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内心一震,直直地凝视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里读出她的内心。人间离分,天堂相见?是她这一生不想再见我了许下的一句空话?还是内心深处并未真正相忘?
沉寂了许久,小湾问听燕子你打算在美国定居?我稳定了下情绪,说左薇比较喜欢美国的自然环境。她喜欢小孩。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她现在怀了老二,又是个儿子。她打算过两年还要再生一个。
小湾莞尔道三个,这么多?我说两个对我就足够了。我和左薇都是独生子女,她特别遗憾没有兄弟姊妹。而我,我停顿了一下,心里说小学就认识了你,不需要什么兄弟姊妹,说出口的却是燕子名义上是我师兄,其实就跟我亲妹妹没什么两样,我没那么所谓。
小湾注视了我好一会望向窗外,说我原来以为你最后会和燕子走到一起。她语气里竟隐约带着一丝遗憾。我惊讶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小湾回过头勉强一笑说都过去了。我说你一直怀疑我和燕子之间的关系?小湾说没有,我一直相信你们象兄妹一样,但是……她停住了。我追问说但是什么?小湾低声道都过去了,我们不提这个好吗?我凝视着她说你既然说了一半,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小湾的脸色黯淡下来,把弄着酒杯,低声道还是别说好吗?
她柔弱的表情使我不忍心强迫。这么多年过去,时光居然没有改变我些许,每当她委屈的时候我依然如故的心软。我沉默了片刻说你回新疆后有什么打算?小湾说现在还没考虑好。可能先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再看看能做点什么。林跃,别说我了。你还是给我讲讲你在美国的生活。
我讲了美国求学工作的经历。为了打破沉闷,我尽量捡有趣的事讲。小湾提了很多问题,尤其是左薇和孩子的事,听到孩子调皮捣蛋的趣事,笑个不停。她的笑容浸染了我,我畅谈着,忘记身在何处。而小湾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含笑聆听,甜美之情,一如当年我国庆到重庆探望她面馆情景重现。等我讲到一个段落,她突然想起什么,看看表说啊,已经五点半了。
我从忘我愉悦的云端上跌落现实,猜想她急着赶回家接女儿,现在女儿应该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心里一暗,站起来客气地说那你忙吧,非常高兴能有这个机会再见到你。小湾愕然望着我。我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失落,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说,这次回来得匆忙,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好,一点小礼物。小湾接过礼盒,遗憾道一起吃个晚饭的时间都没有吗?我说我和一个大学同学约好见个面吃个晚饭。小湾嘴唇动了动,黯然道那好吧。
小湾结了账。走出酒吧,我拦了辆出租,上车前对小湾道再见。小湾凝视着我,眼圈渐渐红了,唇角一动说再见,林跃你保重。我想说你也一样,却是堵在嗓子说不出。我暗哑笑了笑,不敢再与她红了的双眸相对,低头上车时头撞到了门框,我顾不上痛对司机说去重大。车开动了,我回过头。小湾孑然独立在街道,失神注视着我,春风拂动着裙角,而人一动不动,宛若一座恒古不变寂寞忧戚的雕塑。我猛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回过头不敢再看她。
我闭上眼,失魂落魄,脑子里满是她红了的双眸。花店初见的一刹那,我竟天真地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兄妹一样的亲人,现在我知道,在我灵魂深处她永远不可能仅仅是亲人。
车到街角转了弯。我回头,小湾的身影一闪而逝。我脑海里同时闪过永失我爱强烈的恐惧,冲动地大叫停车。司机踩了急刹。我扔下十元钱跳下车,拔腿向后跑去。过了拐角,远远的小湾依旧站立望着这边。小湾看见我,先是诧异,然后变成了惊喜,快步带小跑地迎了上来。我跑到她面前,稳定了气息道湾湾,我那个大学同学现在还单身,一天到晚哭穷。我想我还是帮他省一顿饭钱,让他存下来将来娶媳妇。不什么心理驱使,我叫起她的小名。
小湾眼里蒙了层薄薄的雾,说谢谢你。我按捺住替她擦去那层薄雾的冲动,说你请我吃饭,我应该谢谢你。小湾不好意思抬手抹去了眼里那层薄雾,说你喜欢吃什么?粤菜川菜还是西餐?我说四川人当然是川菜。小湾带我到一家川菜馆,要了间包间。我打趣道你可别点太多菜。我们在美国节俭惯了,吃剩的都要打包带回家。在中国打包恐怕过不了美国海关。小湾噗笑了说你永远都这么逗,就四菜一汤好吗?这里包间有最低消费。
我们边吃边海阔天空地闲聊,避而不提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谈起很多少年时代旧事和同学的现况,刚吃完准备起身时小湾手机响了,小湾看了眼来电显示关了机。我说你接吧。小湾说是小龙的。我说小龙怎么样?听说他没卷入。小湾说春生哥一直照应小龙,没让他插手那些违法的事。我们谈话一直避免提到春生,既然她提到春生,我忍不住道春生哥现在情况怎么样?小湾说上个星期五见了一面,他精神还好。我迟疑片刻终于小心问出积压心中多年的疑问,说这些年春生哥对你好吗?小湾淡然一笑说很好。从她脸上的表情我看不出她说的是否是真心话,却不敢再追问。
走出饭店,天色已暗华灯初上,我们漫无目的沿着街道默默地走着。我意识中突然有一种担心,害怕她开口说再见,天太晚她必须回去照顾孩子。但她却半低着头。我暗自欣慰之余,揣测她是不是和我一样,不愿我说再见二字。难道我们就这么默默地走下去?这夜能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