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ne with the 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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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故事“母亲,儿要回到您身边!”

(2015-05-19 18:05:01) 下一个
 

病房里的故事“母亲,儿要回到您身边!”

在我刚跨进nursing station 时,正撞上怒发冲冠的王扯着嗓门:“让我回家去!”步履满跚地一个劲的往外冲,后面跟着挥舞着paper的护士,“ Sir, please sign your AMA” ( Against Medical Advice  )

三十九岁的王, 四天前因着急性上消化道出血,血色素掉到3.3克,急疹室因之紧急响起 call blood bank code, 八袋殷红的血浆迅速进入苍白微弱的躯体, 那一刻,一个岌岌可危的年轻人的生命里充满着四分之三捐赠者的血液, 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的骨髓已经不能正常造血, 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正在吞噬他年轻的机体。

欲知血癌惹人狂,唯有悲愤卷弱身。

白纸黑字上的诊断“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就这样残酷无情地抛向了毫无预知的王, 他愤怒,“你们胡说八道, 我好好的一个人就是因为胃出血住院,你们怎么可以说我得了白血病?” 他一口咬定:医生“栽赃”在他身上的诊断是一个医学错误。

肿瘤,血液科的医生和社会工作者关怀备至出现在他的病床前, 这个被恐惧蒙心影、刚刚恢复了一点点元气的大男人, 以抱头号啕大哭来拒绝医生的谈话," 每一个人都告诉我,我会死, 让我死在母亲的身边。"

徬晚,肿瘤科医生再次来到床边告诉他必须马上接受化疗, 愤青王立解拔掉了手臂上大号针头, 宿命论驱使他决意要尽快逃离医院的魔窟,止不住的鲜血滳淌在他踩过的hallway一片狼籍惊心。我一个箭步跨到他的面前, "想要活着出去吗 ? 让我帮你先止血。" 说时迟那时快抓紧王的手臂朝他的病房走去。

这时我发现,王的英语交流能力非常有限, 我一面给他包扎,一边为我们充满爱心和责任性的Doctor G翻译。

Dr G:“知道自己得什么病吗?”
愤青王:“不懂。”
Dr G:“你血液里的淋巴细胞已不能担当正常的防御功能正在吃掉你的正常血细胞,叫白血病。”
愤青王:“不就是血癌吗?”
Dr G:“是!”
愤青王:“那就让我死好了。”
Dr G:“你现在还不会死必须配合化疗。”
愤青王突然弯腰90度的鞠躬不起: “请让我回到母亲的身边去。”
Dr G:“母亲在哪儿?”
愤青王:“日本。”
Dr G:“你这么虚弱怎么上飞机?”
愤青王:“我是日本
,一个电话到日本大使馆他们会来接我。”
Dr G:“你这是在拿生命冒险, 你会死的。”
愤青王:“我不怕死,我要死在母亲的身边。”
Dr G:“今晚你太虚弱, 明天我们再讨论。”

愤青王突然一个踉跄,我立即上前扶他到床边。这时的王正经历着得知恶性疾病denial and angery的心理反应期,任何对他的说教可能都是无效的 ,此时的他更需要倾诉、理解、同情和支持。

他声俱泪下向我道出了自己的故事。他,出生在父亲是日本籍母亲是东北籍的父亲的故乡日本 ,对家里唯一的孩子母亲对他百般娇纵溺爱, 青年时期特别叛逆, 胆大包天的他离家出走远逃美国。来到美国自由的国度,他没有再继续求学深造却混进了帮派, 赌博、 抢劫、 打枪、洗黑钱无恶不作, 母亲对他的言行时有所闻, 多次归劝他回家, 执迷不悟的他哪里肯听母亲的劝导, 伤心欲绝的母亲" 就算我白生了你这个儿子"。一句狠话二十年的浪子不回头。

愤青王近年来改邪归正,走进教会,重新做人, 他在旅行社做导游工作, 却再也没有回到日本去。现在,当他在电话里告诉母亲自己得了白血病,母亲第一句话就是:"你赶快回到我的身边来让我好好照顾你。" " 我一辈子没有听过母亲的一句话,这次我一定要听她的话, 让我回到母亲身边去。"王的声音颤抖着。 母亲在电话的那头再三告诫:不要相信美国白血病的诊断,千万不能做化疗赶快回到日本来, 如果他们不让你出院你就打911。听见母亲的声声呼唤,切肤之痛, “我一生没有做对一件事,现在我再不回到母亲的身边我就没时间了。”王在医院的环境里一天也呆不下去,只要闭上眼睛就是群魔乱舞,一片恐惧。

当我悲不自胜地把这些话翻译给我们的Dr G时, 她的眼眶里充满了同情的泪花, 她在电脑里敲打了这几行字, 亚裔王先生入院诊断:急性上消化道出血,进一步检查确诊急性白血病,他不相信西方的医学诊断,也不相信美国的化疗,所有的得失已给病人解释了,病人主动离院。

王先生甚至不是Kaiser member,在救死护伤的这一刻,不管你是穷人还是百万富翁, 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还是囚犯,医生的仁德眷顾生命不问是非。

"他和病人什么关系? "Dr G转身问道, 这时我才注意到在王的身边一直站着默默无闻的高大男士," 我是他教会的朋友"高男主动说, "你能照顾他吗?"Dr G用期待的眼神问道, 我看见高先生轻轻的摇摇头脸上略显尴尬," 我只能带他回家。"同时,不断地提醒愤青王,保持冷静。我马上哀求拜托到: “请您这几天好好的照顾他,给他准备明天的早餐把他送到母亲的身边。如果您有困难,请您告诉教友大家来帮助他,好吗?”这时我终于欣慰的看见高先生点点头,"我答应,我一定做到。"

我拿过轮椅,破例地要把他送下去,愤青王坚定地说,“不,我不能做轮椅, 我要像健康人一样走出病房,  如果我坐在轮椅上我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一个多么不肯屈服的灵魂。 可是他的身体却虚弱的左右摇晃 。我轻柔的跟他说,"你也听我一次好吗?" 他慢慢地坐进了轮椅,当我把医院酱红色毛毯轻轻的盖在他那穿着单薄的马甲的躯体上时, 他那双冰凉的手紧紧的抓住我, "你是上海人吧! "不容我回答他又接着说, 我以前的女朋友就是上海人,我供她读书, 给她买名贵的衣物和高档化妆品, 她却没让我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你很恨上海人吧?"我问道," 今天遇到你我已经都释然了"。我默默地推着轮椅一直把他送到高先生的车里," 大姐,谢谢你! 来生我们也许会再见! "突然,他又站起身来90度的鞠躬,很快又一次把我推到江湖边上,止不住的泪水打湿我的面颊。 。。 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把一个sign AMA的病人送到了楼下。

经常谈到生命的价值和生活的意义, 在这颗循将郧落的年轻生命面前, 谈这些显然是徒劳的, 让他回到母亲的身边, 深深的渴望也许就是医学道德在这个时候所要做出的决择。

今天,我以最大的同情摒弃医学的良心站在病人的立场上, 我认为王这样做是对的, 他这么虚弱的身体做了化疗也许再也走不出病房,做了化疗也许再也看不见自己的母亲, 在他自己还能抉择的时候让他完成最后的心愿, 不也是医学对灵魂的洗礼吗?我一直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质量,当生命的质量不复存在而生命的长度又夫复何求。(本观点纯属个人立场)

浪子:
你走千里走不出母亲一颗关爱的心;
你再叛逆躲不过儿子那份恋母的情 ;
你多不在乎总有母子殷切血缘的结;
你再潦倒有前方的灯塔带你踏上回家的路;

不知道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不知道你现在还是不是那样鲁莽 ?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昏厥?不知道你此刻有没有回到母亲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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