音。他慢慢睁开眼睛,不能确定自己是醒着还是又在做那个噩梦。从他颤抖的指缝向外看去,一个模糊的红色物体慢慢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匆匆走路的纽约人群用吝啬、迅捷的目光看了一眼快速掠过的路边情景:一个穿着衣冠楚楚的男子在一个卖烤羊肉卷饼的小摊前方痛苦地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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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光在肮脏的玻璃钢窗前犹疑、停留。在城市上方弥漫的雾霾中,一个被寒冷剥夺了炫目光芒的太阳出没在狭窄的曼哈顿摩天大楼的间隙中。
微弱的阳光最后落在汉默面前雪白的布上,被黯然吸收。
白布的尽头是乔治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的眼睛依然睁着。往日灰色的眼睛变得更浅,失去聚焦。他整个脸像一个硕大的丑陋塑料面具,往日的生动和让人喜爱的笑容荡然无存。
独自站在乔治的边上,汉默看着面前这张变得陌生的脸,想起他平时玩世不恭的笑容,他从来说不完的黄色笑话,抱怨地穿上永远太小的防弹衣,和每次冲进罪犯场所前亲吻胸前十字架的情形。。。汉默的脸微微地抽搐,他感到身体里的狂怒像狂风暴雨中的海涛疯狂地向他撞击。
他把手放在乔治的眼睛上,帮他闭上了眼睛。他的手下移,指头碰到了那个的十字架。
背后的门开了。
“特警,你的电话。”丹尼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你操他妈在干什么呢?”电话里那个声音大声说道。
汉默闭上眼,眼前出现电视上那张充满魅力的脸和那个在华盛顿如雷贯耳的名字,他不能和电话里这个像伊丽莎白港口的码头工人满嘴下流话的声音联系起来。
“究竟是他妈的怎么回事?”那个声音咆哮道。
汉默把话筒拿得离耳朵远一些,干巴巴地说道:“凶手应该是两个人。一个在办公室对我开枪。同时另一个进到审讯室用刀刺杀了乔治,然后开枪杀掉那个律师和我们抓的那个嫌犯。现场的录像和其他证据表明非常有可能。。。”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狗屎细节?!” 那个声音粗暴的打断了他:“我对这些没有兴趣,我唯一的兴趣是你他妈的任务!”
汉默感到他的心里的怒气像涨潮的水面升起,他沉默。
“你不要我再提醒你这是你最后机会了吧?”对面的声音变得冰冷、坚硬:“我一个电话内务部就会重启那个警察受贿案件。”
“不用。”汉默艰难地咽了口水。
“那就完成他妈的任务!”
汉默用尽所有的理智和气力克制自己:“是!先生。”
“好。。。电话里的那个声音突然变得温和而充满魅力:“对了,你安排一下,你死掉手下那个葬礼电视转播时,他的家属要站在我边上,嗯?”
汉默沉默。然后说:“他没有家属。”
汉默最后一次看着乔治的脸。
他伸手把十字架从乔治的脖子上扯下,放进皮夹克的口袋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左轮手枪。他打开枪膛,查看里面装满的六发子弹。
这是一把旧枪。手枪金属表面的序列号已被仔细地挫去。枪把上缠着防止留下指印的胶带。汉默啪地一声关上枪膛。
我要把他们都杀了!他想道。
Very nice! Intriguing yet very real , very successful as story tell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