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Joan Forkner是在我刚到美国之初。
30出头才抛家去国,心中自然落寞。要不是史无前例的“风波”,我不会再一次“插队”俗称洋插队。初来乍到,语言是第一关。上课听不懂,又几乎开不了口,笨鸟咋飞?我的栖息地是佛罗里达,这个旅游或候鸟之州,接纳了我这既不旅游也不短暂停留的、来自太平洋彼岸的“笨鸟”。也就是在刚来仨月,我认识了她,Joan Forkner,一个七十多岁寡居的老太太。
由我在读的学校国际学生顾问牵线我认识了Joan, Joan看起来利落,说话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在康州她有继承父母的一个“庄园”,每逢冬天她从康州搬到佛罗里达,自己开车独自来回。老太太生活上无忧,人性上开朗,显现无聊,在当地报纸上写专栏。我便和她结成对子练口语、学写作。
我们的活动一般在Winter Park她家里,后来熟了,她开车带我周边转悠、了解风土人情。开始只是严肃上课,久而久之,我们成为朋友。她做美国餐或糕点,我呢,只会用糖醋排骨回报。她,有儿有女,都不在身边。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细心呵护。为此,她去与我们系的学生顾问和我的老板结识,首次见面,她自我介绍,是我的“Guardian”,弄得哄堂大笑。不过由于她是独有专栏的名人,系里也就对她开绿灯了。我的很多状况(包括导师评语)她了若指掌,甚至是夏季她返回康州仍然不放松。第一学期我选修了一门社会学课,她曾亲自开车载我去外地图书馆找资料(那时还没有互联网),并与我的任课老师解释我的英语表述纠结。后来我肾结石住院,她去帮我到学校的录像室借教学带子(学校几乎每节课都留有磁带),然后把自己家的VCR搬到病床,生怕我落下。肾结石手术下来,仍有6千刀的缺口,她带着我敲进(开)医院院长的办公室,解决了我的医疗费用问题。我毕业时,她作为我们夫妇邀请的唯一亲人为我见证。
我曾问过她,为何?她说,她与我有缘。我似信非信或者根本就不相信,再磨再缠就是不得要领。终有一天,她磨烦了才告诉我,她与中国有缘,有段经历。后来我渐渐了解到,上世纪40年代初,她大学毕业,和许多善良的美国人一样,支持中国抗战。开始筹钱寄药,为中国呼吁。她说她是听完宋美龄略带南方口音在国会演讲后毅然来到中国的,再有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成为宋氏姐妹基金会的秘书,直接在宋氏二姐宋庆龄的手下工作,准确说,她与国母有瓜葛。但宋家两位国母级人物,再问,她也不说是哪一位国母。宋美龄高傲,不太容易接近,这我知道(另一位与她打过交道的老者曾告诉过我),Joan兴许曾是受到过来自宋美龄的夹板气,况且大陆与台湾之间的长期隔阂,对我这来自大陆的学生闭口不提宋美龄,我十分理解。可Joan在宋庆龄身边工作,有何难言之隐?
有一个圣诞节,我与Joan对饮。兴许是酒精的作用,Joan终于讲出了一个当年的秘密(美国人实诚,不会刻意隐瞒;她一直不说,就是怕我刨根问底)。
20世纪40年代正值宋庆龄最舒心和大显身手的年代,也是国母最成熟漂亮的瞬间。孀居多年,走出阴霾。走到哪里都势必刮起一阵风,受到很多关注与爱慕。有个美国大兵(海军陆战队人士)为此脱掉军籍,甘心来到基金会做义工。这个叫James(原谅不能全名)的青年帅小伙,自然也受到国母的关注。James善良与坚毅,再加上魁梧的身材,幽默的搞笑气氛,一来二往,他们好上了。尽管不是如胶似膝,但是干柴烈火、如痴如吟,一点也不过分。她们的男才(貌)女貌(才),在基金会成为一段佳话。
James是个美国人,不知人言可畏的厉害。更有甚者,他自己像大喇叭到处嚷嚷。美国著名报纸的一位记者得悉(具体报社、记者姓名隐去),以最轰动的手笔抛出独家新闻,中国的国母梅开二度、红杏出墙.......。本来她的小姨夫(妹婿)睁一眼闭一眼,权当生活调剂(料),根本没插手。估计觉得二姨姐有“牵挂”总比为斯大林做事强。但这下美国媒体的渲染,把此事弄成国际笑谈,关乎国格不得不管。一边派人辟谣,一面派中(军)统头头出面,将James秘密逮捕。宋当然不允,找到妹夫要人,蒋氏夫妇苦口婆心,让恋爱中的二姐冷静并回头是岸。否则,就杀掉James。(因为美国方面已经辟谣过,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最终,这个闯祸的James改头换姓被驱逐回了美国,发誓永远不提此事,否则追杀终生。基金会所有人员保密,不得泄漏。Joan被逼无奈才和盘托出这一段情史,并千叮呤万嘱咐要我保密,我答应在她的回忆录出版后解密。
在和Joan 相处的日子里每每感恩节,我们都一起聚会,对Joan我从来没有正式说过一声“Joan谢谢你!”因为英语中的谢谢是随口的,而发自内心的谢意不能简单地用一般套语”thank you”来表达。如今感恩节将至,我心存歉意。想起了Joan的种种往事,记得Joan Forkner 性好运动,八十岁时曾邀我们一起游泳(湖)。平时我们靠电话或写信联系(她一直关注我的英文写作)。后来告诉我,她新交了男朋友,我们为她欣喜,尽量也就不再打扰她,期盼她安享晚年......
斗转星移,老蒋走了,小蒋走了,宋庆龄也作古,再后来宋美龄也归了。时至今日,好久没有Joan的消息了(六年前,我曾打电话问候Joan,催问她的回忆录写的怎样了,她问我,你是谁呀。我说,我是XX,“噢,XX,他不是在读学位吗?”)。权衡许久,我将它写出来,把它作为对Joan一个美好的回忆,或由美好的回忆将一份珍贵史料公布于众。但愿国母的故事和我对Joan的美好回忆都将作为人性的真实流露,永存在人们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