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吸毒犯厚颜无耻地笑了,“要不怎么叫吸毒犯呢,瘾上来了什么都干。”又跟我商量:“你看,你把我的车开来开去,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要是上了法庭,你准玩完。怎么样,五百块私了了吧?五百不多。咱们还是朋友。”
这牲口,叫我说什么呢?
第一次买车上了一当,我是真生气了。我发誓再也不买车了。不但自己不买,而且也反对别人买。哪位朋友动了这心,我便跟他谈谈老一代如何把钱放进咸菜罐子,埋到床底下,再谈谈走路对于防治心血管系统疾病的作用,最后的压轴戏,当然是我的悲惨故事。朋友听了,发生了很大的触动,说:“啊——啊,可也是,保险又贵,要不暂时就别买了吧。”
勤俭持家的局面维持了半年,留学生中某些首先富起来的人终于绷不住劲了。
嗡地一声“买车”,风气马上大变。学坏还不容易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所有的人都觉得不买车就没法过了。我看大局控制不住,痛心地说:“买吧买吧。许你们买,难道就不许我买吗?”
可买什么车呢?美国车有教训,这次当然是买日本车了。丰田不错,可惜车型设计不好。有一次我开一辆丰田面包,赶上风大了点,车好像飘了起来,左一忽悠,右一忽悠,令人想起一种叫做“屁帘儿”的风筝。尼桑呢,也不错,但我不喜欢它的引擎,发动起来安静得令人怀疑。据说鬼子打中国的时候用的就是尼桑,引擎安静,也许是为了“悄悄地进村”吧?不管是为什么,有历史污点的车咱不用。最后我决定买一辆“本田小市民”。小市民这名字亲切,让人想起北京那些卖菜的朋友,他们慷慨仗义,把秤杆高高地翘起来,却在菜里秘密地泼了大量的水。我是这么想的:从成分上看,小市民也得算劳动人民,起码懂得怎么省油吧。
买车也不易,便宜车老让别人抢了。最后我用一盒伤湿止痛膏贿赂了送报的瘸子,让他一看到好车就打电话。这法子有效,不久他就挖掘到一辆1982年的小市民,开了11万英里,讨价却只有四百。
早上六点一刻,我已经等在车主的家门口了。别人行动也不慢,五分钟之内,走马灯似地来了十个人,其中四个留了下来。第一位长着威尼斯商人的鹰钩鼻,神色焦躁。第二个戴一大鼻环,眼光类似秦桧。剩下的俩人一拨,不住地低声耳语,我猜是在商量应当先干掉我们三个中的哪一个。
我不动声色,很明显,这种场合谁先认悚谁完蛋。
车主出来的时候,威尼斯商人一下子就挤到我前面。他咳嗽一声,大义凛然地说:“我先来的,我先看车。”鼻环倒不慌不忙,用手一指我,说:“明明是这位中国朋友先来的吗——不过他已经同意把他的位置让给我了。”车主问:“到底谁先来的?”剩下的两个人抱起胳膊,说:“你看着办吧。”说着把肌肉一块块绷出来,关节攥得叭叭响。车主脸色当时就变了。我看机不可失,把四百块钱掏出来,朝他怀里一塞,说:“他们都是看车,我可是买车。钱归你,车归我,就这么定了吧。”没等他反应过来,钥匙已经到我手里了。
这次,车契就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