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分钟和9个故事(下)
(麦迪逊广场公园):一个被镀金时代历史地标包围的19世纪花园
《A VIEW ON CITIES》
我把电话递给吉姆。他对着电话哼哼哈哈,手插在怒放的长发里。
他把电话递给我:
他们堵在路上,说得赶下一个会议,取消了我们的见面。
我一时无语,我知道吉姆对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他们说了什么时候再见面吗?
吉姆摇摇头。
短暂的沉默。我不知该说什么。
一块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落在吉姆的脸上,他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变成灿烂的笑容:我肚子倒是饿了。
我们离柜台还有一段距离。
你看见那个钟了吗?吉姆指着马路对面。
我点头。
在繁忙的第五大道的人行道上,矗立着一个巨大金色的钟,在优雅的、100多年年龄的钟体上方是精细致密的橡树花环包围的白色钟面,凸显黑色的罗马数字和指针。中央印着:第五大道大楼(FIFTH AVENUE BUILDING)。
第五大道钟
我没有问吉姆为什么没有继续怀特的故事,那个不安的结尾悬在身边哪个树枝的末梢。。。
钟后面的建筑是第五大道大楼,又称“国际玩具中心”,吉姆开始了一个新的故事: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前身是
第五大道旅馆(FIFTH AVENUE HOTEL)
1830年,20岁的伊诺(Amos Richards Eno)是个康州一个杂货店的伙计。
不顾家人的反对,伊诺搬到了纽约,凭着超人的商业嗅觉和良好的经营模式,20年后他成为纽约纺织品交易的巨子。正当生意如日中天时,他突然退出纺织品交易,把他所有的钱投在一个没有人想到的地方。
19世纪中叶,现在繁华、游人如织的第五大道和百老汇大道却是荒无人烟,是出纽约城的最后一个驿站。当伊诺宣布他将投资200万美元(相当于现在的6000万)在那里造一个豪华旅馆“第五大道旅馆”时,所有的人都认为他疯了:因为没有人会去一个远离市中心、荒凉野地里的旅馆。
但伊诺一意孤行。
豪华的旅馆由当时的著名建筑师汤玛斯(Griffith Thomas)设计:意大利宫殿风格的6层大理石建筑,配有美国第一部旅馆电梯。每个房间竭尽奢华,超出旅客的所有的想象和期望。400个服务生24小时随时满足客人的各种要求。
第五大道旅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五大道旅馆迅速成为纽约的社交、文化、和政治的中心舞台。短短的几年内,伊诺收回投资,旅馆最终给他带来2000万的利润。
第五大道旅馆的名声达到最高潮是1860年,英国威尔斯王子访问纽约时,住在旅馆里感叹“比白金汉宫更大、更奢华”。
美国的两任总统:格兰特和阿瑟每次访问纽约,第五大道旅馆总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当所有的人都认为不可能时,只有固执的伊诺相信:
只要你造一个好地方,人们就会来。
我们两手拿着买好食物环顾四周:公园的凳子上已坐满了人。
小心翼翼端着食物过马路。一声尖利的刹车声,一辆车在离我们几英寸的地方停下。吉姆平衡着手中的饮料,用浓重的纽约腔对着司机大骂。
一个《午夜牛仔》中达斯汀。霍夫曼的镜头。
吉姆咬了一口他的蘑菇汉堡,微笑。
你的什么样?他问我。
我吞咽着我的培根汉堡:不错,但跟纽约最好的汉堡没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个安静的小方地。我站起身来,走到我们面前一个不大的纪念碑前,碑的前方是一个带着铜绿的骑马战士浮雕。
少将威廉。沃斯(William Worth)。吉姆在我后面说道。
从来没听说过。我看着碑上的铭文。
对,他是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猛将,但大多数的人从来没有听说过他。
沃斯少将纪念碑
被遗忘的将军
1846年,墨西哥城。
在密集的弹雨中,步兵少将威廉。沃斯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和他多年出生入死的悍将和士兵,向前方的墨西哥国家宫殿冲锋。顽强抵抗的墨西哥人的子弹打在沃斯身边的地上,他连眼睛都没有眨,高举指挥刀,奋勇向前。
沃斯出生在纽约的哈德逊,19岁加入伍。在一次于英军的作战中,被击中大腿而受重伤。战友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但一年以后,沃斯又重返战场,伴随着他余生的瘸腿成为他勇猛和顽强的标志。
战后沃斯被提升为少校,在西点军校担任教官,一直到墨西哥战争爆发。他的战略战术著作迄今仍是西点军校学生的必读之书。
在残酷的浴血搏斗后,沃斯带着他的部将和士兵攻入墨西哥国家宫殿。沃斯第一个冲到屋顶,亲手扯下墨西哥国旗,升上星条旗。战后,沃斯升为少将,国会授予他“荣誉之剑”。
铸铁的栏杆被太阳光浸染,在我的手心下散发着持久的热量。环绕着纪念碑的每个铁栏杆都铸成沃斯“荣誉之剑”的形状。
为什么他不像历史上其他的将军那么有名?我问。
吉姆想了一想:可能是他的是个蓄奴制的捍卫者和实行者,让大部分人反感。还有他的傲慢的个性让他的同级和上司都不喜欢。。。但是没有人知道,退伍后的沃斯准备做一件改变美国历史和版图的事情。。。
1848年的一个晚上,一个来自古巴的大学教授冈萨雷斯(Ambrosio José Gonzales)求见退伍的沃斯少将。两人握手时,冈萨雷斯的拇指轻按沃斯的第二的指节:这是一个共济会会员(Freemason)的接头暗号。同为共济会成员的沃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冈萨雷斯的请求:带领五千美国退伍老兵入侵西班牙人占领的古巴,遂将古巴纳入美国的版图。
但在入侵计划实施之前,沃斯被军方召回,派驻德克萨斯,几个月后,竟因得霍乱而去世。因为他的赫赫战功,德克萨斯城市沃思堡市(Fort Worth)以他命名。他的遗体被运回他的出生地纽约,在6500士兵的参加的隆重仪式中,葬在这块闹市中安静的方地,称为沃斯广场(Worth Square)。
一对亚洲夫妇问我能否给他们背靠熨斗大厦(Flatiron)照相。我欣然应允。
你们知道给纽约最有名的两幢大楼拍照的最佳位置吗?吉姆在边上大声问。
夫妇茫然地摇头。
你们现在站着的诺斯广场是拍熨斗大厦的最佳角度,往前走到26街和第五大道的街口,面向北,那是拍摄帝国大厦的最佳角度。。。
夫妇谢了我们,喜欢地向26街走去。
你还去学校吗?吉姆问我。
我看了一眼马路对面那个第五大道钟上的时间:我倒是能赶上下课。
你呢?
我等他们再给我打电话。吉姆微笑地说。
我钦佩朋友的乐观,沉默地看着草坪上一个父亲带着儿子练习棒球。
小职员的爱好
1842年,22岁的亚历山大•卡特赖德(Alexander Cartwright)是纽约联合银行的一个小职员,每天朝九晚五、兢兢业业地工作。
他没有一点概念:他将完全改变美国人的生活。
在他沉闷的工作之外,卡特赖德有一个酷爱的运动:和他的义务救火队员同伴们在街上玩一种英国儿童玩的“棒击球”游戏。他对这个游戏有着巨大的热情,乐此不彼。随着游戏的人数增加,他们成立了一个俱乐部,用他们的救火队的名字命名,叫:尼克巴克斯(Knickerbockers)。
亚历山大•卡特赖德
随着队员和比赛场次的增加,对这种游戏的强烈喜爱的卡特赖德越来越不能忍受松散而不成文的规则。1845年,卡特赖德起头制定一系列正式游戏规则,包括场地由长方形改为钻石型,换人规则,并正式命名该游戏为棒球(Baseball)。
采用了卡特赖德的新规则,他的球队在麦迪逊广场公园边上的麦迪逊和27街口开始美国“国球”- 现代棒球的练习和比赛。
当你在夏日绿草如茵的棒球场上吃着热狗,看着巨星们投球、击棒,不要忘记亚历山大•卡特赖德,一个银行小职员,凭着自己强烈的热情和爱好,创造这个伟大的游戏,彻底改变美国人夏天周末的生活。
100年以后,纽约的一个职业运动俱乐部采用缩短的“尼克巴克斯”作为他们球队的名字:他们是纽约篮球队“尼克斯(Nicks)”。
我们坐在公园的树荫下,舒服地伸长腿,享受着Shake Shack著名的冰淇淋:香草奶黄,新鲜草莓和橘子,罂粟籽焦糖。
生活真他妈的美好。吉姆叹口气。
午饭休息的人们已离开公园。举目望去:竟然还有一些空椅子。
我给你说一个公园椅子的故事吧。我自荐。
吉姆吃了口冰淇淋,翻了翻白眼。
椅子暴动
1901年春天的一天,一个留着整齐的髭须,穿着无可挑剔的男子礼貌地走进纽约公园委员会主席克劳森(George C. Clausen)的办公室。他自我介绍是斯贝特先生(Oscar F. Spate),一个成功的欧洲企业家。斯贝特先生向克劳森提出了一个为纽约公园增加收入的建议。他愿意向城市每年缴纳$500 (相当现时$15,000),如果能让他在麦迪逊广场公园和中央公园设放数张舒服的摇椅,收取区区5美分,让市民得到超值的享受。
迄今我们依然不知道当时的克劳森先生是太想为市政收入做出贡献,还是带着似是而非欧洲口音的斯贝特太有说服力,结果是没有通过任何委员会任何讨论和批准,克劳森当场和斯贝特签了5年的合同。
他不知道他的新生意伙伴刚因为贩卖假波斯地毯而宣告破产。
几周后,走累的游客欣喜的发现公园里多出许多舒服的苹果绿色的摇椅。就在他们刚坐下,感叹公园委员会难得的便民之举,数个穿着灰色制服的男子突然出现,开始收取他们欠的5美分。任何拒绝付钱的人的椅子马上被粗鲁从屁股底下抽走。一时你坐我抽,此消彼长,到也给安静的公园平添了不少生气。
1901的七月是纽约历史上最热的夏天之一,400人因为高热、中暑而死。纽约市宣布所有的公园24小时开放,给市民消暑降温之用。
当汗流浃背的纽约人涌到公园里寻求一点阴凉庇护,他们发现所有的树荫下、通风处都被斯贝特的苹果绿摇椅战略性地占据。于是,人们的怒火和气温攀比着上升。
当一个斯贝特的工作人员把一个拒绝付钱的市民掀倒在地,给了边上起哄的小孩一巴掌时,人们的愤怒到达了沸点。上千的市民在毒辣的太阳下开始追逐那个冒失的工作人员,边大叫:吊死他!
一个警察试图阻止愤怒的人群被扔进公园的喷水池,另一个试图保护同伴的工作人员被一个老太太用发卡扎中屁股,最后那个可怜的工作人员逃入马路对面的第五大道旅馆才得以脱身。
一时纽约所有的公园发生了椅子暴动,斯贝特的漂亮的椅子被摔成碎片,工作人员被打,数人被警察逮捕。。。人们开始质问克劳森的智商和他是否在和斯贝特的合同里有什么猫腻。克劳森四处说明,满头大汗,已经不只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了。
最后,克劳森自己掏腰包买下了斯贝特所有幸存的椅子,才算中断了这个听上去比实施要美妙的多的生意合作。
七月底的一天,走进公园的纽约市民发现众多苹果绿的摇椅散放树荫下。椅子上醒目地写着大字“免费”。
吉姆仰头喝掉已经融化了的冰淇淋:
不错。。。那斯贝特先生后来怎么样了?
椅子暴动事件后,斯贝特销声匿迹很长时间。一直到六年后,他在匹兹堡被关入监狱,这次的罪名是“卖给匹兹堡富人根本不存在的欧洲贵族头衔”。。。四年后他在底特律自杀,因为众多的债务和联邦犯罪调查。
可怜的家伙,吉姆摇头:我到挺喜欢他的。。。
我的电话铃再次响起,我看了看,递给吉姆。
吉姆对着电话叹气、摇头,边向我挤眼。
我们半个小时后和他们见面。吉姆把电话递给我:我说过他们会再打电话来的吧。
我微笑。
I Could Love A Million Girls (II)
(我可能爱上一百万个女孩)
婉转的歌声开始向上攀升,进入高潮。
卲走到怀特边上,从大衣下掏出左轮手枪,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你毁了我的妻子!
怀特转过头来,卲正对着怀特的脸,连发三枪。怀特的脸顿时被子弹摧毁,身体慢慢倒在地上。
人群发出一声喝彩,以为是一个逼真的现场表演。但是随后意识到真实的鲜血和尸体,歇斯底里的尖叫淹没了歌声。
哈里。卲
卲当场被铺,关入监狱等待审判。
卲的母亲赶到纽约,宣布拿出一百万美元不惜任何代价搭救她身陷囹圄的儿子。事实上,她的确最终花完那一百万:聘请最好的律师,涉嫌买通证人,甚至推出一场话剧,演绎卲、怀特、内斯比特之间的故事,把儿子刻画成一个舍己救美的白马王子,来博得公众对邵的谅解和同情。
建筑大师,百万富翁,绝色美女,诱惑,妒忌,背叛,谋杀给了媒体和公众疯狂的窥探欲和空前兴趣。卲的案子被称为“世纪审判”。
第一次对卲的审判因为陪审团不能达到一致意见而流产。
第二次审判中,卲的律师为了说服陪审团,创造了一个新词:脑风暴(brainstorm),意思是谋杀的当时,卲的脑子里疯狂的念头和想法象风暴一样席卷他的行为。精明而富有创造力的律师想不到一个世纪后,这个词变成各个商业公司让员工群策群力,动用全部脑力为公司创造更多利润的专用名词。
第二次审判的结果出乎人们意料:卲被认定无罪,理由是精神失常。
在这一切疯狂中心的内斯比特的余生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离婚,事业失败,吸毒酗酒,自杀未遂。
为了换取卲对她的经济保障,她在法庭上作了伪证,称怀特虐待他,卲是为了保护她而杀人。
1967年,82岁的内斯比特在加州的一个养老院安静去世。
临终时,她承认怀特是她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麦迪逊广场花园(Madison Square Park)
Madison Ave, New York, NY 10010
电话: (212) 538-1884
地铁N, R,6在23街下
*照片来自网络
你的故事风格静美深沉,有穿越时空的感觉,无论是物质的时空还是精神的时空,我期待你的新作如山间的溪流,源源不断!
八月去纽约,争取去之前把你写的关于纽约的文章再重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