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天开门营业伊始,我都爱问镇子里的人,anything interesting happened last winter?一冬天没太与镇里人接触,很想知道是否有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一般来说,没什么值得回顾的新闻,只有谁谁谁过世了的报道。去年春天,我不寄什么期望地把同样的问题甩给了第一个进店的当地人,她的表情让我顿时来了精神。她瞪大眼睛、故弄玄虚地拉长声音,Well,there is a huge piece of news, 见我饶有兴趣地探过身去, 她接着说,the prostitute is back to town. 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个大新闻,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镇子曾有过妓女。我问她妓女长什么样,她说,you’ll see, you’ll see,给我留下来一个悬念。据我所知,这个镇子出了一个在加拿大小有名气的作家,一个安大略小姐,一个医生,出此之外不是卡车司机就是干粗活的护士,剩下的就是什么也不干的以老者居多的人群,现在居然出了一个性工作者,有意思!我很想见一见这位令小镇人振奋的妓女。像是知道我想见她, 妓女当天就来到我的店里。她推门走进来,站在门口朝我笑,笑得阳光灿烂,像老熟人一样。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真有职业范儿!
她个头高挑,长胳膊、长腿、长脖子。亚麻色的秀发波浪翻转地盘在脑后,还有几缕颤巍巍地从额头两侧垂落下来。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超短连衣裙,两条又长又细的腿全暴露在外面,细长的脚上蹬着一双白色高跟鞋,使她的双腿看上去更性感、更媚人,更职业化。她的年龄已经不轻了,至少超过50岁,眼角嘴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她年轻时也许有几分姿色,不过,即使没有漂亮的脸蛋,有这样一副好身材也就足够了。
她大声大气地自我介绍,声称自己是在这个镇子长大的,后来到外面谋生路,现在又回来了,因为她喜欢这个镇子。我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假睫毛,听着她不着边际的絮絮叨叨,心里想,真有小镇风采!突然,她话题一转,郑重宣称,I’m not a prostitute, I just love to dress up like this. What can I do? I just love it! 我什么也没说,弄不清楚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镇子里的人大概根据她的打扮认定她是妓女;如果是假的,说明她对自己的职业还有一分羞愧感。不管她是真妓女还是装扮成妓女,在这里我还是称她为妓女吧。
以后的日子里,她几乎天天来店里,每次来都好像从来没来过一样,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浏览着,十分欣赏每一件摆设。她只看不买,离开时只买一盒最便宜的香烟。有一天,她翻遍了她的兜子的所有角落,也找不到钱,就问我可不可以赊一盒烟,我的回答当然是否定的。她转身走出店门,站在大街上,一会儿,一辆车停下,一个中年男人走下来,她马上走上去,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与那个男人说着什么,那个男人听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20元钱递给她,没有一点儿心疼状地向酒店走去。妓女没事儿人似的又转回来,买了一盒好一点儿的烟。加拿大人乐善好施是闻名的,可这钱给的也太大方,她得到的也太容易了。妓女虽然有要钱的本事,但她并不恋战,解决眼下燃眉之急就可以了,不到山穷水尽她不会张口求人,还有政府支票嘛。有一次,她把Pizza店的老板娘气的要死。没钱买烟,妓女向Pizza店的老板要,老板不知是碍于妓女是常客,不是那个常客,是买Pizza的常客,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甩给妓女20加元。老板娘气的双眼通红,我赚20元那么容易吗?有她容易吗?
妓女好像只有一双鞋,那双白高跟鞋,不穿高跟鞋的时候,她就光脚走在石板路上,个子矮了一大截,看上去也不那么性工作者了。这更加强了我对高跟鞋的偏见:爱穿高跟鞋的女人,不是那种粗跟的高跟鞋,而是那种细高精巧的高跟鞋,这样的女人或多或少都有做性工作者的欲望,有意识或无意识,服务于某个人、几个人或一群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