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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的背影

(2024-09-08 22:13:44) 下一个

女儿要上大学了!别人问起我,舍不舍得女儿离家,会不会想念女儿。

从今年三月份开始,我有几件事同时进行着,忙得晕头转向。暑假快结束的时候,经常有疲于奔命,心力交瘁的感觉。

我就回答说,现在只想孩子们赶快离家,我好享受空巢生活。

女儿离家上大学的那天是周一。女儿要求走之前玩一下桌游,我家的传统娱乐项目。我上班,中午抽空做了中饭,晚上还想做点女儿喜欢吃的。突然想到,我为什么不去做女儿最想要的事情呢!于是与公司说了提早下班,一家人开始玩桌游。这个桌游很花时间,后来我做晚饭,让女儿替我玩。晚饭做好了,眼看着桌游结束不了,我急忙喊停。大家坐下来好好地吃了晚饭,三人送女儿去机场。

周二依然是忙碌的一天。

周三早晨刷牙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女儿。想到这些年,是女儿的善良和温暖 ,伴我度过了种种煎熬与焦虑。我不由得哭泣起来,止都止不住。

我想给孩子们很多,但经常力不从心,反倒弄得自己忙乱,总感觉有做不完的事情。其实女儿需要的很少,大多数只是陪伴呀。

想到那天早晨,我蒸了Costco 买的虾饺。女儿喜欢吃,问配的蘸汁呢。我正要上楼去工作,想到这个蘸汁,要流水化开,然后把塑料袋剪开,倒到碗里。昨天准备了,没人吃。我就不爽了,没好气地说:“昨天弄了,你们都不吃。今天不弄了,我忙不过来。”然后急匆匆地走开了。

身后传来女儿一句:“我昨天尝了的。”事后想起来,昨天我看蘸汁没人吃,要倒掉的时候,女儿说,她不知道那是配虾饺的。我就把蘸汁摆回桌上,说:“那你们尝一尝,看是否喜欢。”原来女儿尝了尝,觉得好,所以今天才问我要的。

当时我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说,我忙不过来,你自己去冰箱翻出来弄。这个暑假女儿做全家的晚饭,根据包装上的指示操作,完全可以胜任啊。

而我就那么简单粗暴的抱怨了一句,迅速走开了。

这样的事情有很多。女儿话少,我头绪多,脾气急,经常误解女儿。有时候我会道歉,有时候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我突然觉得对不起女儿。她学习自觉上进,做事干脆利索,要使劲的时候使劲,要放松的时候放松。她人也聪明,学业不错,申请大学不用我们操心。女儿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性格愉悦,很好相处。一般我提出建议,先生和儿子第一反应是质疑和反对,女儿却总是支持和鼓劲。上苍给我两个不省心的男人,却赠予我一个天使般的女儿。这些年,与其说是我陪伴女儿,不如说,是女儿陪伴我度过一地鸡毛的中年阶段。

走过女儿的书房,里面空无一人。想起以前,女儿总在里面,看书,写字,用电脑,弹吉他。我能从她的坐姿,知道她在学习还是在上网消遣。我一般当作看不见,看她玩得多了,会走去说几句。有时候我非常的一根筋,想到什么,就会反复提醒她。我的那些所谓的好意的提醒,其实想通了是源于我自己内心的不安全感。女儿有她的判断。她只做她觉得有必要的,而以半敷衍的态度,容忍了我的一意孤行。若换作儿子,早就怼起来了。

邻居敲门,送来了一束自家后院产的鲜花,以此感谢先生给小区做的一件事情。先生开心,把花拍了照片贴在家庭短信里。女儿留言道:“花真漂亮,像妈妈种的花那么漂亮!”先生感概道:“女儿还是那么会哄妈妈开心!”我望向阳台上的花瓶,插着一朵孤零零的花,是我从后院剪的。这是现在院子里唯一盛开的花。我汗颜!

真想与女儿一直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下去。我多想好好地调整自己,以一个和蔼的优雅的母亲待她。

但我更希望她天高任鸟飞,飞出这个家,去更广阔的世界探索未知。而我,享受了18年她的陪伴,也该逐渐退出她的舞台了。

伤感不由得席卷而来。我带她来这个世界,而我是如此不舍地退场。以后的岁月,没有她的陪伴,家里会缺少很多。真奇怪啊,我家四个人,女儿是最安静的。经常我们三个,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还不断地打断彼此,女儿只在一旁安静地倾听。偶尔要发个言,插不进话,还得举手。两个男人只管自己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经常是我等到极限,才打断他们,让女儿有机会说话。

然而,女儿在其他几个人的心中,是多么重要啊!她是家庭的粘合剂,吸铁石,每个人都体会到她的好。

儿子离家上大学的时候,因为暑假与我吵架好几次,我巴不得他早早离家。其实后来也是想念的。但那时候有女儿在身边。女儿省心,事情少了很多,也是享受了三年的时光。

前两年暑假,女儿每年都去外地上夏令营。这次上大学,我以为我会很快习惯她不在身边的日子。没想到,当这一刻真实来临之际,睹物思人,竟然会黯然伤神,止不住地流泪。

以后的周末,没有女儿,还会有桌游之夜吗?即使有,也是不一样了。我意识到女儿是真的离开了这个家。以前的暑假,她短暂离开还会回来。而现在她成年了,上大学了,这是永久性的离家。以后,她的回家都是暂时的,她终究将离家,去过她自己的生活。

一周之后,我和先生到达女儿的大学,去参加开学典礼。学校给她们安排了很多活动。我们只在一起吃了顿中饭,见了两次面,就该告别了。女儿离开我们的时候,突然伏在我的肩头哭起来。原来她也舍不得我们啊!我忍不住掉下泪来。一边的先生,也转过头去偷偷地抹眼睛。

我们给女儿擦了擦眼泪,让她去找她的朋友们。

我们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

开始女儿的脚步有些迟疑,但她没有回头。然后她大概看到了她的朋友们,越走越快了。她一直没有回头。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龙应台

以此记录目送女儿背影的瞬间。

图:邻居送的花

图:家里养了三年的昙花终于在今年夏天开放了, 是冰晶玉洁的美。这是第一次花开的时候。一个月后,昙花又开了一次。

感谢前段时间博友们的惦记和问候。我接下来有一个长途旅行。旅行回来后再去拜访各位!祝朋友们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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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29)
评论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麦姐' 的评论 : 多谢麦姐回城看望,感动,问好麦姐!
麦姐说得太好了!现在幸好有网络,一周一次视频电话,我时不时地在家庭群里发些照片,游记,引得两孩子也时不时地发点照片,略减思念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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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惦记和温暖不会变”
麦姐 回复 悄悄话 回城来看亦缘,好久没见,先问好!看到这篇的标题就点开了,母女情深,感动得我都要掉眼泪。幸福的亦缘:“上苍给我两个不省心的男人,却赠予我一个天使般的女儿。”令俺羡慕不已。女儿上学离家,距离远了,但那份惦记和温暖不会变。祝贺女儿开启人生新篇章!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iaxi' 的评论 : 谢谢西西!记得西西也有个女儿,非常出色,让人省心。有女儿真好!
xiaxi 回复 悄悄话 母女情深,让人好感动啊!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亦缘回来了,等你更新!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歲月沈香' 的评论 : 多谢沈香的暖心问候!对不起现在才回复。
距女儿上学快两个月了,她适应得还不错。我把出游的游记和照片发在家庭群里,她还经常惊叹几句点个赞啥的,感觉网络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物理距离。
祝沈香金秋愉快!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laopika' 的评论 : 多谢皮卡的诚挚分享!对不起回复严重滞后了。
皮卡的回复让我想起了我来美机场送别的情景。那是在虹桥机场,当时我的眼睛湿润了,母亲却是流泪不止。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祝皮卡金秋愉快!
歲月沈香 回复 悄悄话 抽空进城问候亦缘,亦缘这篇写得真好,母女情深,我被感动到了。最后引用龙应台的话,恰到好处。赞亦缘感性好文!祝亦缘周末愉快!
laopika 回复 悄悄话 令人感动的好文!儿行千里母担忧啊!俺是深有感触,当年女儿独自一人闯荡美利坚,我和她妈妈在浦东机场目送她,消失在国际出发口时,眼泪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雪狗2014' 的评论 : 多谢雪狗到访留言!
多谢理解和对女儿的赞誉!看来雪狗也是有女儿的母亲:)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QQ' 的评论 : 多谢巧巧到访留言!这段时间没怎么进城,拉下了好些巧巧的游记。
我上大学时家人没去送我,没有体会到离别的滋味。那时候就像巧巧说的,"多么渴望飞出巢穴",到了大学,自由的风扑面而来,什么都新鲜,伤感的大概只是父母吧。
雪狗2014 回复 悄悄话 理解。女儿真好
XQQ 回复 悄悄话 好久不见!
“她终究将离家,去过她自己的生活。”
想想我们自己,当年也是多么渴望飞出巢穴,也是看着送行的家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澳洲紫薇' 的评论 : 多谢紫薇留言鼓励!
是呀,正在慢慢适应中。我本来以为我会挺潇洒的,因为暑假一心盼望着赶快开学,赶快空巢。一切要到临了,才体会到不舍,想起很多女儿的好来。。。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新林院' 的评论 : 多谢林院到访留言!
“来世间走一遭,认识了女儿,也是缘。” - 林院的说法很佛系,但确实说到了人生的根本啊!
另外,这句话仿佛是对我网名的阐释:)谢谢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可能成功的P' 的评论 : 多谢可可暖心的安慰!
“感情的交流和陪伴换了方式,总值不变” - 可可说得真好!蘑菇也是这个意思,谢谢你俩帮我解惑!
我空巢之后要向可可学习,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美美的。自从看到可可的博客,我就向往着空巢之日,现在终于等到了!--还要看我的实践,如果能做到东施效颦,我就很满足了:)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canhe' 的评论 : 多谢荷姐留言鼓励!是呀,好久不见!荷姐的hug感到好温暖!
真的很庆幸有这个贴心小棉袄女儿!昨天发这篇文章之前读了几遍,修改一些错字和句式,每读一遍,都会眼眶湿润。我在女人中算不怎么会哭的,写的确实是自己的真情实感了。
多谢荷姐的赞誉!作为母亲,我只能说我尽力了。但反思,我有很多做错的地方,尤其是传递自己的焦虑。如果他们不是在美国,能以一种批判的眼光来看我,估计我会给他们很多枷锁的。所以我虽然不舍,也希望他们冲破我的条条框框,去过他们自己想过的生活。
祝荷姐一切安好!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混迹花草中的灰蘑菇' 的评论 : 多谢蘑菇惦记!这段时间虽然不常进城,却经常想起你们。
我在与儿子的互动中,尤其有矛盾的时候,经常会想到蘑菇是怎样处理与儿子的关系的。我很羡慕你和儿子之间那种温馨平和的气氛,有母子之爱,又有成人间的平等的探讨。我和儿子经常好好的聊着天,我无意识的一句话,就把儿子得罪了。
“不过你也会适应的,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相处,母女/子的之间的情总是在那里的。”多谢蘑菇安慰!听到这句话放心多了。还记得蘑菇的空巢系列,我接下来也要经历这个过程了,迷茫的时候去蘑菇家里取经!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玉器晚成' 的评论 : 多谢玉器留言鼓励!
多谢玉器的祝福,女儿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我们也很庆幸!
去玉器的博客探了探,看到“我家有女已成年”系列,太好了,喜欢这种系列,等我旅行回来去慢慢细读。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寒芯' 的评论 : 多谢寒芯到访留言!多谢鼓励!
原来寒芯有一儿一女,都说姐弟是最好的组合。听起来寒芯家的姐姐是好榜样,让弟弟向姐姐学习多好啊!我家反着来,妹妹有名气些,让哥哥向妹妹学习,哥哥比较没面子,于是生出各种怪异行为来。。。
亦缘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多谢菲儿留言鼓励!
在我看来,菲儿无论事业,婚姻,育儿都是很成功的。菲儿的女儿很能干很有人缘,记得去年她去上海,逛了上海,吃了好吃的,还陪了外婆。原来菲儿也反思着,可能我们想给孩子的太多太好了,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同感做母亲都不容易!
澳洲紫薇 回复 悄悄话 赞亦缘好文,写出了母女间的感人真情!孩子大了,我们不得不面对他们的背影,慢慢适应,总要放手。
新林院 回复 悄悄话 来世间走一遭,认识了女儿,也是缘。

可能成功的P 回复 悄悄话 抱抱亦缘!女儿真是来报恩的温柔可人儿。其实啊,空巢之后的新乐趣就是计划、期待和安排重逢相聚。感情的交流和陪伴换了方式,总值不变:)
祝旅途愉快!
canhe 回复 悄悄话 亦缘,好久不见!Hug! Hug!
好羡慕你有这么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品学兼优的贴心小棉袄女儿!很感动字里行间的母女情深。亦缘能从女儿身上对照自己找差距,不摆家长作风,你们互为榜样,这样的家庭必定和睦万事兴的。
女儿离家上大学了,妈妈依依不舍,特别是这么优秀懂事的女儿,亦缘也要为自己骄傲,你榜样的作用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女儿的思想行为,你向社会递交了一份出色的成绩单!你的女儿一定会放飞梦想,成为展翅翱翔,雄鹰般的女强人!亦缘好好保重!
混迹花草中的灰蘑菇 回复 悄悄话 亦缘好!昨天看见你在沈香那留言,还追你家去看你有没有更新,好久不见:)对家里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歉疚,特别是对家里那个脾气好的。你好福气,女儿这么乖巧却又独立。
“以后,她的回家都是暂时的,她终究将离家,去过她自己的生活”,深有同感,不过你也会适应的,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相处,母女/子的之间的情总是在那里的。祝你旅行平安、愉快!
玉器晚成 回复 悄悄话 好感動!有如此乖巧溫暖的女兒是父母前世修來的福份!祝福你們!
寒芯 回复 悄悄话 写得真好!字字如玑,深有同感。好在我家小儿似乎还可教,我会说,你姐姐从来不会这样...当然我自己也需提高沟通能力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亦缘写得真好,满满的感动。我家的女儿脾气没这么好,但我也在反思,我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做母亲的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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