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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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手一生的恋人(6)

(2012-05-27 18:44:39) 下一个

和汪倩雯一起吃过晚饭,我自觉地清理了厨房,然后回房给小炜打电话,刚拨通了电话卡,发现是7点,心想他上班的时间段是下午和晚上,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就放下了电话。 

 

小炜的全名是陈文炜,我们俩的名字,对我们俩不熟悉的人都以为我们是兄弟俩,其实我们只是情同手足而已。他妈和我妈是小学和中学的同学,后来又一起进了护士学校进修,出来后又在同一个医院的科室里工作。

 

他爸是个知青,在越剧院里搞舞台设计,我父亲也是知青,在乡下公社里教书, 我和小炜是在同一年生的,被分别取名为沈凯和陈炜 

 

我两岁那年,市文化局的工作人员找到了在农村里做乡村教师的我的父亲,递给他一张复旦大学的入学通知书。他望了一眼在他的一个高年级学生的背上流着鼻涕的我,收下了通知书。那个文化局的工作人员推了推瓶底厚的眼镜,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迟疑地说道:

 

“沈同志,这张复旦大学的通知书只能签你一个户口回上海。”

 

“他们留在这里,我回上海。” 父亲顿了顿,坚定地说道,手中的粉笔“吧嗒”一声折成两段。

 

在我的父亲回去上海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我三岁的时候,父亲和我们的关系就像当年他手中的粉笔一样折成两段。那个时候是70年代初,在我们那个小小的县城里,离婚是件很稀罕的事,离了婚的女人总是无缘无故地被别人认为是不洁身自好的女人。在遭受众多的非议和白眼之后,我妈一气之下把我的姓改成了她的姓——陈。

 

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个孩子很累,再加上我妈的职业是护士,晚上值班是常有的事,除了替我舅舅家看孩子的外婆偶尔照看我一下,其它的时间都是小炜的爸妈照看着我。我和小炜经常吃,睡,玩在一起,俨然是一对亲兄弟,于是他的爸妈说笑道:“都改成与我们同一个姓了,索性两人中间都加个“文”字,这样就更像亲兄弟了。”

 

八点钟,我拨通了小炜的电话,听到他应电话时的柔声细语,就问他起来了没有。 

 

“哥,是你啊,难怪没有来电显示,你好吗?我早就起来了。” 他提高了声调,语气中带着惊喜。

 

“起这么早干嘛?你不是下午才上班的吗?还不多睡一会儿,小心长皱纹。”我轻声指责道,他是杭州市电台的播音员,不仅声音好听,人也长得英俊。

 

“你忘了?我在省电视台接了一档节目,现在早上也要上班了。”

 

“对不起小炜,我这段时间太忙了,啥都记不住,你近来好吗?”那一刻,我特别恨我的工作,在工作压力的第四个阶段,我的亲情居然也被渐渐地蚕食了,再这样下去,肯定有一天,我会忘了我所有的亲朋好友,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我挺好的,圣诞节阿亮要带我去香港见他的父母亲,然后我想带他回去和爸妈过春节。”他很兴奋地告诉我。

 

阿亮是他的恋人,他们俩偷偷地在一起已经有两年了,我是唯一知道此事的人。为了小炜的爸妈,我想阻止他们俩,但是为了他的幸福,我又想成全他们俩,心里很矛盾,所以明知道他的爸妈非常操心他的婚姻大事,还是和他一起蒙骗着。可是现在他要带阿亮回家,我似乎可以看到他的爸妈发现事实真相后老泪纵横的样子我从小视他的爸妈为自己的长辈,所以决定阻止他。

 

“你带阿亮回去,想气死爸妈吗?”我厉声道,他不语,就像以往我训他一样,总是任我训话不顶嘴。

 

“小炜,听我的,你想在外面怎么玩都行,但是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了。”我换了种语气请求道,他沉默不语,我就开始警告他爸妈知道真相后的后果会是怎样,他“嗯,嗯”着,没有搭话。

 

“哥,我要有自己的生活,总不能为了他们的面子偷偷摸摸地活一辈子吧。”最后,他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一下子愣住了。

 

“哥,你生气了?那我……那我就一个人回去吧,这样好吗?”他见我不语,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听话,一个人回家过年,替我向我们的爸妈尽尽孝道。”老实说,我心里好像也不是很生气,反而有点心疼他,但是我依然不想他把与阿亮的关系公开。

 

 

“那……好吧,我现在要去做个采访,我们的时差正好是白天黑夜地倒过来,连话都说不长,我周末再打电话给你吧,我们俩好好地聊一聊。”他软绵绵地说道,停了停,又说“哥,我真的很想——你。”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把声音拉得很长,那带着磁性的“想你”两个字在话筒里拖得长长的,让我想起了大学里我们天各一方的时候打长途电话的情景。

 

我挂了电话,靠着床头发愣。 

 

 我的亲生父亲的离去使我在3岁那年患了失语症,起初大家以为我是因为想念他而变得沉默寡言,1年后,我依旧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这时大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我妈整个人都沉沦在离婚的灰暗中,只顾得上我的温饱,无法顾及我的智力发展。

 

那个时候,只有小炜才能完全地猜出我想表达的意思,替我说出来,渐渐地,我愈来愈依赖他,也愈来愈不会说话。到我5岁那年,我妈惊醒过来,送我去邻县的一个老师那里治疗。一到星期六下午,小炜就会缠着他的爸爸去接我回来。我记得我们俩各自坐在大人的自行车前面,用只有我们才懂的手势交换着思想。在那个老师家里住了一年之后,我渐渐地开口说话,但是有一个音我长久以来一直都很难发出声来,那就是“爸爸”。

 

7岁那年,我妈带着我嫁给了我现在的爸爸,一个土生土长,老实巴交的工人。我管我妈和小炜的妈妈叫“妈妈”,管我的后爸和小炜的爸爸叫“叔”,我的后爸不计较,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该疼的时候就疼,该训的时候就训。后来,我的心目中就只有我的后爸,亲生父亲的身影随着我的岁数的增加渐渐地淡去。

 

童年,我和小炜是形影不离的,他们一家住在越剧院后面的宿舍里,离我们家很近,转几个弄堂就到了。大多数的时候是我去他家里玩,因为剧院大,玩的东西也多,比如说演员练功夫的单杠双杠,沙袋,翻跟头的垫子,以及假的刀枪棍棒,头套道具都成了我们的玩具,不过他玩得不像我这么野,也没有我的力气大,很多的时候我都要让着他。

 

小炜从小就跟着越剧团里的师傅们练武,练的都是小生的功夫,由于那个时候越剧中的小生大多数是由女子来扮演的,所以所授的功夫也只是花拳绣腿而已,我称之为跳舞。他的爸妈没有想过让他学越剧,只是近水楼台,让他熏陶一下艺术而已。他的身子柔韧性很好,我记得他初学后弯腰的时候,他让我抱着他的腰,然后慢慢地往后弯,直到手按到地上,看看他手脚同时着地,整个身子弯成一张弓似的,我羡慕得不得了。他还可以双脚摆一字,前翻后翻和侧翻什么的,都让我赞不绝口。

 

我专长的东西就大不一样了,我的爸爸是个长于大自然的人,他教会了我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我们的县城坐落在群山之中的一个小小的盆地上,只要走上一刻钟就可以出城,出了城就是河流,田野和群山。我是那种喜欢城外空气的小孩子,在溪滩上,田野中,山林里都可以看到我撒野的影子。小炜的爸爸不喜欢他野在城外,我只好和别的同学一起出城去玩,回来的时候总是不会忘了给他带些东西,比如鸟蛋,鱼,蝌蚪,知了,刺梨,花,有时候我还去田里偷些瓜果之类塞给他。

 

上五年级那年,我偷偷地带他去了老鹰洞,其实那里是没有老鹰的,可能以前谁在岩石上凿了个洞,后来老鹰做过窝。要到达这个老鹰洞,就要先爬上50米左右的陡峭岩石。我对他说学校里没有几个勇敢的男孩子到过那里,他就要求我带他去。

 

他身子灵活,没有费多大的劲我们就爬到了老鹰洞,看着脚下被群山包围着的县城,绿色的河流像条琼带似地缠绕在小城的周围,他很动情,拽过我的胳膊抱怨我怎么不早点带他来这里,我如实说是他爸怕他出事,不让我带他来。

 

“有你在,我怎么会出事呢?”说完,他躺下来靠在我的怀里,我用手圈抱着他,看着他那红扑扑汗津津的脸,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下山的时候,在一块突出的陡峭岩石上,小炜的脚找不到支撑点,我就把手垫了上去让他踩,他犹豫着。

 

“你连我都不相信了?”我生气道,他解释说是怕踩伤了我。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是很年少气盛,总是以为自己如何了得,其实我的手臂根本就承受不了他的体重,他跌在了我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我,我抵挡不住他猛然下坠的冲力,迅速下滑,潜意识里,我的双手贴在岩石上死死地滑过,一米,两米,终于被我抓到一块突出的岩石,我的双脚也随即找到了支撑点,我一点一点地爬下来,他在我的胸前已经吓懵了。

 

到了平坦一点的地方,我把他放了下来,他的右侧脸颊被岩石蹭破了一块皮,血水正在慢慢地渗出来,顿时,我吓得哭了出来,他用手摸了一下,也吓哭了。

 

其实我伤得更重,小手臂被岩石磨掉了一大片皮,血肉模糊,样子很吓人,手指也磨破了皮,还断了两个指甲,疼得揪心。回到家,又挨了一顿打,屁股和背上布满了紫色的印子,爸爸打我从不手软。

 

我身上虽然很痛,但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因为小炜天天来看我,给我换药,拿嘴对着我的伤口轻轻地吹气。他脸上的伤没有多久就愈合了,没有留下任何疤痕,我摸着他的光滑的脸,心里很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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