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三个垃圾桶。垃圾桶老绿是八年前来的,大灰五年前,小黑三年。它们三个平时轮流值班,一起上班的时候不多,赶上我发神经断舍离,或者春秋季大扫除,就会齐上阵。
去年年底,小区物业通知准备换一个环卫公司合作,不仅每周收集次数增加,还要给各家统一发两个大新桶,一个装垃圾一个装回收。很快我们小区就会像邻街一样,再也不会出现五花八门的桶,被动物夜间翻找过散落的垃圾袋,届时,伴随着环境变得优雅,连狗和人的举止都会文明起来,向高尚小区又跨进一步。
接下来的问题是处理旧垃圾桶。感谢镇和小区领导们急人所急想人所想,定了一个日子专门回收旧桶。
为研究讨论现有几个桶孰去孰留,全体家庭成员在后院开了个现场会。凡事必投票,是我家的民主传统,也是西化并融入主流的标志,大家都很引以为豪。
三个桶各有各的毛病。大灰腿脚不好,可能刚来就有点先天不足,没用多长时间就断了一个轱辘。幸好家里有人爱做手工,用铁丝把剩下的独轮和一根粗木条绑上,做了个假肢。桶从此独立,不必面壁也可以站稳,但放入桶里的东西要控制好重量,太沉了拽不动,毕竟假肢不能滚。被硬拽的后遗症是桶皮开始有裂缝变脆了。
小黑来了不久就遭遇垃圾工人的野蛮操作,本来连在桶上的盖子被折断了脖子,好像从穿连帽衫的年轻人变成了穿圆领衫的老头,年龄感立刻就上来了。虽然遇上大风天我要满大街追着捕捉桶盖归位,但无所谓,硬伤是把手,把手伤了,桶再结实也没用,圆咕隆咚,谁抱得动它啊。
爱做手工的那位,也给小黑接了个假肢,把断的部分绑上木条,怕磨手,又拿绷带绑上,算是断臂重生,比原装的粗壮有力多了。他爸以前是外科医生,儿子的本事只够修垃圾桶的,九斤老太说得对,一代不如一代。
要说看外表,老绿最老却最体面,起码没有明显的外伤。它本来有个同色的盖子,盖得久了,褪色且老化,越来越不绿。那天我拽着大灰,小碎布往前赶,风把绿帽吹到我的脚下,我一脚踏上去,把已经酥化爽脆的盖子踩成了碎片……
老绿的桶底有条缝,歪打正着,雨天不积水。不像小黑,刚来时连个排水眼都没有,刮风下雨我去追盖的功夫,桶里就有可能积水了。手工男后来给它钻了两个眼排水。老绿会漏水挺好,但问题是缝越裂越大,底儿已经快掉了。
手工男曾经想把三个桶优化一下,重新组合,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就这么三个玩意儿,都曾经辉煌,有过独当一面属于自己的时代。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藏污纳垢,终于把自己过成了垃圾,在厨余垃圾中鹤立鸡群。
我家老太太主张一个不留,反正新的要来了。老太爷说可以留一个,给个闲职,临时替补装树枝啥的。底儿掉的肯定不要,另两个缺胳膊和断腿的,选谁都一样。手工男拍板说,环卫三驾马车,扔一保俩,让它们并驾齐驱,看谁活得更长。大家举手通过,让我记录下来这次家庭民主全过程,然后出去吃了一顿作为庆祝,最后由老太爷买单。
前几天,统一的桶送来了,新时代的就是不一样,坚固、美观、容积大,具备了一只优秀垃圾桶的全部特征。全小区已经迫不及待,就等着正式使用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