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张云庭吃过早餐,特意换上了那件藏青色的毛料中山装,拎上黑皮包,从容不迫地去上班了,仿佛将要去参加大学隆重举行的教代会。
张云庭走进化工系的小楼,在走廊里碰见的那些人,和他打招呼个个都显得有些神情异样,也会看见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人,对于这些,他全都泰然处之,只当没看见也没听见。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开门进屋,放好皮包,倒了一杯茶水,一边喝着一边翻看起报纸来。
过了一会儿,二十多岁的系党委办公室的女秘书小李过来小心地对他说:“张老师,组织部的人来了,请您八点半去系小会议室谈话。”
“哦,知道了。”张云庭放下报纸,看了一下时间,才八点十分,于是又气定神闲地看了二十分钟的报纸,这才起身向小会议室走去。
系里的小会议室面积约有二十平方米,中间是椭圆形的大会议桌,靠墙还有两排沙发。张云庭沿着走廊走到小会议室,进门看见大会议桌的主席台位置已经坐着两个组织部来的年轻人,约摸有二三十岁,旁边有系党办秘书小李负责谈话记录。张云庭并没有到会议桌跟前就坐,而是在门口靠墙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小李倒了一杯茶,端给张云庭。
年轻人中的一位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他们是受组织部专案组的委托向张云庭同志调查了解一些事实,说罢,他拿出一部小型的录音机,播放起来,录音刚刚播放了一句,张云庭立刻一挥手说道:“不用放了,我承认录音里说话的那个人就是我,你就说,你们打算怎么办吧。”
组织部的其中一位用极其严肃的口吻开了腔:“学校认为这是一起败坏师德师风的严重问题……”
只刚说了这一句,张云庭就跳起来:“放你妈的屁!”他将手中的茶杯猛地顿在会议桌上,茶水四溅,撒了一桌子,“我干的事充其量也就是摸了一下手,过了过嘴瘾,一丁点儿实事儿也没办成。就我的这点事也叫败坏师德师风?还严重问题?比我的事严重得多的事你们处理了吗?”
“啪嗒!”小李被吓得把笔掉到了地上。
“我们就是来负责处理你这件事的,其他的事,我们不知道。”年轻人的音量明显地小了下去。
“噢嗬,你们不知道是吗?”张云庭冷笑两声,“那好,我今天先给你们举报举报,随便说,一二十件也不止,就算是我争取立功的表现吧。小李,把笔捡起来,好好记录。”
小李把水杯加满水递过来:“张老师,您消消气。”
张云庭喝了一口水,便开讲了:“首先第一个,材料系有一个系副主任,对了,也是姓张,不过和我张云庭没有半毛钱关系,倒是据说和哪个副校长是翁婿关系,在开某次的国际学术会议的宾馆里,找小姐,正赶上公安局扫黄,被抓进局子里去了,结果半夜三更地给系里另一个副主任打电话借钱,不好意思说交给公安局罚款,只说是要动个小手术,借点手术费,可这公安局的手术费偏偏比医院的要高点儿,一个人的力量承担不起,最后是整个材料系的头头们集体凑钱给交上了手术费,才把人从公安局里弄出来,因为怕影响不好,出来不久就被送到日本进修去了,现在此人正在日本呢。
这第二个,就说说化学系的一个年轻的专家,和自己的一个女学生,大半夜的,在公园里不知道干了点啥,正赶上联防队巡逻,被请进局子里去了,是咱们大学保卫处去把人给领回来的。领回来之后,此人就给派到英国去了。
这第三个,说说咱化工系的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和自己的一个调干研究生在宾馆里开房间……”
“张老师,求求您,别说了。”组织部的年轻人央求着。
这时,可以听的见,门外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都是来旁听他们很多人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严重败坏师德的举报。
“为什么不让我说?我还要说第四个,这可就是在你们校办公大楼里发生的事,一个副校长和女秘书在办公室里搞破鞋,被女秘书的丈夫带人抓了个正着……”
“就我这点事儿,你们还煞有介事地成立什么专案组,你们想干什么?想把搞十年浩劫的那一套再搬出来吗?你们这就属于打击迫害知识分子!”张云庭开始给组织部的两个人上纲上线了,他发出的训斥声完全盖过了组织部来人的声音,仿佛犯了错误的反倒是组织部来的那两个人。
“张老师,真的求您别再说了,我们也是奉命办差,您可千万别把事情搞大了。”年轻人吓得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人头攒动的门外边,求知欲旺盛的听众们也开始议论纷纷,谁是谁呀,不就是那个谁嘛。
组织部的谈话不敢再继续下去了,请张云庭先回家里休息,他们要向上面汇报,看看最终怎么处理这件事。
两个年轻人还有秘书小李好不容易才把张云庭劝得压住了火儿,张云庭临走前还放出话来:“你们可要认认真真地秉公处理,处理不好的话,我还是要举报的。”
张云庭一出门,多少人都把他当作大英雄般的肃然起敬,倒再也没人对他窃窃私语了。
张云庭被劝回家里休息,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党办的女秘书小李专门到家里来告诉最终的处理决定:“停职反省一个月,工资奖金照发,年终奖和以后的提工资评职称都不影响,处理决定也不记入档案。其实,也就是和带薪休假没什么区别,只是名字叫停职反省。张老师,您看这样处理,您还满意吗?”
“行吧,那就先这样吧。”张云庭说,“其实,这件事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想为难你们。”
“就是,还是张老师体谅我们,我们也不容易。谢谢您”总算是把这件事摆平了,小李也算圆满完成了组织上交办的任务,千恩万谢地走了。
张云庭因此得以在家里听听戏、看看报、喝喝茶、钓钓鱼,优哉游哉地快活了一个月。
经历了这件事,张云庭在家中的地位反而一下子就提高了,从原来总被王曼娣呼来喝去的位置上升变成了真正的一家之主了,张伟江也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女人的事,可以毁了一个男人,也可以造就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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