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的微信上说想骂街,我知道她只是表示一下愤怒,她当然做不出那种有伤大雅的事来,毕竟是进士出身,只能是说说而已。
不过这倒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的一位街坊奶奶,长辈们称呼她大杨的娘或大杨娘。
大杨的娘是军烈属,她丈夫打鬼子的时候就已经是连长,后来牺牲在朝鲜战场上,二儿子是军官,很少回家,大儿子是干部,在地区政府上班,家里只有她、三杨和外地口音的孙子们,孙子们是回来过暑假的。大杨的娘长得是人高马大,一米七五的个子,常年梳发髻,绾在脑后,穿得都是腋下系扣的民国女装,从不下田劳动,夏天时常在院子里编芦席或织渔网,我们小孩儿都怕她,因为她家院里和门前有三棵大桑树,夏天时,我们这些小孩常去偷桑椹,几乎都被她抓到过,她说声的声音很大,力气也蛮大的,常常是一把把小孩从树上抓下来,威胁说,我会告诉你爸,让你爸打你。其实她不会告状的。
她家对面是一个小土岗,本地人称南疙瘩,这土岗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栆树,土岗上几户人家的成分都不好,这些人比我们还怕大杨的娘,因为逢年过节的时候,县政府的吉普车常来她家,如果她说一句谁家的坏话,肯定会被公安干警抓走,至少街坊们都这么认为。
扯得有点远了,回来说那是七八年还是七九年,有点儿记不清了,但清楚地记得那是中秋节前一天,她的一个学龄前小孙子住在她家,男孩不淘气的少,这小孩跟着我们一起去摘枣,其实是偷,被南疙瘩的崔书义瞎子听到了,他拿着一根长竹竿儿往树上乱打,我们纷纷从树上跳下来,并伺机捡瞎子打下来的枣,大杨娘的孙子不敢从树上跳下来,被一竹杆打了下来,他摔得是膝盖流血,哇哇地哭,瞎子知道闯祸了,竟然拿竹杆探路走了。我们几个把大杨娘的孙子背到她家,如实地告诉她是崔书义一竹杆把他从树上打下来的,她看了孙子只是皮外伤,给抹了红药水,然后,拎起一把劈芦苇的长刀,又抄起一个菜板,来到南疙瘩的坡前,高声呐喊,从那一天,我知道了什么是骂海街。
大杨的娘,威风凛凛,把菜板往地上一扔,长刀一甩,嗖地一声扎在菜板上,手指岗上人家,"你们是不是良心让狗吃了,我家孙子摘你几个破枣,你敢拿竹竿打人,你们家孩子偷我们家桑椹我说什么啦?"
"瞎书义,你出来,你有胆儿跟老娘抡一下竹竿,你这个兔崽子!你敢打我孙子,你出来,我不剁了你,你个王八羔子!"
对面是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劝一句或探探头。
"瞎书义,懒到家,又馋又懒当王八。"我们小孩不懂,大一点儿女孩悄悄说,崔书义的老婆跟别人跑了,嫌瞎子不干活。
瞎书义,你个王八羔子,这呀哪的,大杨的娘骂了能有一个钟,村支书和民兵连长来了,才把她劝回家。
村里的赤脚医生也去她家给小孩抹药。
第二天,那外地口音的孩子还冲我们显摆他的点心,说是村支书晚上送去的。
骂海街,还是闹过革命的干部家属厉害。
我给侄女回了一句,能骂海街,需要强大的背景支持,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