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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琐记之:小布尔乔亚的生命

(2013-10-02 07:19:07) 下一个

对话体长诗《决裂,前进》片段:

 

问:你到底要什么?

答:教授的工资,

高干的待遇,

农民的自由,

学生的思想,

小布尔乔亚(小资产阶)的生命。

 

这种只向社会索取、不拟有所贡献的心态,今天虽然受到普遍认同、视为理所当然;但是,作者落笔在1970年左右。此其时,文革高潮甫过,人民大众革命兴致盎然。全国城乡,老的“誓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抛头颅;小的寻找机会“为世界革命洒热血”。纵有私欲也不敢面对。如此嘲讽时代精神、道德标准、价值观念、行为方式者,一朝落网,无疑会按“现行反革命”论处。同样的欲念逐渐自公众的潜意识里浮出,约在二十年以后了吧。历史在这里又显示出了“螺旋上升式的循环”:那几样东西,原是文化大革命的目标。

 

教授的工资:直到文革发动之前,国内的高级知识分子,多为“旧社会过来的人”,教授、研究员大半在欧美留过学。共产党需要他们,对他们很客气,让他们享受“赎买政策”,支以高薪。几经调整,文革前夕,一级教授、研究员的月薪约为345元,二级280、三级240。而当时各类职工的平均工资只有几十元。其实,“演艺大咖”的工资更加诱人。如侯宝林月薪600,梅兰芳、马连良等就上千了。更有以资产“入股”公私合营的资本家,领取的“定息”高至企业利润的1/4呢。唯此等人物寥若晨星,言及收入缺乏代表性,故诗人举人数较多的高知为例。也是为了排比语句比较整齐吧?

 

高干的待遇:党员干部的薪水,一向与社会差距不算太大。令人趋之若骛的原因也是古今一律----特权。以毛泽东等人为例,刚刚实行工资制时,毛为唯一的“一级”,月薪600元;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为二级550元。后来,他们的工资虽然降了,毛仅月支404.8元,其余人等也就是个“特级教授”水准。但是,衣食住行、享受人工服务的水平却扶摇直上、令人瞠目(具体例子不胜枚举,此处不赘)。文革初起揭发批判“走资派”,就是从其生活腐败、特权阶层入手的。人之常情:责之狠的,望之切。

 

言及高知、高干,不妨多说几句。解放后文革结束,高知多偏安在学校、研究所;不像现在,被党票、官位收编。他们的子弟也不合流、互有爱恨或曰互相有所羡慕、忌妒。有这样一个故事:北京的育才学校,延安保小演化而来,当然是干部子弟寄宿制了。为了“不脱离群众”,从附近居民中招收了几个走读生。走读生在班上处境不言而喻。一日,某班某走读女生因看不下去高干子弟的优越感,借故邀请最嚣张的几个到她家去一趟。几位没想到,这个走读女生的家是一座小洋楼,家里沙发好几套、客厅里摆着钢琴。乃父是留洋归来的中央音乐学院教授。生活水准和品味当然不是“老八路”可比的了。当时的司局长,不过一套三居室、家具多半是单位配给的。那女生什么也没说,就让干部子弟自愧不如了。

 

农民的自由:这里,作者不是为了排比而以辞害意,就是对于农村毫无所知。农村是中国最不自由的人群,古代,他们安土重迁出于观念;解放后,则被集体化牢牢钉在本村的土地上了。《决裂,前进》的作者可能在农村游玩的时候,看到农民不怎么参与运动,以为其有个人选择。其实,那是队长无能,不会组织煽动。若是碰上富有政治觉悟的贫下中农当社队干部,农民也得像工人、学生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在农村,生存、活动自由度大一点的,唯有插队知青,兵团、农场的都不在此列。一是由于农民多半并不欢迎知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乃是常识。二则农民管束不了知青。“强龙压住了地头蛇”----知识青年啸聚成群,打老乡、砸老乡家的事件,许多地方都出现过。再者:农民不必严管知青---回家了、不干活,就不挣工分、少分红呗。

 

学生的思想:从诗人的气质和价值取向上看,这里所要的“学生的思想”,并不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而是其去未远曾经让他们风骚无限的“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与清纯无涉。

 

小布尔乔亚的生命:“布尔乔亚”,法语:bourgeoisie的译音,指资产阶级。“小布尔乔亚”就是“小资产阶”(petitebourgeoisie)。不是社会政治、经济地位中的某一层,而是一种生活的品味和情调。文革之前及以后,这种品味和情调不出:浪漫、优雅、感悟、小康的范畴,文革中,尤其在“顽主”这里,则完全变味、变调成了《决裂,前进》中的那一套。或曰:大资本、大官僚,虽然风光无限,责任、义务、风险也随之倍增,有的时得不偿失候。不如独来独往、自由自在。

 

那时的人们,追求份外的物质享受,除去偷窃、打劫,只能幻想,根本没有生财之道。最富想象力的人,也未能预感中国会改弦易辙到商品社会。如果改革开放之后再请长诗的作者述说欲望,他会把自己打扮成擅长官商勾结、坑蒙拐骗、偷税漏税,纵横商海的企业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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