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家卡拉OK歌厅,小湾向里瞥了一眼说好多年没听你唱歌了。我说要不进去坐坐?小湾脸上荡漾起一个美丽的微笑说好啊。我又想起丫丫,说会不会耽搁你接孩子?小湾说没关系。她打了个电话给春生母亲,说她今晚和同学有个聚会,丫丫就在你们那儿住一晚,又温和亲密地和丫丫说了好一阵,要丫丫乖,听奶奶的话。我站在一旁听着。爱屋及乌,是否小湾对春生说话也这般温情?我油然而生淡淡的失落。
这个歌厅有大堂和包间。小湾问我的意思,我说大厅吧。春生是以卡拉OK起家,这条道熟,我担心相对隐私的包间没准反倒会引起小湾不必要的麻烦。我们选了个角落坐下。大厅有人正在唱林俊杰的江南。我们各要一杯碧潭飘雪,我心里一动,点了首小虎队的爱。
轮我上台时,台上一个凌空侧翻。台下人显然没有料到,叫好声和口哨声大作。小湾也不竟莞尔。我按记忆中那个夏天和小湾在山上唱这首歌时的动作,少年般癫狂地又蹦又跳,下面欢笑掌声迭起。小湾开始也在笑着鼓掌,渐渐地她的笑容凝滞了,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我唱完下台,回到她身边。小湾掩饰地抹了下眼角微笑道,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我笑道不行了,当年是连翻三个跟头,你还担心我摔到山下。小湾道我记得,转过头抬手又抹了抹眼。
我没料到这首歌引起小湾这么大的感伤,有点后悔自己自私的念头。好一会儿,小湾歉意道对不起,我也不知怎么的了。我说要不我们走吧。小湾渴望道再呆一会好吗?我说要不你也唱一首。小湾道你想听什么?我说And I Love you so。小湾一怔,勉强笑道换一首吧,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失态。我说好吧,你随便唱一首。小湾说要不就唱那首美丽心情。我点点头。
小湾的声线依旧是那样纯净清丽,宛若天籁之声。每一字每一句在歌声里饱含着我们旧日的情感。一曲过后台下的人都鼓掌叫喊要再来一个。我产生了强烈的妒意,小湾是为我一个人而唱,唱的是我们的故事,他们有什么资格和我一样聆听?小湾下台后我借口大厅太吵,要了一个包间。
侍应生调试好包厢音响,离开时反手关上门。昏暗的光线下,有种微妙的氛围让我们不约而同地拘束起来。小湾朝我微微一笑,笑容里居然有几许少女时羞涩。我们一曲曲轮流唱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服务员进来通知我们还有一刻钟就关门时,才惊觉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小湾和我相视一眼,一时间沉默下来,排解不去的怅然在寂静中滋长。终于小湾打破寂静,说林跃,你可以唱一次秋蝉吗?
前面几个小时里,我们有意无意地回避这首歌,即便屏幕上显示这首歌名也装作没留意。我已经有八年没唱过这首歌。我望着她说我们一起唱吧,就像过去一样。小湾轻轻地嗯了声。我们合唱完这一曲。小湾沉默地望着屏幕。我想或许这就是我们人生最后一次听彼此听到对方的歌声了,也是我今生最后一次唱秋蝉。秋蝉,我们以后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就像入冬前的秋蝉的生命,马上就到尽头?我看了眼表说,只有几分钟了,我们走吧。
小湾迟疑一下道你还想听And I Love So吗?我一怔,小湾双眸深幽凝视着我。我说当然。乐曲响起之时,我凝望着她,脑海里浮现上次听她唱And I Love You So时情景,我的疯狂和绝望,她的悲伤和泪奔,伤感霎时浸满我的胸膛。我刻骨铭心一生最的爱人,就在眼前咫尺之外,却是别人的妻子。小湾唱到How lonely life has been。我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小湾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试图缩回手,我用力握住了。
唱完后我们都没说话,服务员进来提醒我们关门时间到了。我默默地看着她结了帐,再度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抗拒。可能因为花店的劳作,她的手已不复学生时代的细腻柔软。我们走出歌厅,牵着手并肩默默走在街道上。几辆亮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从我们身边经过。终于我说我送你回家。小湾抬起头,望着我轻轻说再走走好吗?这也许就是我们一生最后一次在一起。夜色下,她黯然的语气和忧伤的眼神,让我只觉一阵揪心的痛。霎那间我忘记所有的顾忌,忘记我已有家庭,忘记她已是别人的妻子,把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好久,我说湾湾,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初你为什么突然离开,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小湾没有回答。我松开她,捧住她的脸。小湾已满脸是泪。我说这些年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想我们的过去。但我做不到,每隔一段时间,总有几个夜晚我会失眠,一整晚地想你,想着想到这个问题。我会想着我们在一起时的每一个情景,问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一想我就会心绞着痛。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突然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