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形形色色的人混居在底层陋室当中
我在洛杉矶辛苦打工的那些日子
(上)
住在这幢二层楼四房三浴出租屋内,有周围还在日夜不断开发和建筑房屋中可以得知房子和它的主人一样年轻。尤如上海滑稽戏“七十二家房客”粉墨登场,穿梭着愚昧无知,啼笑皆非,热闹非凡,走一回人间沧桑市井之徒的大智若愚,生活也就这样活灵活现要在眼前重演。
朝气蓬勃的主人把这栋房内有墙壁的房间都租出去了。我的楼下住着令人尊敬的张妈妈,她是六四前来美访问北京学者,先生姓蒋,让人记忆犹新的是:他是《文汇报》上刊登过、全国都要向他学习为革命事业鞠躬尽瘁的科学家。先生肝癌仙世后,张妈妈倒也坦诚,一双儿女在国内自求多福,她自己喜欢美国的好山好水好风光,有身份保护的她极不愿意回国,在这一得天独厚地域上与甘苦同存。
这大概也是当时布什政府后来始料不及,六四发生后美国准备给大陆八万在美学生避护身份,没想到这些学生家属以及来美探亲、观光、访问及洽谈商务等大陆人士,还有非法入境者,直接及间接受益的“六四绿卡”大军,约十五万人之多。
张妈妈是这栋房子里最具自食其力的人,每周一、三、五到downtown去教俄语,二、四、六自己到成人补习班去学英语,而星期天则雷打不动上教堂去接受心灵的洗涤,虽然收入微薄生活却很独立充实,她向往着一颗自由心。
住在Master Room是一个广东仔,每天中午后起床到凌晨二、三点回来,我是端端的搞不清楚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张妈妈悄悄告诉我,他是职业赌徒。
楼下与张妈妈遥遥相对那个高个男生是前国家游泳队的邱森(化名)开着那辆招摇过市枣红色的BMW,用他的话说要attractive美国女孩为身份而奋斗。
就这样,在这特殊的时间里我们这群特别的房客不期而遇,各自怀胎,寄人篱下占着四块魔方,房子的主人就住到garage里去了。
说是主人住到garage里去了也不完全属实,要不我每天出门前必须跨过四、五个赤条条的冠冕堂皇躺在客厅地板上的汉子, 总有那条白鲤夹在其中闪耀光芒,不知道他是友情相助或是也象征性的收些房租,总之客厅每一寸地板都刻上了人肉地标使人有很不雅致的感觉。
而冰箱中的水果、食物总是不翼而飞,牛奶桶很快见底,起先我还忍气吞声以为别人误拿了,直到那天我看见了这样一幕:有位吃货还真懂烹调,把我冷冻鸡胸肉和白蘑菇加工成蘑菇咖喱鸡,最是我的美味家肴和白鲤,肉条们一起津津有味享用,我这才恍然大悟,大喝一声:“这碟佳肴原材料是我的。”他们倒也自知之明:“人在江湖不易,有难同当,有福共享。”马上想把我同化成他们餐桌上一员,我是偏偏上不了这种台面的,义正词严地提出“赔偿经济损失”。
这些游子们满嘴答应而决不执行,当然我也吃一堑长一智,任何生的、熟的食物若不想共产,是万万入不得冰箱门滴。
事出有隅,那天我房内电话铃震响,传来沙哑不成调的女低音,让人很容易想到那是一个没有受过很好教育的女子,她在电话中问我是谁?几岁?怎么住进这个家的?做什么工作的?
一联串问话吓得我够呛,哪来的FBI来调查我户口的?租房的时候不是明明把我的证件copy都给主人看过了吗?我理智地不敢出声,女汉子在电话里继续大吼:“告诉你,我才是这家的女主人,休想再让小白脸上你的床。”我被羞辱的气急败坏,拉着张妈妈一状告到白鲤处,张妈妈说:“啊呀,这小白脸老婆又来查帐了!”
房东小白脸虽然城府空空,却情欲满满,来美四年的他没有好好读过书 ,却一心“热爱”美国。
在香港的父母出了头款买下了这幢17万刀的房子,要他自己付payment,被生活逼得精明无比的他利用洛杉矶活动人口量大以出租房屋为营,不但可以cover所有mortgage,还可以有日常收入。当然,有了房子的他也很快名正言顺迎娶了早期移民来美的福建女孩莹。一个有房、一个有卡本到是珠联璧合、美意美满。有着几分奶油的白鲤柳絮花心耐不住浪女的诱惑,第一个女房客住进魔方时,他就成了翁中之蹩。不几天,他与女房客在床上翻天覆云、鱼水之欢之事传到了娇娘的耳边,爆跳如雷的莹发誓不让他拿绿卡并囔着马上要跟他离婚,自己本人也立马搬离事故原发地。
二小时后,我第一次见到了莹娇娘和她娘家人。无疑,莹是兄弟姐妹七个歪瓜烂桃中他们家基因突变的奇葩,不过用张妈妈的犀利眼光一看就知道那是整容的衍生物。莹那张微胖的娃娃脸上桂圆小嘴一张什么词都可以从里边滚出来,然它们却像它的核一样黑黑的。
这不,有着美国身份可以保证她在加州土地上找到一个像小白脸这样有房无卡的男人,欲咄咄逼人的口气直冲我而来,难道,她认为我会毫无骨气成为小白脸下一个目标?令人欲哭无泪。
经过几个小时认真考察、对话交流,他们还算有一点道德底蕴的良知,所有人包括娇娘和白鲤都向我赔礼道歉,我除了选择原谅没有他念。然让我跌破眼镜的是,这时莹搬来一个大箱子,慢慢打开琳琅满目的衣物让我选择,难道他们认为感情的挫伤是可以用衣物来抵偿的吗?莹把一条漂亮的丝巾绕在我颈上,白鲤从箱内拿起了一件绣花衬衣放到我面前,我都轻轻地推了回去。其实我什么都不缺,我只需要信任和诚意。
与此同时我接到另个女人从香港打来的长途电话,直接拜托我,好好看着他儿子,任何情况都要向她报告,难道我又被FBI 雇佣了吗? 是什么义务我要为这样的家庭蒙罪?是什么造化我要为这个家庭担责?轻叹一句,特别的时候租到了一间错误的房屋,遇到了一群小市民……
患难之交结友情
送走了工作签证的paper work后,如同发出的箭一下子就松了弦,而生活的脚步却不能停息。在当时美金与人民币1:8的情况下,金钱的诱惑足以让人调动所有的体内游离细胞重新排列成金钱的组合,向钱看齐。打工去, 要把自己住的房租攒回来,一个声音在耳边如是说。
来到A市图书馆,迫不及待地在华文日报扫描waitress一栏,凭着自己在Reno 做过几天这个行当,我毫不费力就把自己推销出去了。很快的,我就有了三个interview工作的机会,其中的二个工作对方表示马上可以来试工,第三份工作就直接敲定了,这让工作在挑选我的同时我也有选择最好的余地。
认真的我先到那家牛肉面店试工了二天,生意兴隆的店铺只有下午三、四点钟有少许清凉时间,而且还要帮忙橱房准备辅助餐。
第一天下来,穿白衬衫黑裤子,黑皮鞋的我,第二天就换成短袖T-shirt,牛仔裤、网球鞋,以适应更快更有效的风风火火满店跑。等第二天店面打洋时,领班告诉我明天可以转成正式工了,浑身酸痛的我连抬一碗牛肉面的欲望都没有了,更何况右手高高举过头顶托盘内常有四、五碗牛肉面等着出发的情景让我望而生畏。
我全然忘了1:8的美金和人民币的黄金分割,婉言辞退了,有良心的领班一面不无遗憾,我们要的是这样勤劳的快手,改变主意欢迎回来,一边把两天的工资如数给了我,说好试工只有小费没有工资的我拿着“不义之财”欣喜万分,浑身疼痛也减少了一半。
辗转又到了下一份餐厅去试工,中午的节奏很像卓别林无声电影时期里的“新时代” ,整个胶片机械,麻木的运转着,滑稽苦悲的镜头就象无头苍蝇撞来撞去,加上还要不断自制各种饮料,自己做cashier,虽然fun,却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份工作,试工当天我也礼貌地请辞了。
来到LA西区,Fremont上的那家Bamboo House 是我没有选择地必须留下的最后机会。
那是一家华裔越南人家庭式的经营,整个餐馆只有十二张table, 我去的当儿正值他们家唯一的waitress、外甥女玲要去生孩子,于是我就取代了她。平时中午我和老板娘俩人独当一面,忙的时候老板总有办法聚结一帮小兄弟来帮忙,午餐之后大橱必须为他们开办“鸿门宴”每每喝光了陈列橱里的啤酒,酩酊大醉后再胡言乱语,端庄的老板娘多有怨言,一个中午攒得钱都不够他们挥霍。
因此,平时只要老板打来电话问店里情况,不管怎样我都会察言观色站在老板娘一边,连说:“不忙,不忙。” 我这样做深得老板娘喜欢,不几天她就把中餐馆的开门钥匙交给了我,看得出老板和老板娘相敬如宾的表面下又有各自为政的独立,要不老板带着他的小兄弟三天二头跑Las Vargas,老板娘就带着我们去吃西餐,各玩各的互不干扰。
我和老板娘J有一股自然的亲和力,在她把中餐馆的开门钥匙交给我之后,还不断送衣服和皮包给我,想必在她眼里我除了一身清涩的白衣黑裤打扮是没有其它衣服可穿了。
J没有比我大几岁,我俩谈话相当投机,J讲的最多的就是女人一定要独立、怎样才可以打败小三等等,在这有着三个儿子、能干精炼的老板娘面前,我总能感到她欲言又止的苦衷。
Bamboo House来的大多是回头客,记忆犹新的是一家西裔客人,每周二晚上雷打不动由男主人带着不会讲英语的太太和二个可爱的小男孩,总是坐在相同鱼缸前面的那个table,太太会教孩子用西班牙语一遍遍数着鱼缸里的漂亮金鱼,先生每次都点同样三个菜,甜酸肉,手撕鸡沙啦和芥榄牛肉,总价$19.70的消费每次却会留下$5的小费,自然我对这么好的客人有了特别殷勤的照顾。
那次小男孩生日,他们才多点了一份春卷,老板娘马上告诉我这份不要收钱并送上了一个小蛋糕。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却如此享受家庭的温馨和生活滋味让人非常羡慕,平凡的生活如此足矣!
而餐馆里的Busy Boy是早上被抓晚上就回来的快乐的阿米哥Jose。他小小的个子,头顶上的鸟巢在摩丝的作用下坚强的支撑着一片空间,端起一整箱碗蹭蹭跑得飞快,粗壮短小的双臂尤如小老鼠想抱大油桶令人担心事不量力。
不管你跟他讲什么,他永远微笑地对着你“see”。
在LA不开车的日子里,我每天早上乘公车去餐馆打工,开车司机也是一个阿米哥,要是我晚了几分钟,他会在车站等我,见面总是:“Hi,my friends,going to work yeah...Have a good one.”
在LA遇到这么多的墨西哥人,让自己竟有学习西班牙语的冲动。洛杉矶不只是中国人的天堂,当初美国人把墨西哥这块肥沃土地划绐自己的时候,也让美国人喝下了这杯非法移民的苦水。
有天,我在电话里跟朋友拉家常,门外响起轻轻敲门声,大男孩邱森站在门前问我可不可以介绍他去中餐馆打工?
他不是在long beach教小朋友游泳吗?没有多问,本来就不想多做的我,想着还没有告诉老板娘工作签证下来自己是不能再做了,心里有愧疚,真想金蝉脱壳,一口答应帮他跟老板娘说说情。
第二天,我就把邱森带到餐馆,心照不宣,一看就知道他从来没打过中餐馆,但他真是很努力,当然我教的也不敢马虎,第一天下来我把自己的小费一半给了他。
邱森也是个领悟性极高的勤快人,几天后已可以独立工作了,尽管老板娘横竖都不满意,对于他的百般殷勤、伶牙俐齿的讨好,我还把他的优点加大到“可以free教你三个儿子游泳”,老板娘也就无奈默认了。我则爽快地把自己的Full time让了一半时间给他,那时老板娘老是挂在嘴边的话:“我们中餐馆藏龙卧虎啊!”
也许亲人不在最是孤独,也许人在他乡最需护持,我和邱森特别情投意合,他开着那辆照耀的枣红色BMW带我到LA各个沙滩去玩,还带我到LA东区最大Shopping mall去逛,当然,我们没钱shopping真的只是去看看而已。
邱森会毫不吝啬请我喝smoothie等在我眼里都是junk Food的甜食;还在一个个诱惑的vending machine内投下硬币去抓“礼物”,记得我们那一次带回小企鹅和唐老鸭真是模样可爱却一文不值,相信最enjoying应该是抓找的过程和得到礼物的喜悦,他最想钓到那条珍珠项链却怎么也抓不起来。
邱森还会肆无忌惮往人盘里加菜减菜使我很不习惯。那次老板娘请大家放工后去garvy大街吃西餐,我点的是三文鱼,他自己点的是牛排,上正餐前他把竹篮里的面包已消耗了一大半,我盘中的沙拉也大都归在他的肚子里了。想着按人体表面积分配,他人高马大应该得到更多的食物,我全都不在意。等我的主菜上来时他一下从我盘内夹走了三分之二的鱼块,又扔回了一块小小的牛肉:“你吃不了这么多,也尝尝牛肉吧。”
我真惊讶的还没回过神来,老板娘把脸奏近我神密地问:“这个邱森和你什么关系?”我则哈哈大笑:“寄人篱下,社会最低层的小市民关系。”大概这就是典型的写照吧。
那次,我们去老板娘家聚会,邱森的小红马开在huntington drive上与另一辆车较上了劲,你追我赶,你超我越,飚车不分上下,不几分钟警车的车顶灯就五光十色向我们炫耀起来,这辆真功夫的警车在我们前面穿梭游走,当邱森把车速减慢时,他又去拦另一辆车。以为我们会没事,警车最后就横在我们中间一下把两辆车都拦下了。邱森说:“别作声,装病啊。”
说话当儿,警察己站在面前:“我女朋友肚子痛,我们正在去医院。”在递上驾照时邱森谎言到,我卷缩着身子捂着脸差点没笑出声来,这“肚子痛”三个字的英语还是我十秒钟前刚教他的。训练有素的警察不知道是特幽默还是看出破绽,一手指着相反的方向:“那里是离你最近的医院,你正在背道而驰。”
邱森一句:“谢谢警察指点,实为病急搞不清方向。”把他欲盖弥彰的本事推向极致,秉公执法的警察把罚单递上的时候一句关照 “一定要注意安全!”
(本期未完,下期继续)
<<美洲文汇周刊>> 第543期 2015年6月13日 本文标题由贵刊编加。打工的日子我们走过共鸣, 心雨多谢大家读文。
http://www.sinotimes.com/up_art/p2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