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中期的一个暑假,北京郊区一个部队的高炮连迎来了十几个参加军训的中学生。我们由一位年轻的体育老师带队,开始了为期两周的军训。军营外面有一排民房,专门为部队家属探亲使用,我们分几个房间入住,开始了一段正规并快乐的军营生活。我们平时完全不许外出,周末最多周边转转,军营里打打篮球,自己打打牌而已,连县城都没去过。
平时每天都是严格的体能训练和模拟高炮操作。操场跑步是固定项目,大热天的每天都不能少。当时部队里的最高学历是高中,但我感觉那时的高中生非常了不起。关于高炮的原理他们讲得清清楚楚,以我们当时初中的水平其实还不能完全听懂,但基本的几何知识还是让我们明白了大部分。开始几天主要是理论课,由连里的连长介绍这个高炮连的历史。这个连长非常严肃,很少有笑的时候,讲得都是事实。指导员则人性灵活多了,到底是做思想工作的,一口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还是比较亲切的。
一张模糊的集体照,我在前排右二,旁边是连长:
这个连队是参加过越战的。后来熟了以后听到不少排长一级以上的,甚至是老兵讲他们参加越战的经历。据他们说这个连去越南是穿了越军的服装,乔装打扮秘密参战的。他们也都学了一些简单的越语,更是每人都会唱那首“越南中国山连山”的歌,而且是用越语唱!当时我也学会了大概,可惜都忘了。七十年代越战刚结束不久,所以他们还是保持高度警惕的。平时的训练照常,每年照例把高炮都拉倒渤海湾去搞演习。一方面需要把炮弹消耗掉,不然也会过期,另一方面只有逼真的演习才能提高部队士气,保持战斗力。
每个高炮有六位炮手。我只记住了二炮手是送炮弹的,所以要身强力壮一点。我们一起来的一位最高大的女生就是我这一组的二炮手。我则当了四炮手,负责用瞄准镜瞄准并报告经纬度。部队的数字叫法不同于常人,比如零要叫成“洞”,一是“腰”,二是“两“,七是“拐”等等。我在报方位时一定要用军用数字用语,所以刚开始是不习惯的。训练时还是比较紧张的,要精力高度集中,手里瞄准镜要靠来回转动手柄来调节,要双手一起操作,还要快并准确。更具体的我已经不记得了,总之很有趣,但时间长了也会很单调。
业余时间我们会打篮球。体育老师正好是我在校篮球队的教练,所以我们正好继续训练。但我们好像不太和战士们打球,完全打不了。除了性别不同以外,我们可能年龄也小了些,只是初中生的水平。我们打球很规矩,完全按照教练规定的策略,人盯人的话每个人都有个对手。打联防的话如何传球都有规定,这样反而不会随便玩了。
晚上有时候在连部里听连干部们讲故事。几位排长,班长,甚至战士们也都熟了。这个连队我们其实并不陌生。他们有些人已经去过我们学校指导过军训。他们讲的最多的还是越战,毕竟那是真正的战争,经历过的都算九死一生,所以异常真实。可惜我脑子不好都忘了,当时也许记录下来一些也都不见了。这是我最近距离接触到的关于越战的历史了。以后了解到的都来自于文学作品。那首歌我还会唱,用中文。
想想那个年代这些在北京郊区服役的军人还是很幸运的。和平时期他们的生活其实很轻松规律。周末可以进城,假期可以回家探亲,短假期可以出去玩。家属也可以来连队探视,待遇相当不错。他们军装一穿,到哪儿都能得到尊重。退伍以后回到地方的武装部也都可以得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城里人进工厂或其它单位也不难,有点门路的更容易。
但那些分配到小岛上守卫无人小岛的就很惨了,和流放差不多。一年见不到几次人烟,需要很顽强的意志力才可以坚持下去。还有一种看似非常舒服的就是北京大院里的站岗兵,每天几个小时守大门。尽管休息日可以逛街,生活条件也非常好,但我却认为他们的生活其实最无聊。除了有点集体跑步,开会政治学习,好像连文化学习都没有,因为没有需要的技术技能,所以连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到底是技术兵种好多了,文化课必不可少。
八十年代以后的部队就很不一样了,现在更是面貌全非了。不知道他们真的是否还能保持所需要的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