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面兽心的人走了

为什么昨天想起要玩十大最虐马拉松，因为那个人面兽心的人死了。过了两个月，还是没熬过去。

难过吗？倒也不至于。毕竟很不容易了。从移植的新闻一出来，就知道每时每刻都可能有这个结果。其实，有两个月，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失败是自然的，成功只是奖励。

也一直有说风凉话的。说这些医生就是想出名，瞎折腾，劳民伤财，有那精力还不如多看几个病人。比较温和的评论，也在说，花了这么大的精力和资源，也只能延长病人两个月的寿命，还不如痛快一点。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好在，主流还是支持这种尝试和探索的。人类在这方面的艰辛前行，总是在停滞和偶尔突破中，往最令人兴奋的目标移动。

当年，莱特兄弟的第一次成功，只飞行了100尺。也就是30米。但毕竟是飞起来了。他们俩没有结婚，瞎折腾了一辈子，被人们认为是异想天开，是疯子呆子。有过上千次试飞，距离从几米到四百米，失败了无数次。后来，百年间，飞机就能环球飞了。世界最长的新加坡航空到纽约的直飞航班，要四组空姐轮班。航空航天器，现在已经飞到了冥王星。

都说女司机是不会开车的代名词，其实，世界上第一个司机，却是个女的。她叫波莎，是奔驰的夫人。夫妻俩一起合作，捣鼓汽车。当她第一次开长途，路途上被大家认为是女巫。后来没油了，走到一个药店去买油，被一帮男人嘲笑，白眼。但毕竟，灌了十升油后，车子又发动起来了，那家药店，于是成了世界上第一个加油站。奔驰夫人也就成了第一个汽车司机。

还记得我考研究生的那次面试。事先诚惶诚恐地做了很多功课，预想了很多说辞，一开门，却见一个很老的先生，很和蔼可亲。他该退休了，但依然在工作，小房间挤挤的。我以为他会考我很多专业问题，结果就随便问了两个很偏僻但我们应该知道的专业名称，就不再问了。。白准备了那么久。然后他问我为什么要选这个课程。我也有准备，说我喜欢科学研究，还说了好几个大科学家，说从小就崇拜他们，决心跟着他们的足迹。他耐心听我像背书一样地说完。微笑着问，你知道，这个课程很不容易，时间很长，起码要八年，你有思想准备没有。如果你想做医生，四年就够了。那样你就可以多挣四年的钱。而这几年，你还是拿着几万奖学金的穷学生。等你八年出来，别人早就是有经验了，而你啥都不会。你觉得值得吗。我说我愿意。

结果他老人家画风一转，说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大科学家，都有一个特点，他们都成功了，连你都知道了。可是成功的人是罕见的，你要搞科研，99%的可能性，你可能最后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失败者！如果做生意，人家会问你 Will you take the risk? 那只是个risk 而已，大部分可能还是能挣到钱的。而做科研，你一辈子基本是个Loser了。

他的一盆凉水，从我的头顶上浇下来。我都想哭了。

他继续说：所以，今天的面试，不是我要不要接受你，而是要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接受。这是你一辈子的决定，比结婚还大的决定。你，愿意接受吗？不需要立即回答我，可以回去想一想。一但决定，就要Commitment, 一辈子不要退却。你将要成为一个特殊群体的人。你不再有周末，下班后还在思考问题，可能挣得没人家多，会很辛苦。而最重要的，是你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从走进他的办公室，到走出来，我感到天空的颜色都不一样了。那种震撼，直击心灵。我还是在出门前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我进去之前，背了很多词句，一概用不上。在他老人家眼里，我就像个几岁娃娃，在床底下躲猫猫，藏头不藏尾。而在大人眼里一览无余。

多年以后，我看到科罗拉多的铅谷100马拉松，赛前一天有个动员大会，那位创始人说，请大家跟我一起说，I commit, I won't quit. 下面的跑手稀稀拉拉跟着说。他又说，请大家都站起来，我说一句，大家说一句。 I commit!!!! I won't quit!!!! 第二天赛前，在出发鸣枪之前，他再说，昨天你们都说过了。 I commit, I won't quit. I love you all. See you at the finish line! “啪~~~~！”

前面是一座万尺以上的高山，连翻两座，然后你还要原路返回，再爬一次。任何时候，你都可能放弃，失败。小时候，曾经天真烂漫地决心要攀登科学高峰，现在，人到中年，其中的艰苦和无奈和迷惘，只有自己体会。可是，你并不孤独，有一大片这样的人，似乎在做着无用功，默默无闻。偶尔发点论文，谁看，天知道。可这批人的折腾，实实在在地推动了进步。成功，只是失败的大海里的几片浪花，但大海的力量，却是不容忽略的。回头看看，那些曾经以为很难的事情，做过了，也不过如此。别人能做的，你也能。只是看你要不要。虽说是十大最虐马拉松，但跑的人，也是常人。一点也不神秘。要的就是那股劲儿。

 

 

 

 

 

[严惠姗]

英雄创造历史！现在的两个月，一定会为将来的20年奠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